斷送一生凄美,只消幾個遇見。
——題記
玄奘,你現(xiàn)在會在哪兒汲汲奔走呢,你身邊是否永遠(yuǎn)有那個來去如風(fēng)的猴子?我在美輪美奐的山洞里,孤棲獨居,思憶著每天跋山涉水的你。
我用了一千年的時間去守望。天荒地老式的守望曾讓善良的月老一臉心疼地對我說:“到此為止吧,你們緣分未到。”
可月老公公,他是知道的,自從我在天庭作為一枝圣潔的芙蓉花兀自雅靜,歡悅地?fù)u曳花瓣,而又恰好在茫茫仙海中遇見你時,我就已注定要為你傾盡我的一生。此心昭昭可對日月。
記憶纖毫畢現(xiàn),牽念纖細(xì)入微。那么溫潤潔凈的神情,似一顆幽盛的樹,疏朗的笑容在柔軟的云端中一圈一圈地蕩漾,仿若小石頭拋進(jìn)一潭深不可測的湖中,蔓延成雋永的弧度。湖波如根般種在我純澈的心田,似有什么東西悄悄探著頭。只有自己深悉,我心中滋生了一個郎朗的幽夢,姣好如凈月。
終于歷盡人情唾棄,我被允許下凡做一個眾仙永遠(yuǎn)都鄙夷的妖,一個我耗盡花開的誓言而獲得的并且敝帚自珍的動物。一次和你再次遇見的機(jī)會,興許會揉碎我的永生永世。任眾仙熱火朝天地諷刺,我依然心甘情愿地慕戀。
時間汩汩地流逝,順便帶走了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它們在洗禮中不動聲色地結(jié)痂,然后光滑如綢緞。
知曉你最近將經(jīng)過我的棲息地,我啟顏一笑。你還記得我嗎?有些緊張,我的手心出了汗。稠密的山色遮掩著憂懼。
日色清明時,深靜的山坳,被微醺的陽光照耀得嫵媚柔艷。我在這熹微的晨光中,幻化成一曼妙少女,不遲不早地出現(xiàn)在那條崎嶇卻蒼郁如海的山道上,然后遇見了你。“女施主……”你的稱呼已讓人惶惑。雙眸泓然,神情依舊明澈光潔,有著出家人的寡淡。我的憂悶霎時變得無限大,你怎么忘記了呢?在如此蒼綠的秀木圍繞的氛圍中,我還沒從深思中回神就被剛回道的猴精打出了魂魄。我在淚光盈然中,看見你的眉毛立體地皺著……或許你沒忘吧。這一次遇見,讓我的心,于暗香迷離的頂點,隕落下來,飄萍無寄。
山溫水軟的午后,燦美中隱透出淡淡的沉涼。我于閑云悠悠、流水淙淙中,成了一老嫗,步履蹣跚地走在桃花影落的小道中。遇見你,這一華媚的情節(jié),依舊是我精心編排的,因了我不甘心?杉词固一ㄩ_得如此姣美疏狂,也依然打不開你記憶的門。你那杳然的神韻,你那慈悲為懷的聲線,讓我悚然心驚。你真的不記得了嗎?我還沒從悒怏中抽出情感,就已成為猴精的棒下魂。臨走時,我聽到了你責(zé)備猴精的聲音,那聲音有些起伏,皺皺的。可能你沒記得那么清楚吧,我只能在心里自我安慰,即使這安慰顯得捉襟見肘。這一次遇見,讓我的心,沒入冥暗中,整個世界,唯余你杳杳的行蹤。
暮色濃釅了,山坳消隱于灰暗之中。最后一次,我化成了一老翁,拄著舊舊的拐杖走在錯落有致的青石道中。猶記得彼時老鷹于蒼穹中盤旋著,吸走了大片大片的陽光,灰黑的天穹彌漫著凄惻,整個世界只剩下黑白相間的畫面。這幅年代久遠(yuǎn)的畫輕輕地散落在我遇見你的每一個時間罅隙。依然是長老的寡淡與臉色的沉靜。我珠淚偷彈,而猴精的力度已把我的魂打成了七七四十九瓣。最后一次遇見,花兒濺淚,鳥兒驚心,往昔的青梅柳夢變得不盡單薄。那些透天的愴然,洇濕了我的眼眸。
我連回人類稱之為白骨洞的山洞都已成為奢侈。繁華世間何嘗不是一杯毒酒,興許人類早已厭倦,而我,卻固執(zhí)地想一醉貪歡。
光陰如露,日影如飛。行吟山水,一夢千年。我已明晰,我再不能,遇見你。
終究,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蝶戀花般。
終究,只是紅淚輕歌,便成輕別 。所有的盈盈淡喃、癡癡凝眸,都成了慨然。
后來我才知道,我自以為是的遇見,只是成就了你九九八十一難中的一劫。在我的愛戀中,有誰在茁壯成長?而又有誰明了,真正的憾恨,是遇見了之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力擁有的無奈。
原來,銳利的現(xiàn)實,可以將一次次骨肉豐盈的遇見,削減到無比瘦脊。
天地沙鷗,我微如芥子。蝶,戀花;蝶,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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