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小年,前一晚的補番讓我睡到了中午十二點,手機響起,是爺爺,他說今天是小年,讓我回去吃飯。廣西今年又是暖冬,透過窗簾的陽光刺得眼睛都張不開,身子軟得像席夢思。這樣的冬天給人一種時空置換的感覺,我回到了那年的夏天。
我已經(jīng)忘了那年我?guī)讱q讀幾年級,腦海里只給自己打上一個還小的標(biāo)簽。年輕的時候覺得時間過得很慢,身邊也沒有電腦,pad這種一沾手就渾然不知過了幾個鐘頭的東西。一到暑假,時間就像融化了的麥芽糖,粘粘的,甜甜的,似乎總也舔不完。
那一個暑假我還在念小學(xué),經(jīng)常跑到小伙伴的家里蹭電腦玩,老是跑人家家里總覺得不是一回事,小小的我就只好窩在家里跟著爺爺看電視機里的人打乒乓球比賽。那一年,爺爺把沙發(fā)收起來了,直接在地上鋪了一張涼席,看電視的時候就坐著,睡覺的時候也直接打地鋪,這樣一來,夏天就顯得更慵懶了。電視看著看著,倒下睡一覺,睡醒了爬起來,一邊吃冰鎮(zhèn)芒果,一邊再看電視。那時候最喜歡的是下午兩點,并不是因為有什么動畫片要播出,也不是因為誰誰誰要帶我去哪里玩,就是單純地覺得在應(yīng)該上課的時間里我還在睡覺,這是一件多么令人高興的事情啊。
后來我發(fā)現(xiàn)了樓頂?shù)碾u房,我知道是爺爺奶奶搭的。雞房靠近樓頂?shù)慕锹,用很多木板和廢棄的門板搭成,一點也不精致,但卻是一個相當(dāng)好玩的地方。下午兩點,我睡了一覺起來,就跑到樓頂,打開雞房,在奶奶的菜地里掐幾根生菜或是萵筍葉,像個傻子一樣跑到雞房里喂那兩只雞,看著小東西吃得津津有味,心中總是充滿著孩子式的滿足感,大公雞不吃時,自己還會拿著菜葉狠狠掃打著公雞的腦袋。這時候,有一陣微風(fēng)就更美了,風(fēng)像溫柔的手穿過爬上藤架的南瓜葉子,葉子舒適地發(fā)出沙沙的聲音,陽光灑在茁壯的萵筍菜上,打出油畫一般的厚重光影,耳邊還有公雞不規(guī)則啄食糠菜的嗒嗒聲,夏天的時鐘又被調(diào)慢了。
又是一個午后,還是兩點,我準(zhǔn)時跑到雞房里消磨時光。我開始在雞房的角落里搜尋一切好玩的東西。爺爺?shù)墓ぞ呦,奶奶的腰鼓,一切是那么陳舊又那樣新鮮。突然,我在一個紙?zhí)岽锇l(fā)現(xiàn)了一本書,沒錯,這本書我現(xiàn)在還一直保留著,后來我才知道,是姐姐看完不要的,《哈利波特》。
書很好,我現(xiàn)在還很喜歡,不管是小說還是電影我都喜歡,我更愛那間粗糙的雞房,它打開了一個閃閃發(fā)著光的世界,給那顆幼稚的心飽食的糧食。從發(fā)現(xiàn)那本書之后,我那個暑假的午后就開始變得不一樣,我還是會去雞房,在雞房外爬滿南瓜葉子的藤架下綁上吊床,躺在床上看著異域的人講的奇幻的故事,陽光漏過葉子在我的身體,腳上,還有吊床四周的隔熱瓦上,打下溫柔的光斑。雞房里不時傳來一兩聲公雞的哼唱,我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無私的寵愛和生命最原始的安逸,F(xiàn)在想起來,那樣的時光真的是太美好了,年輕,好奇心和欲望成反比,對幸福的渴望還是滿血滿魔的狀態(tài)?墒,就像咬了一口云片糕,云片糕就回再也不到之前的樣子一樣,那樣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也就是那樣的日子,有一次,也就足夠了。
我?guī)椭鵂敔敯炎詈笠煌八嵘蠘琼敃r,天那邊的太陽就快要觸到山體了。金色的光兇狠地砸向我,砸向我腳邊長滿綠色蔬菜的菜地,菜地上濺起金色的光暈。雞房還在,甚至還加固了,居然還有了遮風(fēng)擋雨的窗。雞籠里還是兩只雞,但我知道,一定不是吃過我喂的菜葉,被任性的我掃打過腦袋的那兩只公雞了。說來奇怪,又很心酸,那時候?qū)挸ǖ碾u房現(xiàn)在變得如此之小,我才驚覺,當(dāng)年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小混蛋現(xiàn)在終于變成大混蛋了。陽光還是一樣溫柔,爺爺?shù)谋硡s越來越彎,腳下的隔熱瓦也變得破爛不堪,紛紛塌陷。身邊的一切都經(jīng)不起歲月的攻擊,人的回憶也是。我跑去山野叢林去尋找它,捕蟲網(wǎng)捉不住它,小彈弓打不中它,原來它早已沉睡在寄宿著我們靈魂的每一處不可忘懷的場所里,當(dāng)然也包括我們的內(nèi)心。
“大年三十,你來做一頓好吃的給我們吧。”爺爺一邊彎著腰給菜澆水,一邊笑著對我說。
我笑著點頭。遠(yuǎn)方的夕陽已經(jīng)沉了一半,天色是好看的靛藍(lán)色,老去的雞房在角落里一動不動,夕陽灑下,一如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