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作家許冬林的文里,看到了這樣一句話:所謂老家,其實就是你最想安家的地方。于是便在心里搜索,哪里是我的老家呢?古城墻、護城河、鐘鼓樓、大雁塔……毫不猶豫,我的老家應是“長安”。
“長安”其實是西安古時的稱謂,相比“西安”,它有一種說不出道不盡的歷史的風華與韻味。如今的西安,雖然不再是那日“龍銜寶蓋承朝日,鳳吐流蘇帶晚霞”的光景,但依然有種骨子里的高貴與大度。所以,在心里我依然喜歡默默地稱它為“長安”。
這幾年里,去過最多的地方是西安。猶記三年前的九月,K244次列車在微曦的晨光里抵達西安火車站。出站口,在人群中尋找那張最熟悉的臉。彼時的北國,空氣中已有清涼的秋意。那人脫下衣服裹在我的身上,心里竟是暖暖的好。
相聚的時日不多,只有短短的十幾日。可就在這不足半月的時光里,我死心塌地愛上了這座城。
自小是不喜吃肉的人,在西安的第一頓早餐遇到的是肉夾饃。單是聽這渾厚的名字,胃里就沒有多少食欲。那人卻一勸再勸,終是敵不過我的矯情,只好作罷。兀自吃起小米粥來,可從那人嘴里飄出的奇香卻擾亂了我的寡欲,最后連佛也跳墻了。咬下一口,清淡的白吉饃夾著馥郁的臘汁肉,再配上一碗劉老三家的米皮,怎一個香字了得!自此,一個習慣了每天喝永和豆?jié){的南方人也愛上了北方的厚重與濃烈。
走在西安的街頭,會被這座城市遺傳自祖先的底蘊所浸染,仿佛走進一幅以漢隸落款的畫卷里,默然地,在等待一場千年的情懷來拾畫叫畫。秦磚漢瓦早已成為遙遠的念想,眼前的古城墻和護城河證實了這座城昔日的繁榮與昌盛。一步一步走過,腳下不敢有半點褻瀆,怕驚擾了先人走過的足跡。驅(qū)車前往興慶宮,聽那人說,那是昔日唐明皇為那位與我同姓的愛妃所建的行宮。“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無奈的,曾經(jīng)的皇家宮殿,今日已淪為尋常百姓家門口的休閑之地。尋不見,“一騎紅塵妃子笑”的皇恩浩蕩;也尋不見,“夜半無人私語時”的情深意切。即便是尋常人家的家長里短、小恩小愛,也因染上了這層此恨綿綿無絕期的故事而有了厚度。聽,沉香亭下還有人在唱:“梨花開,春帶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只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癡……”
西安是一座好看的城,它的獨特從道路的命名就可見一斑。不必說“玄武門”、“朱雀門”這傳統(tǒng)的南北城墻的名字,便是尋常的街道,如“尚武門”、“太白路”,也足以體現(xiàn)出這座城市的人文氣息。雖然能說得出這些地方的名字,記得住這些地方的風景,可是若要問我這些地方的方位、乘車的方式,我可一概不知了。原因何在?承認自己有路癡的成分,但這幾年都曾去過,也不會癡到如此地步。幾經(jīng)回想,才究出個中原委。原來,在西安的那些日子,我的身邊都有那人在。出門前我不必查路線、查公交;走在路上我甚至連路標和指示牌都不用看,只是跟著那人走;甚至過馬路我都可以不用左顧右盼,因為我的手在那人的手里,我不怕。所以,如果哪天把我一個人丟在鐘鼓樓的地下通道,我想我一定走不出去。
有人曾說:“如果在一座城市里沒有一個喜歡過的人,沒有一道念念不忘的菜,沒有一頓酩酊大醉的酒,那你怎么好意思說自己去過那里。”我記得那些以倒計時來過的日子;記得那人取笑我,每次去回民街,吃來吃去就只吃那用米粉蒸熟再加上芝麻糖或抹上玫瑰露的鏡糕;還記得未曾嘗過的西鳳酒和已嘗過的小木屋。在西安的那些日子,即使一件吃飯飲水的小事,做起來也是極具儀式感。似乎天邊的云朵都是靜悄悄的,以免打擾到我們注定那么少的時光。
如今,我依然是一個長安的局外人,只能在記憶里頻頻遙望長安的模樣。走在其他的城市,也習慣性地像在西安的那些日子,喜歡隨意走進一家蛋糕店,去尋找一塊口味香醇的蛋糕。但是無論哪一家,都比不得西安的“米旗”蛋糕那樣讓我著迷,原來,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啊!
想起樂壇詞人方文山曾寫的一首素顏韻腳詩,詩里有這樣的句子——我是你前世居住在長安的女子。我多想,也多么相信,我就是那樣一個女子,在前世的燈火闌珊處邂逅了一個擦肩而過的背影,從此厭倦了鐘鼓樓下的香車寶馬,只能守著窗兒,獨自憔悴。直把心事從盛唐渡到了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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