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深夜，我想
夜很深了，我沒有睡著。去院子里去了一趟，外面的月亮沒有被凍僵，依舊的放著亮光，在冬天的黑夜里�；氐脚谋桓C，久久的沒有睡意。白色的燈光，沒有讓窯里的黑夜到來。開學(xué)在即，又要去向一個遠(yuǎn)方的城市，一個月多的寒假，似乎有種過的意猶未盡的感覺。心里在想，再過幾天后的這個時候，我就在學(xué)校的宿舍了。心里突然間涌上來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悲傷。在邊窯里傳來響亮的無拘無束的打呼聲，是他們。這樣的打呼聲，我能明白，是白天他們隱忍著的無言的勞累�，F(xiàn)在睡著了，不知道我還沒有睡著，就很自然的無須隱藏忍受著的盡情抒發(fā)一天的勞累之苦。
老了，他們的；長大了，我的。
來的無聲無息，他們心甘情愿的用青春年華換來我真正的享受中的青春年華�？粗煜ざ帜吧募�，很新很新，新的讓我感到了不習(xí)慣。窯是新砌的，裝修跟著�？傄詾樗麄兒苣贻p很年輕，不會老去，細(xì)細(xì)的想來，就在最近的幾年里，生活中的細(xì)節(jié)里，我忽略了他們很多的已經(jīng)老去的跡象。邊窯里有傳來說胡話的聲音。聽完后，眼睛酸澀，我聽見了，眼淚流過臉頰的聲音。
一幕幕的回憶，讓我淚流不止。
2.爸，你病了
農(nóng)村人，有點(diǎn)點(diǎn)小病都覺得沒什么，不會去大醫(yī)院，就連小診所也顧不上去。最常用的藥就是——硬扛。命好的他們，也許是上天的眷顧，也或是此藥真有神奇的作用，一般的也就扛著扛著就好了。
你就是。一直說頭痛頭痛，不以為然的扛，有一天扛不住了，去了村里的小診所，買了幾包頭疼粉。很有效果，緩解了劇烈的頭痛。以后的以后，只要一有這樣的疼痛無比，就去買幾包來吃。也就過了好幾年。
一樣的冬天，一樣的過年，還是正月。村子里是熱鬧無比，出門在外的人都回來了，村子里就恢復(fù)了許久沒有過的喧嘩。是北方，是黃土高原，山上的光禿讓這個季節(jié)更寒冷。白天，老人們就沒事，穿著厚重的棉襖，有的還披著古董般的老羊皮襖子，手通在袖子里。坐在村里小賣部的陽門道拉話，掉光了牙的嘴巴笑的合不攏。年輕些的人，就招呼幾個，在窯里打麻將、喝酒、打牌等等。晚上也是，玩不夠，直到天亮。嬉笑聲不絕。你往常愛打麻將的，都是在晚上吃飯的點(diǎn)才能回來。出人意料的是，在后晌五點(diǎn)多一點(diǎn)就回來了，雙手抱著頭，直說：“快點(diǎn)讓開，媽媽的，頭痛死我了，讓我在炕上睡會。”媽媽在做飯，還以為你是感冒了，就耍戲的說：“再讓你去耍，是耍的少了，晌午忙忙的吃了飯就跑了，生怕沒有了位置�，F(xiàn)在頭痛起了，怨誰。”他沒有說話，就躺在炕上，鞋也沒脫，腳在炕欄上擱著。嘴里低聲的呻吟著。
飯熟了，我說：“爸，來，吃點(diǎn)飯。等會我給你去買點(diǎn)藥，估計是感冒了，這幾天感冒的可多了。”你沒有起來，就側(cè)著身體的說：“我不想吃，我上衣口袋里有藥，你給我倒杯水。”晚上就安靜的過去了，沒有你的呼嚕聲，就只有媽媽的，還有媽媽的說夢話聲。第二天在吃晌午飯的時候，你才起來，自言自語的說：“媽媽的啊，頭痛死了，這還過不去了，要人命呀。”媽媽感覺到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就說什么也要帶你去醫(yī)院檢查檢查。
媽媽的執(zhí)拗，你屈服了。醫(yī)院的檢查結(jié)果，讓我和媽媽目瞪口呆、驚慌失措。醫(yī)生說：“快點(diǎn)去大醫(yī)院，在做出的結(jié)果里表明，他的腦袋里長的東西，很危險的。不要去市上的醫(yī)院，最好一步到位，去省上的。”媽媽在醫(yī)院里沒有哭，回家的路上哭了，很傷心，沒有聲音。我看見了，你沒有看見。找了個可以避開你的地方，她哭的很傷心，對我說：“好娃娃哩，別讓你爸曉得，就說沒事，只不過是去省上的醫(yī)院做個檢查，放心一點(diǎn)點(diǎn)。”我答應(yīng)了。只能答應(yīng)，一個勁的點(diǎn)頭。
3.爸，我們?nèi)ナ〕?/span>
省城，醫(yī)院很大。我和媽媽扶著已經(jīng)無力走路的你，疼到了最激烈的時刻，你說：“不想活了，難受死人了，頭也不是自己的了。能死的話就快點(diǎn)，快點(diǎn)。”嚴(yán)重的你，暫時的被安排到了急診處。是正月初五，還沒有上班，初六后才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你疼痛無比，我卻無能為力。媽媽是一口也不吃不喝，就死死的守著，看著病床上時清醒時迷糊的你流淌著眼淚，說：“你是老大人，可不能和小孩子一樣。這么點(diǎn)疼痛算什么，等等，明天就上班了，醫(yī)生已經(jīng)在給你看了。我和娃娃都在了，有什么要的就言傳。”你在病床上翻騰著，痛苦的說：“你們不要管我，沒事的，你們快去吃飯。都晚上了，一天了還沒吃飯啊！”你都白天黑夜也不分了，不是黑夜，是白天。都是病魔對你的折磨，讓你無法判斷最簡單的事情。
等待，等待是最痛苦的事情。大醫(yī)院的掛號也要早早的排隊。在晚上九點(diǎn)鐘，媽媽就要去排隊，搶占第一個。我說我去，她說不用。她自己去，讓我來照顧你。讓我晚上瞌睡了就瞇會，也好幾天沒睡了，怕我受不了。她還在心疼著我。我說，我去，我沒事，我是年輕娃娃，熬個幾夜也沒事。倒是你，你多睡會。沒有采納我的意見，她去了。整整漫長的一個晚上，她是怎么度過的，我無從知曉。就知道，在第二天九點(diǎn)多，她氣喘吁吁的說，我們?nèi)プ鰴z查。教授看完了，也給安排到了普通的住院處。在做完幾個檢查后，我去辦理各種的手續(xù)。在排隊辦理的時候，媽媽打來電話，說：“快點(diǎn)回來，快點(diǎn)回來，你爸不行了，快點(diǎn)。”我的心從來沒有過的一顫，都要把心肝給甩骨折了，碎了，是粉碎性骨折。她哭的很厲害。我趕快的跑進(jìn)病房。
4.爸，我和媽媽讓你嚇著了
看見你在掙扎著，手在空中伸展的摸索著什么。媽媽呆住了，哭著握住你的手，嘴里就說：“沒事的，沒事的，娃娃一會就回來了，等等。你等等，娃娃一會就來了。”說話中都帶有生氣的意思了，害氣的說：“你等等么，忙什么，急什么。你給我等著，好好的活著，不然，以后讓我怎么辦。”我跑過來，握住你的手，說：“爸，我在了，我在這里，你要說什么，要說什么？”你的臉色刷白，眼皮都沒力氣往起支撐，嘴巴動著，聲音很低。我慌亂中清醒過，問媽媽：“叫醫(yī)生了沒？”她說：“叫了么，就是不曉得為什么現(xiàn)在還不來。”我跪在地上，耳朵湊在你的嘴邊，說：“爸，你不要著急，有什么慢慢說，醫(yī)生一會就來了。”你極力的在說，都有些恨自己了，手把我捏的很緊，我隱約的聽到：“錢，錢在卡上，密碼，密碼是，是，是你的出生日期。”把我的手放在你的褲子兜里，一張卡，是一張卡。我明白了這是什么意思。一直在電視上看到的情節(jié)，怎么會相信現(xiàn)在就在自己的身上上演，我說：“爸，我不要，我不要，你胡安排什么，自己收著，等將來你自己花。不要給我。我不要。”你的表情很嚴(yán)肅，很生氣的樣子，也很痛苦。眼角流出了一滴淚，很快的就滾落到了枕頭上。“拿上么，拿上么，爸爸不行了，不要讓我生氣，以后好好的照顧你媽�？ɡ镉幸蝗f，是爸爸?jǐn)�的，平時攢的。你媽不知道。我花不成了，你留著花。”說話清醒了一點(diǎn)點(diǎn)。她在旁邊哭的和淚人似的。我大喊：“醫(yī)生怎么還不來，去哪了？”我剛要去找，來了。我們站到了一邊，醫(yī)生開始了救治。
沒事，虛驚一場。是因為做檢查做的，走的太多的了。身體不適應(yīng)出現(xiàn)的癥狀。
要做手術(shù)，在和主刀教授的談話中，教授批評我和媽媽說：“你們怎么這么不注意，都這么長時間了，還不曉得他的病。最起碼有好幾年了，里面的瘤子長的都快把腦子里僅有空間塞滿了。要是再遲來幾個月，人就沒了。手術(shù)是大手術(shù)，得想好。說不好就有生命危險。”
5.爸，我們一家人都在
手術(shù)做的很成功。她的心算了落下了多一半。精心的照顧很重要。晚上沒有地方睡覺，她要我去外面登個房子去住，不要守在這里。再說，醫(yī)院里也有規(guī)定，只允許一個陪人。我說：“媽，你已經(jīng)照顧了好幾夜了，要我來替你一夜，你去賓館里好好的睡一覺。”“不用，就我照看，你去外面住，我還不放心你照顧，你畢竟是娃娃，沒有我細(xì)心。”沒有床，就鋪個爛紙片子睡在地上。可以租床，說睡不慣。
我曉得，媽媽，你是為了省那幾個錢。吃飯，就是天天的面，給爸爸買讓我給買好的。在出院的時候，中間我就去了學(xué)校一段時間，就你一個人照顧著。出院時，我來了，幫著你們拾掇回家。你說，還是家里好，哪里也不如家里。吃的也不好，什么飯也不如你的那口酸和菜湯。心情是很高興的，盡管走上一拐一拐的，腰也彎了厲害，都是地上太涼，拔的。
6..媽媽，你忘記了自己
爸爸一天天的好奇來，媽，你忘記了自己。忽略了自己的身體。
家里一切的活都要你來做，還要供我念書，我讀的是三本，報名費(fèi)就是筆不小的開支。每天，你給爸爸做的吃飯，照顧著一切。種地的時候，就種地；鋤地的時候，就大中午的不睡，在山上鋤地；收割，一個人，慢慢的，就和你說的一樣，和一個螞蟻一樣，一點(diǎn)點(diǎn)一點(diǎn)點(diǎn)的往回背。遇到閑下的時間，就給人去搬磚鏟灰，當(dāng)小工，就要強(qiáng)的做全工，男人才能受下的苦。女人一般就是半個工就好。為了能掙全工資，就做全功。咬著牙，吃力的干著活，堅持著。你說，只要娃娃們能好活、上進(jìn)，你就是在家里受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
腳開始痛。每天早上一下炕都走不成，疼的走不了路。你就在腳地下一個人轉(zhuǎn)圈圈，忍著痛的走，走著走著就習(xí)慣了，習(xí)慣了疼痛，麻木了。出門，去開始一天的勞動。
7.我，永遠(yuǎn)記著你的牽掛
我初中去的縣城，考上了縣城的中學(xué)。你又不能來給做飯，照顧我。家里有爸爸。只要家里的頂梁柱在，我就能繼續(xù)讀書。你選擇了給爸做飯。我就買的吃。
打電話，從不會用電話，一開始見了就和見到炸彈一樣，碰也不敢碰。
我去了縣城讀書，你學(xué)會了打電話。你越過了你沒想到能越過的恐懼。
早上六點(diǎn)打一個，看我醒來了沒。冬天怕煙悶住（當(dāng)時是自己租房子，為了能安靜的學(xué)習(xí)，冬天是自己生火），夏天沒什么事，也打，為了心安。
中午放學(xué)打一會，就打過來，問：吃飯了沒，吃什么飯，吃飽了沒。
下午放學(xué)一會，打一個過來，問：吃飯了沒，吃什么飯，吃飽了沒。
晚上下晚自習(xí)一會，打一個過來，問：回到宿舍了沒，早點(diǎn)睡，不要出去胡亂跑。
成為了一個不成文的習(xí)慣，一年四季天天這樣。這樣的堅持，是何等的不容易啊。就是現(xiàn)在我讀大學(xué)了，你依舊這樣。
每次星期天回去，你就一個勁的給做的吃好吃的。真的是恨不得給心掏出來�；拥慕o變著吃。餃子、包子、炸雞蛋、油糕……說在外面吃不好，就是花錢，也不如家里的那口飯。你說你就是吃碗酸燴菜水子也記起我了。不曉得我吃了沒，吃了什么飯。
8.媽，我要你也好好的
這個寒假回來，我和你去奶奶家，晚上。給奶奶家提十幾個紅薯，我說我提，你說沒事的，你提。路上，你走的很慢。你說你走不出去了，提這么點(diǎn)就重的不行，老了。我接過來。
你也是渾身是病，你有高血壓，一定要好好的吃藥。定時的去量血壓。
說頭也重的不行，脖子也痛。我?guī)闳メt(yī)院看看。
我想說的是，爸媽，你們都要好好的。家里，這個家里沒誰都不行。只有你們健健康康的，家才永遠(yuǎn)是個家。
9.爸媽，我要你們好好的
家，什么是家？家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不管貧窮富貴，我只要你們健健康康的，這就是我最大的欣慰。
你們說，你們對我沒有什么要求，只要我過的好就行。將來老了，不得動了。有錢，咱們就吃的好點(diǎn)；沒錢，就吃的差點(diǎn)，本來吃二十塊錢的，咱們就吃兩塊錢的，吃個餅，喝碗滾水，都行的。肚子就是個泔水甕，沒有好壞。吃好吃壞都是一泡屎一泡尿。
我說，我們的日子會好起來的。有兒子在，就不會讓你們再受罪，兒子會很努力。
10.又是一次離家，你們重復(fù)著叮囑
晚上，吃完飯。你們說我又快走的了。開學(xué)了，家里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出去了，就身不成這暖窯熱炕了，要受罪了。吃不好喝不好的。就家里吃口酸和菜，也能吃的應(yīng)應(yīng)時時的。爸爸恢復(fù)的很好。我皮箱上的拉桿壞了，就要給我修，說他能修好。
在前幾天，我得到了個好消息，參加的一個征稿比賽獲獎了。我還沒有說�？粗銈兏吲d的勁，我就說了：“爸媽，我獲獎了，還有點(diǎn)點(diǎn)獎金。我走的時候，你們就少給我點(diǎn)錢。”沒想到的是，你們反而說：“沒事的，該花處就花，家里有錢了。不會缺住你的錢的。你爸也恢復(fù)的不錯，我們今年就可以出去了。你爸做點(diǎn)輕點(diǎn)的活，我給飯店里洗碗或者給酒店打掃衛(wèi)生什么的。一年兩個不掙不掙也能掙個三四萬。就你一個花，夠的。不要擔(dān)心錢，你好好念你的書。”
我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是又說不清是什么意思。語言失去了作用，只能啞口無言的整理自己的衣服。
11.爸媽，我要你們好好的，永遠(yuǎn)永遠(yuǎn)
冬天，正月，深夜，我沒有睡著。在電腦上敲打出了這些文字，你們的一輩子，怎么能用這幾個字能寫完？
我最后想寫的就是，很簡單的一句話：爸媽，我要你們好好的，永遠(yuǎn)永遠(yuǎn)。
你們的常在，家才是個家，我也在外面久了，還有個家可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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