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繼父電話的時候,我正和舍友在秦嶺深處游玩。簡單的寒暄幾句后,我們便匆忙掛斷了電話。一是因為我們的電話都是出于漫游,而是平日里本不勝言談的我已經找不到多少話語繼續(xù)嘮叨下去。我想這也正是年輕一代同父母愈加疏遠的原因吧。
父親說今天是五一,工地給他們放一天假期,工地食堂的生活比平日里大大改善,讓我也去學校外面的餐館買些好吃的,我說我和舍友剛剛在外邊吃過了,讓他在外面注意身體和安全。我掛了電話,我就想起了昔日我曾經在建筑工地干活的場景,我從小在秦巴山區(qū)長大,高考結束我去湖北有過一段在建筑工地干活的經歷,在那高強度的工作下即使大大改善的生活,在我看來也就是學校食堂里的粗茶淡飯罷了,所以很少人可以想象到建筑工地平日里的生活會是多么的辛苦。
前兩天初中輟學的堂弟讓我去鄂爾多斯草原玩,我上網查了一下火車票貴的出奇,便以各種理由推辭了,堂弟告訴我前幾天美麗的大草原下了一場雪,氣溫下降了很多,工地也暫時停了下來。沒錯,你沒有看錯,初中還沒有畢業(yè)的堂弟是在美麗的大草原做苦工,干建筑,十幾歲的身子骨提前走出了秦巴山區(qū),在祖國大北方的火電廠的冷卻塔上穿梭,承擔起了養(yǎng)家糊口和養(yǎng)活自己的重擔,生活的辛酸和艱辛,我想只有這秦嶺深處的孩子可以體會得到,秦嶺的四月綠意盎然,然而在美麗的鄂爾多斯卻是四月飄雪,我想這應該是四月末最后的一場倒春寒了吧。
走進秦嶺深處,我找到了家一樣的感覺。綿延的秦嶺山脈,但是在地處秦嶺腹地的商洛與秦巴山區(qū)的故鄉(xiāng)來說最大與眾不同的就是這里沒有水田,只有一望無際的群山和延續(xù)千年還沒有和關中割斷的黃土地,他們還是血肉相連,似乎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秦巴山區(qū)和秦嶺深處神奇的地方都在于這里有江南水韻的感覺,這里仍然保持著原生態(tài)的美。在一個個還沒有被現(xiàn)代化完全淹沒的小鎮(zhèn)上,我們可以看見河流密布,屋舍儼然,遠處有麥子地和桑榆樹,彎曲的河流出山里的低洼處緩緩地流過村鎮(zhèn),繞過木制的橋,水泥的橋,還有一座座古老而又富有詩情畫意的吊橋,宛如走進一座遠離塵世喧囂的世外桃源。
在秦嶺深處,我看見一個個孩童在景區(qū)的路便擺著地攤,擺設著自己在山里采來的山貨和土特產,也有一些孩子在自己面前擺著山里時令的蔬菜,香椿、竹筍以及野菜等,等候著那些城里來的游人來問詢,村里的孩子是質樸的,他們不懂得討價還價,他們準確的指導自己身前物品的價值,他們不會漫天要價,也不會缺斤短兩,在他們的臉上寫著一個現(xiàn)代商人普遍缺乏的詞:誠信。我想起了兒時的我,在山里挖蕨菜,在故鄉(xiāng)的河流下捉魚,在那個物質生活急劇缺乏的年代,我曾把這些拿來換取一些零錢,一串三四寸長的魚,這是農村孩子一天的勞動果實,在九十年代,這能換會幾角錢的零鈔,能買幾支鉛筆和糖果。這對于農村的孩子來說是最幸福不過的事情了。在那個年代,同村的很多孩子都因此輟學,曾記得從小學到高中,和我一起上學的同村孩子越來越少,這似乎是逐年減少的一個過程,以至于在我大學的時候,孩時的玩伴僅有三個還在上學。
看著這群在路邊打理生意的孩子,我仿佛看見了我的童年,看見了我的故鄉(xiāng),我故鄉(xiāng)貧窮的身影,我不知道這些孩子是否還在上學,我也不知道這些孩子還能在學校里接受到少時間的教育,我更不知道這群孩子是否會在多年以后出現(xiàn)在大學的校園。但愿這群早當家的孩子能夠在這片貧窮的大山里獲得幸福。也祝愿多年以后這群可愛的孩子能夠走出這座大山,感知外面的世界。
背著床板上學的孩子
或許很多人都不會相信上學還需要自己背著床板。但這確實是發(fā)生在我身上的真實事情。
前幾天大學同學對我說,說她的舍友說他們上小學時候需要自己帶著床板寄宿,同學以為是她舍友在說瞎話,忽悠她們這些來自北京大都市的來的孩子,但是當我告訴她說我上小學時也是自己帶著床板去十里外的村子上學的時候,她露出一臉的驚訝,或許這些在他們看來是難以想象的事情,尤其是發(fā)生在90后的身上。
很多人說90后是在蜜罐里長大的一代,是腐朽、叛逆的一代,我認為這只是對于生長在大城市的孩子們來說的,他們的童年時光就像通常人所說的那樣,是蜜一樣的甜,他們有鮮明的個性,或者說是他們有腐朽的“資本”。
2003年我進入鄰近的村子上小學五年級,學校周圍5個村子的學生都集中在這里上學,學校距離我家十余里路,因那年代山路崎嶇和交通不便,我便成了一名名副其實的寄宿生。記得那時候的學校沒有多余的校舍做宿舍,學生宿舍是一間間沒有改裝的廢棄的土坯屋子的空教室,屋子里的窗戶上沒有玻璃,床鋪則是木制的上下床通鋪,幾十個人擠在狹小的屋子里,更要命的是學校沒有多余的床板,每個寄宿生必須自帶床板來學校,這也是這所學校潛在的規(guī)定,每到九月一號,你便可以看見背著床板的學生家長從四面八方趕來,床板高出一位成年人的身高許多,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張張床板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直立行走。
夏天住在這樣的宿舍里是其樂無窮的,躺在自己的床板上我們可以任意的蹦跳,不用擔心和害怕?lián)p壞學校的公物,夜深人靜還可以看見漫天的星空,以及學校外面村子里的水稻田,稻田里螢火蟲一閃一閃,格外美麗。
最難熬的就是冬季,當北方的冷空去南下,西北風呼呼的刮進宿舍,凍得我們打哆嗦,,屋子里的盆子里水以及倒在屋外水溝里的水,由液態(tài)慢慢變?yōu)楣虘B(tài),我們躺在床上就可以看見整個過程。到了最為嚴寒的時節(jié),老師就去鎮(zhèn)里買來一些塑料薄膜,用細小的螺絲釘釘在窗戶上,以此來抵御嚴寒。北風打在窗戶紙上,奏響起一曲曲完美的鄉(xiāng)村音符,夜深人靜,久久不能停息。
在這貧窮的秦巴山區(qū),寄宿的學生每周日從家里背上米糧和農家自制的咸菜徒步到十里外的村小讀書,要是在冬日,一周的口糧就可以在周日帶足,中途是不需要回家的,每頓飯都是自己親手操作,將自己的飯盒和淘洗干凈的米交給食堂,放學去食堂各自取拿自己的飯盒,回到宿舍就著自己從家里帶來的咸菜,反反復復就是一個星期,只有周末回家伙食才有所改善。要是在夏日,自帶的農家菜容易變質,咸菜在自己從家里帶來的木頭箱子里放不到兩天就容易變質發(fā)霉甚至出現(xiàn)異味,這時候就需要父母在周內給我們捎來新的咸菜,才能度過學校的五天時光。
直到六年級畢業(yè),我們才告別了背著床板上學的日子。畢業(yè)的時候,有些人還得把床板背回家,留給家里的弟弟妹妹用,但大都是把床板送給了我們度過了兩年童年時光的母校,以至于下一屆的孩子們可以不用再背著床板來學校。細心的人會發(fā)現(xiàn),每張床板下都有毛筆寫著一行小字:某某人所有,某年某月某日。
秦巴山區(qū)的女人
我的母親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農家婦女,她沒有上過學,不識字,甚至連自己的名字和簡單的算術都不會。我就出生在這樣一個農村家庭。但這絲毫沒有妨礙母親對我無微不至的關懷。
這么多年母親一直在家打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農忙的時候母親一個人在田地里忙活,春天育苗、種玉米、夏天收菜籽、插秧、收小麥,秋天收割水稻,初冬天栽油菜、播種冬小麥,這些活都是她一個婦道人家一個人在家操持。
生長在秦巴山區(qū),很多人抱怨這里的山大,交通阻塞,經濟落后和貧窮。但一方水土也養(yǎng)育著一方人,在這里生活了世世代代的農家人,用勤勞的雙手硬是把貧瘠的山坡開墾出來,一年又一年從遙遠的農家圈舍里用竹篾編織的器具把天然的農家肥搬運到了山坡的地里,正是勤勞的農家人用勤勞的雙手在秦巴山區(qū)間播種施肥、反復開墾和改良土壤,才養(yǎng)育了秦巴山區(qū)一代又一代的人。
毋庸置疑,我的母親就是這勤勞的秦巴山區(qū)中的一員。小時候,我隨同父母在自己的荒坡地里一起開墾土地,知道現(xiàn)在我才清晰地知道,那是一種原始的耕種方式——刀耕火種。大火蔓延,干枯的茅草和不知名的灌木,雜草跟著風一路向上,大火燒盡,土地殘留著原始文明的余溫,接下來就是勤勞的秦巴兒女用雙手改造土地的過程。陡峭的山坡地沒有辦法使用牛耕,父母只能用雙手和鋤頭和諧的勞作,用腳步和雙手去丈量這片新開墾的土地。這樣的陡坡地是種不了玉米和土豆等大宗作物的,坡地土壤貧瘠,玉米難以扎根,土豆也木法在這樣的土地里盡量舒展身子,新開墾的土地只能夠種黃豆、豌豆等作物,盡管是刀耕火種的第一年,土質相對肥沃。這樣的土地沒有辦法進行二次施肥,耕種幾年后便會逐漸沒有收獲,甚至連播種的種子都收不回來,所以便不得不將其暫時荒蕪,待到雜草豐茂的年份,又是一把大火,土地重新煥發(fā)生機,如此往復。
后來村子里逐漸流行起外出打工的風氣,村子里的成年男子都外出務工,真?zhèn)村子便成了名副其實的“女兒國”、“老人村”,年輕的孩子們在學校寄宿,即使是小學生,只有這樣家長們才有更多的時間在地里勞作。繁重的體力活昔日都是成年男子們做的,但是現(xiàn)在只能落到這些似水的西北小江南的女子們的肩上,他們成了秦巴山區(qū)的主要主力軍。我的母親也是這樣,繁重的體力活并沒有擊倒這些善良的農家婦女,他們硬是用一雙柔弱的手把土地刨過了春夏與秋冬,刨出了一家人的口糧,刨出了兒女們的學費和一把把雪白的“銀子”。
農閑的時候,母親就在山里漫山遍野的奔走忙碌,撿拾零碎的“銀子”——挖草藥。
金錢草、柴胡、女兒茶等一系列至今我都還交不上名字的藤藤蔓蔓,在母親的眼里那都是零碎的銀子,都可以換回柴米油鹽。秦巴山區(qū)自古是一座天然的寶藏,這里交通閉塞,經濟落后,但是大山里卻到處都是的藥材,勤勞的秦巴兒女沒有抱怨這里的一切,他們遵循著大自然的規(guī)律,盡情的享受著秦嶺和大巴山寄予的饋贈。
鎮(zhèn)子里的草藥鋪又開始收草藥了,價格還不錯。母親聞訊便提著籃子,拿著鋤頭出了家門。母親在田間地頭找尋著昨日忙農活、割豬草時看見的草藥,從這家田頭到那家地尾,像是在找尋寶藏,找尋丟失的金子,每一個角落都不會放過。隨后又去山里,在陡峭的山崖上,地毯式的搜尋。
金錢草、女兒茶每斤賣到了一塊錢,柴胡的價格相比之下要高出他們很多,但陡峭的秦巴山區(qū)采挖柴胡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勤勞的母親在忙完田地里的活,又要忙碌起來了,她在山間,在溝壑,在陡峭的山崖畔用雙手和腳步創(chuàng)造著除了自己田地里以外的價值。
兒時的院子里總是擺滿了那些我叫不出名的藤藤蔓蔓,有些只需要稍加晾曬出水分就可以拿到二十余里外的鎮(zhèn)子里過秤變賣,有些則需要在院子里晾曬數日,經過日頭和流動的空氣的共同作用,待到水分幾乎完全曬干,才可以帶到集市變賣。
場院里堆放著各種草藥,有些草藥甚至連母親都叫不出名字,她只知道那樣的藤蔓可以換錢,等到草藥晾干,女人拖鄰家趕集的人捎上這些零碎的藥材,三斤、兩斤、五斤,換回些許的毛票,給兒做上學的路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