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沒有什么事,就會在常寧宮兼職。常寧宮,聽起來就很有古韻的名字。當然,也并非徒有虛名。聽附近的人說,那曾是蔣介石在西安督軍時的行宮,依托著或多或少的政治色彩,無疑又為其徒增一份莊重的神秘感。
而今,這里被修整為集休閑、觀光、餐飲、住宿一體的現(xiàn)代化酒店。雖然,在影影綽綽的古木下,能看到一絲殘留的輝煌,卻讓人感到無比的惆悵。飯莊規(guī)模不算太大,因其位于城市的南郊,遠離喧囂的場所,加之安靜的氣氛,生意自然紅火。
國慶,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能在慶祝偉大祖國生日的當天,與親愛的人在萬眾矚目的地方,攜手走進婚姻的殿堂。仿佛更加神圣而純潔,基于此,很多人選擇在那天舉辦婚禮。而常寧宮正是以承包婚宴為主,生意尤其火爆,我們就順理成章的被派上用場。
兼職的多數(shù)是附近的學生,而我也不例外。我們的主要任務(wù)就是傳菜,傳統(tǒng)的說法叫做端盤子。每次聽到某位貌似文質(zhì)彬彬的嘉賓講話中,捎帶著提到我們時,心底就會油然的慶幸。仿佛自己有莫大的功勞。想想他剛才操著陜西方言的客套話,一種游離不定的腔調(diào),就會不禁發(fā)笑。奉承不似奉承,感謝有些肉麻。跑菜的間隙,我也會在旁見證一場神圣的婚禮,聽一聽新郎堅定的承諾。
待喧嘩的人聲散盡,彌漫著刺鼻的煙灰與酒氣無存。我佯裝出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扭著脖頸,用手松松黑色的領(lǐng)結(jié)。坐在婚宴的紅椅上,不覺陷入惘然,一種若有若無難言的情緒,涌動在心頭。
婚禮既是如此,如此的簡潔,未免過于寒酸。我好似一個崇尚繁華的幼小頑童,對世界上的有些事充滿幻想;槎Y結(jié)束,婚姻開始。終究是不言而喻的事實。莫非婚姻終是如此,需要一場婚禮的證明與安撫,我不得而知,未曾經(jīng)歷過愛情,又有什么資格評判婚姻?
依稀記得張曉風女士曾寫過一篇名為《一個女人的愛情觀》的文章。生活的種種瑣屑融入其中,讀到會心處,不免發(fā)自肺腑感慨萬千。我曾在一篇微劇本中,吐露過自己的愛情觀:“也許,世間有兩種可以被稱之為愛的情感。一種是相濡以沫,另一種叫相忘于江湖。”其實,什么才是真正的愛情,不過似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罷了。或許,婚姻真的需要用愛情的黃土,一抔抔親手的掩埋。
而我,不覺發(fā)笑,笑自己的紙上談兵。
我打江南走過,擁有文人一樣的情懷,希望逢著一位熱愛文字的姑娘。她有著出水芙蓉般動人的容顏,不施粉黛。又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蓮花,不失婉約。小家碧玉的出身卻勝過大家閨秀的氣質(zhì)。僅此,便是恰到好處。
我喜歡看她倚窗而坐,止筆沉思之際,時而手托下巴,時而用筆端騷動長發(fā)的場景。我應(yīng)為她寫下,如此的文字:
我是一顆孤獨的樹
悄悄生長在你必經(jīng)的路邊
每晚守候你的歸來
只為偷偷的張望你 一眼
夜色降臨
我折斷臂膀
化作燈盞
為你照亮沉謐的漫漫長路
寒冬迫近
我愿無情地老去
化作黝黑的朽木
沉睡數(shù)年
為你在冰冷的季節(jié)里 取暖
無論冬春秋夏
我從未改變
只有殘缺的身軀
日漸蒼老
而你 在哪一處驛站
是否如秋意般
一波千里的兼程趕來
如此悲涼的守望,如此不可明言的纏綿,仿佛是不值得推崇與堅持的。而我,終究不知為何變到如此這般田地。
其實,我沒有太多的奢求,即使對眼下的自己與世界。只冀望能在蕭瑟、肅殺的秋日里,一起踏上家鄉(xiāng)的河梁,望一望日落的繽紛,話一話兒時的惆悵。而后,攜手在艷霞中,歸來。
我把那么真切的想法,告訴給異鄉(xiāng)的親友。他只是很明智而堅定的告訴我,假若你很久很久沒遇到呢。這一現(xiàn)實不過的假設(shè),讓我不忍觳梀,細想起來,有些后怕。我終究不得而知,他口中的很久很久是時間還是別的其他。三年、五年抑或更久,我不敢想象,連猜測都難以繼續(xù)。
突然憶起蘇軾《江城子》里的語句:“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悼念詩著實感人,尤其是悼念亡妻的文字。中國古代文人不乏深情的男子,賀鑄便是其中之一。“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挑燈夜補衣。”賀鑄深愛的女子是幸運的,由此,我便想到。如果我能夠遇到她,便總想在她的墳前焚一紙詩稿,以寄哀思,還有那些平日里不曾言說的苦與痛。
文人,唯其落寞,才更顯迂腐。
忽而,想起父母的婚姻。他們?nèi)諠u蒼老的容顏,便是平日里粗茶淡飯感情經(jīng)歷的見證。守著敝室草廬一間,在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交響中,相互攙扶著已悄然而匆匆的走過半生。其中,有多少難言與隱忍,全在額頭上不深不淺的皺紋里。愛情于他們,并無任何意義可言。只是多少年積累下來的感情與默契,相伴到如今。
也許,世間最可怕的不是沒有遇到相守相知一世的人,而是本來就不曾相信愛情的存在。
宴席散了,他們舉杯祝福的身影,也隨夜幕的降臨,遠了。我仍然坐在一側(cè),仿佛剛從夢里醒來,若有所失,又若有所得的模樣。聽說明天又會有人在此喜結(jié)連理,我只好默默地祝福,默默地歡欣。天邊的艷霞盡了,月亮升的老高,早已穿過樹梢,向更遠的天空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