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描寫時間的句子里,我最喜歡的就是那句“時如逝水,一去不返!”多么貼切的形容,我們在時間的長河里流淌而過,留下得只是些回憶中的痕跡。
大概小學二三年級時,同學之間傳遞著一本沒有封皮的《365夜故事》,轉了一圈終于輪到了我,滿心歡喜的拿到家里還沒等看上一眼,卻被老爸臭批了一頓,給我灌輸了一種,那些都是閑書,看了之后就等同于“犯罪”了一樣的感受,從那以后,除了上學用的課本,一些“營養(yǎng)價值”很高的所謂閑書,我連覬覦的份也沒有了。只能現(xiàn)在一邊在家當著家庭婦女,一邊陪著孩子成長,一邊吸收著那些閑書給我的“營養(yǎng)”。
隨著時光的流逝,越來越想給記憶中的姥爺寫點文字,雖然不知能寫成什么樣,但也算對童年中那個愛我,疼我,視我如掌上明珠的姥爺一點交待,來彌補一下曾經(jīng)的遺憾!
現(xiàn)在提起“姥爺”,全國人民第一個想到的也許就是星光大道的主持人那個能畫能寫能唱多才多藝的畢姥爺吧。每當看到電視里有人叫一聲“姥爺”,還有兒子親切的呼喚著老爸一聲:“姥爺!”童年中姥爺那踽踽獨行在村間小路上的背影,我一步一個腳印深一腳淺一腳跟在他很遠的后面的那一幕又會浮現(xiàn)在眼前,當姥爺一個轉身,看到小小的我邊走邊玩著,薅著路邊的小花,揪著溝邊的小草,我們之間沒有多余的語言,姥爺那一雙經(jīng)歷過滄桑的眼睛,總是用慈藹的眼神默默地看著我,飽經(jīng)風霜地臉上累起的皺紋也會跟著嘴角上揚微微的笑著。每當看到姥爺?shù)霓D身,我都會無比開心地歡蹦亂跳著跑到姥爺?shù)纳磉,雖然姥爺沒有擁抱,沒有牽手,在我的心里也是歡喜的不得了。
我生在83年的年底,是家中的老二,我的上面還有一個姐姐。聽老媽說我生在遼寧大姨家的下屋(倉庫)里。渤海邊的小村落被夜幕籠罩在其中,外面刮大風,屋里四面透小風堆積著一堆雜物的下屋(倉庫)里媽媽生下了我,以至于媽媽生下我后,落下一身的病,等到生完了弟弟,其它的病倒是沒落下,腰疼的病卻落下了。每次要帶媽媽去醫(yī)院,倔強的媽媽都會說:“老毛病了,看了也是白看,花那錢干嘛?”我這個不孝的女兒也就作罷了。
我不到三歲時,弟弟出生后,爸爸媽媽帶著姐姐和弟弟回了黑龍江,我被留在了姥姥家,我在姥姥家這一住就是八年,在大概六歲左右中間回過家一趟,但姥爺太想我,又跋山涉水地把我給接回到了他和姥姥身邊。曾經(jīng)聽姥姥說,我小時沒奶喝的時候,姥姥姥爺還去有羊的人家要過羊奶給我喝。
在我所有的童年記憶中,姥爺踽踽獨行地背影是最多的,那時的我不明白,為什么姥爺總是帶著我“走街竄巷”?不愿呆在家里?現(xiàn)在想來他的內(nèi)心是那么的孤寂,也許帶著我穿梭在村落間可以彌補一下他內(nèi)心中的一些空虛與寂寞吧。
只要是姥爺有認識人的村子我們都會去,到了飯點,無論走到哪里我也不會餓肚子,都會有飯吃,真的是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的,而且記憶深處,大概也就五六歲的時候還在誰家吃過一根香蕉,對于那時物資匱乏的農(nóng)村來說能吃著香蕉比過年還高興。
姥姥家雖然不富裕,但我還真沒少吃好吃的,蘋果、梨、葡萄、地瓜干、花生還有方便面,都是我愛吃的東西,想吃方便面時,姥爺二話不說就會去小賣店買,每當吃高粱米飯難以下咽時,姥姥就會給我放上一些作料,放點醬油加葷油,那時吃的那叫一個香啊。記得還有一次,忘了是什么節(jié),姥姥姥爺要包餃子,我就提議要包土豆絲豆角餡的餃子,蒸好之后卻是難以下咽,還硬說好吃。當然過年過節(jié)也會吃到肉,家里養(yǎng)的雞,誰家殺了豬,還有鹵水現(xiàn)點的豆腐,吃起來別提有多香了,可現(xiàn)在是吃什么都沒有了滋味。
姥姥是姥爺?shù)牡诙纹拮,他們之間差了十歲,記憶中姥姥家的相框里還掛著他們年輕時的黑白照片,姥姥和姥爺分別坐在長條板凳的兩頭后面他們的房子為背景,可這次去看已經(jīng)沒有了,姥姥說她忘記了有那張照片,可是就連帶有姥爺?shù)乃姓掌捕技w失蹤?
姥姥現(xiàn)在雖然上了年紀,當年的風姿尤在,八十四歲的人了,頭發(fā)還沒有全白,還有許多的青絲,但只是那支沒有包好的腳卻變得更跛,雖手里柱著一根木棍,再加上得了N多年的白內(nèi)障的眼睛就更加的行動不便了,可是還要每天照顧自己的吃喝拉撒,我曾經(jīng)想把姥姥接過來住,可姥姥不同意,我想人老了,都是喜歡落葉歸根的吧。老媽也說,她們姐幾個的事兒太多,你不能這么做,我也就作罷。姥姥年輕時既會喝酒又會抽煙,小時不明白,為什么女人也要抽煙喝酒,而且一點也不比姥爺抽的少,喝的少。后來忘了在哪本書上看到,原來這是那個年代東北女人的一大標志,如果不會抽煙喝酒,也許還嫁不出去。真是難以理解那個時代男人們的這種怪癖。
我的記憶中,姥姥是個特別能“縫”的女人,只要有針線,有些布條,她就會用很多針法拼出很多花樣,把那些布條變成一些例如門簾啊書包啊之類有用的東西,媽媽的能鉤會織心靈手巧也許得到了姥姥的真?zhèn)鳌?/p>
還有記憶中就是姥姥那些“不正常”舉動了,那時小不明白平時好好的姥姥,為什么突然有一天變得讓人覺得那么可怖,而且這種狀態(tài)會持續(xù)大概幾個月的時間,那時的她會不停的罵姥爺,在地上打滾或是總躺在炕上把被蒙在頭上像是怕光,有太陽的時候總是蒙著頭,嘴里卻沒停著仍罵著姥爺,后來聽老媽說,那時姥姥鬼上身,她死去的妹妹纏上了她,才導致的她不正常,但我總覺得那應該是一種對老公的發(fā)泄和對生活狀態(tài)的不滿的一種宣泄方式吧。也許姥姥的奇怪行為真正嚇到過小時的我也未可知,在意識中總是覺得姥爺比姥姥更親。
這次跟著爸媽帶著兒子去姥家,我這個沒良心不孝的外孫女也大概八九年沒回去了,姥姥沒有埋怨我一句,只是說:“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現(xiàn)在想想這句話,心里還很不是滋味,眼睛還有點潮。
這次回去除了每天跟兒子玩,總想找個機會想更了解一下姥姥和姥爺,可總是找不到一個好的機會,不是這個親戚來就是那個親戚來,當然是來看年歲大點的姥姥。終于在一個刮風的天氣坐在炕頭拿著筆和本想記錄一下姥姥和姥爺年青時的歲月,可是卻并沒記下幾個字,因為當我拿起筆,姥姥的臉上多了一分羞澀與拘謹,沒了平時滔滔不絕,不厭其煩的勁頭,所幸就不用筆了吧,就聽吧。
聽著聽著,覺得莫言,余華等那些作家們筆下與經(jīng)歷的年代更加的立體與親近了。
不知為什么,是姥姥年紀大了,還是姥姥有意避開姥爺,也許在那個人們的思想至今都沒怎么變化,大概只有100多戶的小村子里人們是對死者敬畏還是害怕的情感束縛著?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不得而知,當我想更多的想了解姥姥眼里的姥爺,想了解那個從小就教會我堅強的姥爺時,姥姥卻總是“跑題”。老媽卻說了一句:“現(xiàn)在的親戚中,再也沒有了我姥爺和我爸那么好的人了。”老媽說:“你姥爺干生產(chǎn)隊隊長的時候,絕對從不往家里拿任何東西,絕對的公平公正,絕對的好人。”我想在那個老百姓把毛主席當成神一樣的年代,姥爺絕對是一個服從組織安排的好黨員,也絕對是一個不拿群眾一針一線,認真為老百姓出力的好“領導”吧,要不也不會我們走街竄巷時村村都有認識的人,我也不會挨餓吶。
97年是過完年還是年前?跟著老媽和姐姐還有二姨二哥從黑龍江的農(nóng)村折騰到了遼寧的農(nóng)村,那時的姥爺身體就不是太好,曾經(jīng)的那個雖然瘦但卻健壯的姥爺已然不在,眼前一個背部彎曲手拄著木棍,眼內(nèi)混濁,話依然不多的姥爺留在了記憶中。但不知那時是缺心眼還是那時小還是怎么的,卻對經(jīng)常寫信的姥爺有一種怕的感覺,也許是一個不成熟的孩子對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的恐懼或是對死亡氣息的一種恐懼?但我在大姨家看大哥(大姨家的長子)的結婚錄像時暈倒在地醒來后回到姥姥與姥爺那破敗不堪的家的路上時,姥爺卻托著本就不在靈活甚至有點僵硬的身軀拄著木棍,穿著黑色的棉襖棉褲站在稻田里,望著我,那種擔心與焦急的表情至今難忘。至今我也不知道姥爺是怎么知道我暈倒的,因為在我還沒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聽到二姨對大家說千萬不要告訴姥爺,也許親人之間真的有感應吧,我更相信姥爺是感覺到了我的不舒服。而姥爺站在稻田中的那一幕也注定將是我記憶中永恒的那一幕,從此我和姥爺?shù)乃谢貞浂缄┤欢,之后再也搜尋不到跟姥爺有關的其它記憶了,因為姥爺在99年的正月十三就走進了永恒,而老媽在接到電話后,為了公平?jīng)]帶我和姐姐去,把弟弟帶了去,而給我和姥爺都留下了一生中的遺憾,現(xiàn)在跟兒子提起這個遺憾還會哽咽還會流淚,也許人生中開著幾朵遺憾的花才會更美麗吧。聽回來的老媽說姥爺見到媽媽時在尋找,最后沒找到那個他疼愛的我,他心心念念的我,就遺憾的閉上了眼睛。我在家里很難過,因為我是從小跟在姥爺身邊長大,因為我和姥爺有太多的回憶……。也許老天也看出了我的難過,外面飄起了雪。也許我和姥爺間又有了感應,姥爺走的那個晚上沒人告訴你,只是覺得心里揪著透不過氣來,鋪完被趴在被上悄悄哭,爸爸和姐姐在看電視,爺爺在聽收音機。
現(xiàn)在每每想起童年,都是跟姥爺有關,在水溝邊捉泥鍬;拿著姥爺用樹枝和柳條還有蜘蛛網(wǎng)做成的捕蝶網(wǎng),滿院追著捕捉蜻蜓和蝴蝶;坐著姥爺趕的馬車去趕集;在大風天跟姥爺去海邊等等等等太多的記憶,都是那么的美好,美好的像是一個夢,可夢終有醒的時候,醒來留下的不僅是痕跡,還有快樂,還有想念。
姥爺,是您從小教會了我獨立;教會了我堅強;教會了我勇敢;教會了我做人要誠實;是您讓我學會純樸……。姥爺給了我太多太多,我卻沒有進到一點孝心,在他最后的時光中,我也沒能好好陪陪他,哪怕跟他多說幾句話,哪怕向他表達我對他的愛,太多的太多都已經(jīng)來不及,真的不要到失去才想著擁有時的珍貴,真的已然來不及。
多少次午夜夢回姥爺都在身邊,有關心也有諄諄教誨,可是有一天這樣的夢也斷了。婚后的一天,姥爺坐在自己的墳前對我說:“我要走了,以后就靠你自己了。”那么決絕又那么不舍,我卻一句也沒說,哪怕一句“走好!”姥爺就真的消失不見,再也沒回到夢里過。是想念的太多還是真的有托夢這一說,我無從探究,但我決對相信,我成長的路上姥爺一直陪著我,以他自己的方式,直到我真的長大,能夠自己面對一切困難時,他才真的放心離開。
這些字是含著淚寫完的,是對姥爺?shù)囊环N祭奠?還是對他的深切懷念?還是對那個永遠的遺憾的彌補呢?我真的不知道。
那個天真、傻笑、哭泣、滿臉卡(摔)花,冬天拿著袖子擦著鼻涕,夏天滿院子追蝴蝶,穿著東一家西一家的衣服,打著補丁的褲子與襪子,露著腳指的布鞋……都以遠去,我的童年是那么純真與美好,自在與輕松。
可是姥爺,現(xiàn)在那個淘氣讓您不省心的孩子已經(jīng)長大,已經(jīng)是為人妻為人母,也已經(jīng)懂得了人情冷暖,也體會著人生百味,也學會了表達自己的愛,您都看到了嗎?您在那里還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