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土飛舞中的磚瓦石峰沉淀著穿越流年的過往,大唐盛世繁華錦盛的欣悅與戰(zhàn)火連天的悲慟交織在一處。翻閱史書,瞥見云煙漫漫,擁擠的街頭盡是車輪馬蹄,車轔轔,馬蕭蕭。盛世氣象鑄就的曼妙紅顏,精華難掩,總是多了那么幾分疏朗。所有對大唐的情愫,瘋狂滋長,洶涌而來,爾后被大明宮的斷垣殘壁所獨有的霸氣威懾,漸趨端靜安素。
我愿于大唐長安酣眠,感知與體悟那幽幽月光灑落的滿地淚珠。埋在心靈深處深摯的追慕之情,會在情到深處的那一剎那間轉(zhuǎn)化為一種魂思神往的癡戀。因之,我于淡煙軟月之際,吟詠大唐女子們或江山一統(tǒng)的女皇美夢,或母儀天下的榮寵至極,或大權(quán)在握的不讓須眉,或生死相許的風(fēng)月情愁。那些轉(zhuǎn)瞬即逝的情誼,反復(fù)無常的人心,有情無情的困擾,淚濕鮫綃的悲辛,于同一時代,同一月夜下流瀉,每一點情愫,都無所遁形,悉知悉見。
青山遮日,綠水無波,大明宮早已不再,歷史亦僅是駐留于杳渺的地方。那些廢墟足以印證昔年的印跡。幽雅精致的窗扉關(guān)閉許久,薄如輕紗的衣裙滑落在地;蕦m依舊封閉森嚴,隱透著蒼涼與寂美。神情淡漠而又婉轉(zhuǎn)承歡的宮女們奔波勞碌著,是為生存,還是為“好風(fēng)憑借力,送我上青云”?尊榮恰似綻放的煙花,它所帶來的燦美的輝煌之感,會讓人忽略墜落的迅疾和殘亂。比之歆享著平淡卻充溢著歡欣雀躍小日子的平民女子,后宮女子的人生恰如棋局,日子是棋子,步步為營,步步驚心,因為棋錯一著,即滿盤皆輸。她們無疑精華難掩,影自娟娟,魄自凄凄。透過韶華的塵埃,所有昔日的愿景與夢想仿若煙花般明媚鮮妍,然終是一瞬。風(fēng)流云散之際,千回百轉(zhuǎn)之后,能夠擁有的,僅是旖旎華媚的明麗回憶,以及洇濕眼眸的珠淚,甚或沁滿寒意的三尺白綾。
生命無常,是一條洶涌無聲的河流,波瀾起伏間隱匿著無數(shù)大唐女子或溫婉或凌厲的故事。奇人奇語奇行迭出,精華難掩,影娟娟,魄凄凄,初讀令人莞爾,細讀令人扼腕,再讀催人淚下。大明宮何嘗不是一個“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xiāng)”?這里活躍著許多“才自精明志自高”的女政治家和“堪憐詠絮才”的盈盈才女,她們的分量太沉重,史書上那或濃墨重彩或輕描淡寫的筆墨已然不夠勾勒她們風(fēng)云變幻的人生。她們在各自的舞臺上演繹著不同的角色,或袖手朝政,或不斷爭寵,或為愛沉淪,以“刀光劍影”一詞將諸如此類的現(xiàn)象涵括起來亦不為過。她們即使風(fēng)光無限亦是甘苦自知,即使清艷如月亦是滿心塵埃。她們在歷史長潮中的短暫顯現(xiàn)和最終湮滅,如夢如幻,令人悵然心酸。
女政治家們的各種情感交流都會成為政治上牽掛的蛛絲馬跡,每一個眼神交匯都有可能迸發(fā)出漫天火花。她們無時無刻不在為政治而活,有一手遮天的女皇,有德才兼?zhèn)涞呐,也有后宮耐不住寂寞的佳麗紅顏,她們利用一切去博得政治上的一席之地。
上官婉兒便是政壇上叱咤風(fēng)云的女子。她是“才思鮮艷,筆氣舒爽,有名士之風(fēng)”的絕代才女,亦是“一日萬機,顧問不遺,應(yīng)接如意”的“巾幗宰相”,更是高貴女皇武則天最得力的“輔佐之功則異”的心腹,令后世都為之駭然與嘆賞。她手上握著文武百官的身家性命,她對武則天不僅僅是尊敬和誠服,更多的是對武則天精明的政治頭腦和犀利的政治手腕的洞若觀火。在上官婉兒心中,潛藏著對武則天特殊的情愫。她深曉世味,不停地尋求貫穿生命的庇護、庇護自我的墻壁。當(dāng)一壺毒酒葬送了她對愛情的絕美希冀時,她的心與李賢一同奔赴地獄。寄回來的李賢遺物尚存李賢體香,她珠淚偷彈,血亦流淌于心間。每一抹殷紅都是愛情的絮絮言辭和盈盈淡喃。此后,她在春恨秋悲里獨自吟哦,又在屬于自己的另一空間里繼續(xù)呼風(fēng)喚雨,直至因起兵發(fā)動唐隆政變而紅消香斷的那一刻,她的倩影芳姿才隨著生命的消逝而隱沒無蹤。她的消亡留與后人的,不是滿目瘡痍,而是落花沾雨墜崖時凄美悲情的謝幕姿態(tài)。她是盛唐之下政壇之上一位美麗堅強的奇女子,后人不見其形,卻聞其香,識其骨,她的傳奇演繹至今亦歷久彌新。
繁華之后是凄惻,鼎盛之后是消逝。萬物都要遵循自然規(guī)律,生死榮枯,半點不由人。當(dāng)愛情同生命一同奔赴黃泉時,那些道不盡的悲歡離合亦消失殆盡。我們唯有憑借想象,以零星的文字渲染殘缺的畫面,勾勒對遠古浪漫的懷想與歆慕。
恰如容色殊麗、心高氣傲、最受李世民寵愛的高陽公主,她的高貴與生俱來,在骨子深處流淌,是以她與房遺愛婚姻的不如意不免讓人唏噓與嘆惋。而婚后的她對僧人辨機萌生的最純澈的愛情,是純屬巧合的際遇,卻在她心中積聚成熱情的洪流。唯唯諾諾的房遺愛怎及朝氣蓬勃的辨機?辨機是一米微醺的陽光,暖暖地灑落在她身上。然極致之后是慘淡的滅亡,愛情的結(jié)局往往會與預(yù)定的方向背道而馳,在人毫無防備之際傷得人措手不及。當(dāng)這段驚世駭俗的戀情成為公開的展覽品時,辨機不幸被處以最為殘酷的腰斬之刑。而她,也就此近乎瘋狂且殘忍暴戾,并終因參與謀反而被賜死,成為政治權(quán)力下的犧牲品。在錯的時間里邂逅對的人,仍是錯的。然而,她最為人所記取的,恰是這段為時人所詬病的戀情以及這段戀情由內(nèi)而外如煙花般迸發(fā)出的璀璨烈性。她唯美純真的愛情與大明宮的風(fēng)花雪月一同淹沒于歷史的長河,宮墻庭院承載的那些悲歡離合,伴隨著扣人心弦的長相守,早已煙消云散。
“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的生死相許,在嚴酷的政治斗爭面前,亦不過爾爾。比翼鳥終會分散,連理枝亦將枯萎。當(dāng)李隆基與楊玉環(huán)“云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的愛情被視為禍國殃民的根源時,一瞬間,君淚盈,妾淚盈,雪膚花貌、能歌善舞的楊玉環(huán)“宛轉(zhuǎn)蛾眉馬前死”。昔年的義重情深在無涯的歲月里已然不值一提。一抔黃土為她哀思、窒息,那個她曾“溫泉水滑洗凝脂”的華清池為她靜默、無語。昔年的流光溢彩已褪色,往日的繁華錦盛已消逝。李楊愛情固然驕奢淫逸,然楊玉環(huán)實死于政治,乃政治場上的犧牲品,我見猶憐。
……
花開花落,云卷云舒。凋敝的世事、荒茫的世景或明或暗,這是最繁盛的熱情,最奢華的縮影,風(fēng)流而疏狂地持續(xù)著。這個吸引我的大唐王朝最終被深埋地下,遺留的是空空落落的精華,散入窗欞門扉。盛唐氣象誕生的女子,實是精華難掩,影娟娟,魄凄凄,無言地傾訴著屬于那個時代的悲歡離合、得失成敗。
精華背后,一場繁華的景象撲向一場錦盛的消亡。落幕,影娟娟,魄凄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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