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個姑娘叫小芳
長得好看又善良
一雙美麗的大眼睛
辮子粗又長
……
是的，她叫小芳，就像李春波在歌中唱的那樣美麗善良。讀過我的《知心愛人》的讀者一定還記得，我曾在那篇紀實文章中提到，我有過N次相親的經(jīng)歷，和小芳就是其中的一次，所不同的是，這次相親比較特殊。多次的相親經(jīng)歷都已淡忘了，惟有這一次，至今仍記憶猶新。
1996年從盲校畢業(yè)后，我只身一人去了廣州打工。97年的春節(jié)是在廣州度過的，當98年的春節(jié)將至時，我實在想念家人，歸心似箭，于是我便登上了歸鄉(xiāng)的列車。
到家后，左鄰右舍都知道我是學中醫(yī)的，便紛紛找我把脈診病。鄰居有個大媽，感冒咳嗽十幾天了，晚上咳得睡不著覺，又是吃藥，又是打吊水，病情絲毫沒有好轉(zhuǎn)。我給她把了脈，然后給她開了個方子，讓她到鎮(zhèn)上的中藥店先抓三劑中藥，水煎服。三劑藥服完，病已好大半，再服三劑，完全康復。大媽送來一筐雞蛋表示感謝，并對我的醫(yī)術(shù)贊賞不已。
后來大媽問我能不能治療甲亢，她說她有個外甥女，22歲，患甲亢好幾年了，挺嚴重的。我說讓她來看看吧，具體的還要通過中醫(yī)辨證。然后大媽就跟我母親聊起她那個外甥女來。
她說她那個外甥女叫李小芳，命很苦的，六歲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父親帶著三個孩子艱難度日，小芳是家中最小的，她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前幾年，小芳患了甲亢，家里也沒錢給她醫(yī)治，只是在當?shù)厮幍觌S便買點能控制甲亢的藥物回來吃，，幾年了，病情沒有好轉(zhuǎn)。曾經(jīng)去過一次省醫(yī)院，醫(yī)生說，這個病需要做手術(shù)才能治好，手術(shù)費加住院費要將近一萬元。一萬元，在上世紀90年代偏僻的農(nóng)村，那可不是一個小數(shù)字，一家人守著幾畝土地，累死累活也只能混個溫飽，根本剩不了多少錢。想找親戚朋友借錢吧，看她家光景不好，親戚朋友也不肯借給她，怕她家日后還不上。她的病情一拖再拖，一直沒能得到有效的治療。她父親實在沒辦法了，就放出話去，誰能拿錢出來治療好閨女的病，就把閨女嫁給他。后來先后有過幾個老光棍愿意拿錢為小芳治病，小芳一看到人就哭了，她跟父親說，寧愿病死也不愿嫁給老光棍。年貌相當?shù)�，也不愿意拿這么多錢去找一個有病的媳婦，所以這事兒一直沒有個著落。
母親給大媽倒了杯水，說了半天話，她也真有點渴了，她喝了幾口水，清了清嗓子繼續(xù)說道：“就我這外甥女，不是我夸她，十里八鄉(xiāng)也找不到這么漂亮的，不光人長得好，心眼兒也很好，而且很勤快，很會做家務(wù)的。你兒子不是還沒有對象嗎？我看不如讓他們倆見上一面，如果兩個人都沒意見，你就拿錢給她做手術(shù)，治好了，我外甥女就是你家的人了。你兒子雖然眼睛看不到，但他有一門手藝，一輩子吃喝不愁，我看這事差不多能成。”母親說：“那好啊，這門親事如果能成了，你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大媽接著又說：“明天我先到她家去一趟，就說帶她來看病，他倆見面后，我背地里再問問外甥女愿不愿意。”
第二天大媽就去小芳家了。小芳家在后村，距我家大約五里多路。大媽還是個急性子，早晨去的，到中午就把小芳和小芳的父親一起帶到了我家。坐下來說了一會兒話，大媽就讓我給小芳把脈，診病。
我給小芳把脈時，摸到她的胳膊很細，皮包著骨頭，沒有多少肉，憑我的經(jīng)驗判斷，小芳一定長得瘦骨嶙峋的。把完脈，我又問了一些發(fā)病和治療的經(jīng)過，小芳一一做答，最后她讓我摸她頸前的甲狀腺，我用手一摸，大吃一驚。她頸前下方鼓起了一個如鴨蛋般大小的包。這樣的怪病，我還真沒遇到過。據(jù)說人體一旦缺碘，甲狀腺就會腫大，這樣的情況吃點海帶就好了，可是她這個不是缺碘造成的，小芳說她只要吃了海帶，頸前的這個腫塊反而更嚴重。
過了一會兒，大媽帶著小芳父女二人走了。母親對我說：“這姑娘就是瘦了點，不過長得真漂亮，尤其是她那雙大眼睛，看上去明亮清澈，得了這種怪病，真是可惜了。”
下午大媽又來到我家，一進門就對母親說：“大妹子，給你道喜了！中午小芳爺兒倆在我家吃飯時，我問過他們了，小芳和她父親都很滿意，沒啥意見。你這邊怎么說？”母親說：“這姑娘倒是不錯，就不知道她這個病能不能治得好，如果能治好我們當然沒意見，花多少錢不是問題，就怕這個病治不好。”大媽說：“醫(yī)生不是說過嗎，只要做了手術(shù)就會好的。如果你不放心，這樣吧，我去跟小芳爺兒倆說，過完年，再讓小芳過來，你親自帶小芳到醫(yī)院檢查，看看醫(yī)生怎么說。如果醫(yī)生說能治得好，你就拿錢給她治病，如果醫(yī)生說治不好，那這事就算了。”母親說：“好吧，那就這樣吧。”
春節(jié)過后，正月初六那天，小芳來了。她是一個人來的，她先去了大媽家，然后大媽又帶著她來到我家。
大媽對母親說：“這幾天就讓小芳住在你家，你們也好處處看，互相好有個了解，什么時候有時間，你就帶她去看病。”說了一會兒話，大媽就離開了。
小芳來到我家后，表現(xiàn)的可殷勤了。每天吃過飯，她總是搶著刷鍋洗碗，然后又去掃地、擦桌子，把房間還有院子里都打掃得干干凈凈。她看到母親在洗衣服，就會主動地過去幫著洗。不知道她平時在家就是這么勤快呢，還是到了我家故意想表現(xiàn)一下自己。更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她只要一閑下來，就會主動找我聊天，而且對我的照顧也是無微不至。她一看到我想做什么，馬上就去幫我。比如她看到我拿了杯子去倒水，她就會立刻接過杯子，幫我倒好水，送到我手上；看到我去拿洗腳盆，她就會搶過盆子，幫我倒好水，端到我跟前，又拿來擦腳布遞到我手里，看我洗好腳了，她又過來端了洗腳水去倒掉。呵呵，當時我還真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將來能有這么個媳婦，真是有福了。
晚上小芳跟母親睡在一起，她們睡不著就聊天。那時候農(nóng)村的房子，一個房間和另一個房間，中堅是用蘆葦或者高梁桿兒排在一起來隔開的，所以隔音效果很差的，房間里說話，我在隔壁能聽得很清楚。母親問小芳：“你的病如果治好了，你嫁給春豹將來會不會后悔？別人如果說你這么漂亮個姑娘，怎么嫁了個瞎子，你會怎么想？婚姻大事你要考慮好。”小芳回答得很干脆：“我已經(jīng)考慮好了，管別人怎么說呢，我不在乎。以前也有好幾個人給我介紹過對象，可我一個也看不上，也許我和春豹有緣，我一見到他，就喜歡上他了。等我病治好了，我們就結(jié)婚，他給人看病，我能抓藥，我想我們會過得很好的。結(jié)婚的時候俺什么都不要，買一輛自行車就可以了，這樣上街買菜方便些。”聽了小芳的話，我頗受感動，這姑娘真是太實在了，剛見沒幾天就把婚后的事情打算好了。
過了幾天，母親便帶著小芳去看病了。我在家里默默地為小芳祈禱，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啊，保佑小芳吧，讓她的疾病早日康復吧！
幾天后，母親和小芳回到家里，從母親說話的語氣中我就能判斷出，這次去看病，一定是情況不妙。果然，飯后趁小芳去洗碗的時候，母親把我叫到一邊，壓低聲音對我說：“我?guī)》既ミ^省內(nèi)幾家大醫(yī)院，看了幾個專家，他們的說法幾乎是一致的。專家們說，這個病是可以通過手術(shù)來治療的，但手術(shù)的風險比較大。因為腫起的甲狀腺位于氣管、食管附近，做不好，有可能危及生命。估計手術(shù)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六十到七十左右，即便是手術(shù)成功了，以后也很有可能復發(fā)。”停了停，母親接著說：“這次帶小芳去看病，我還了解一個情況，小芳六歲的時候，她母親就死了，你知道她母親是什么病死的嗎？也是甲亢。這也就是說小芳的甲亢是有遺傳性的，我看你們倆的這事兒還是算了吧！”聽了母親的話，我當時都快哭了，怎么會是這樣，可憐的姑娘啊，你的命太苦了，你可真是紅顏薄命啊！
母親見我不做聲，便繼續(xù)說到：“小芳確實是個好姑娘，我也很喜歡她，但她這個病實在太嚴重了。就算我們假設(shè)她的手術(shù)能成功，醫(yī)生說還有可能復發(fā)的。她母親只活到四十歲，萬一她將來像她母親那樣短命，可就把你坑了，到那時，你一個人帶個孩子怎么生活？萬一孩子也遺傳了甲亢，那就更糟糕了。這事到此結(jié)束，明天就讓你大媽送小芳回家。”
我覺得母親的話也有道理，天下沒有哪個母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過得好的。我仍然沒有做聲，實際上就是默許了。
后來母親去了大媽家，把小芳的情況如實說了，讓大媽把小芳送回家。小芳走的時候是哭著離開我家的，她明白了，是我不要她了，她和我今生注定是有緣無分了。當時我心里很難過，覺得讓這樣一個純潔善良的姑娘如此傷心地離開，實在于心不忍。然而，想到母親那不無道理的分析，面對母親的堅決反對，我也無可奈何。
聽大媽說，小芳回去的時候，走一路哭了一路，盡管大媽好言安慰，小芳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一個勁地哭。大媽一直把小芳送到她的村口，就讓小芳自己回家了。大媽說這事沒有辦成，她不好意思見小芳的父親，所以就沒去小芳家。
小芳走后的第二天，廣州那邊的老板就打來電話催我去上班，我打點好行囊，又登上了南下的列車，繼續(xù)我的打工生涯。
幾年后，我回到當?shù)氐目h城，開辦了自己的中醫(yī)診所。忽一日，大媽來找我看病，多年不見的老鄰居，見面自然有很多話要說，聊天中不知怎的就聊到了小芳。大媽說，小芳后來嫁給了一個比她大十幾歲的農(nóng)民，她的病通過手術(shù)治療也好了，手術(shù)費是她和男方家各出一半的。如今小芳有了個女兒，她比以前也胖了很多。
多年來，每當想起小芳，就覺得心里很愧疚。聽了大媽的敘述，我的心里得到了些許安慰。衷心祝福你，善良的姑娘，希望你能過得幸福美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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