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接女兒放學。“爛漫枝頭見八重。倚云和露占春工。”人行道上盈滿了粉紅,那是怒放的櫻花。
一天天見著那些樹,先是在寒冷中倔強地吐著嫩芽,接著羞羞答答含苞待放,最后毫無顧忌地吐蕊斗艷,仿佛是經(jīng)過冬的醞釀,適時地向你展示春的色彩。
其實,點綴春天色彩的,還有櫻花樹下的那一位老人。
一頂絨線帽子,一身穿舊的工作服,一張簡易的椅子。偌大的傘支在櫻花樹后,旁邊是一輛自制的推車。清晨,老人都會準時出現(xiàn)在櫻花樹下,從推車里拿出氣筒、扳手,為匆匆而過的學生忙碌。傍晚,幾乎不再看到路上的學生,老人才會收攤回家。
看時間還早,我便停下來和他攀談起來。
“老人家在這擺攤很久了吧?”
“嗯,是呢。退休后就開始在這兒了。”
“那今年六十好幾了吧?”
“今年吶,剛好七十歲。”
我驚詫于老人動作的利索,古稀之年,依然如此矍鑠、健朗。尤其是,一直樂呵呵地,不緊不慢地忙著手里的活,熟稔而悠閑,像是在做一件工藝品。不免心中一動:綻放的笑容多么像頭頂盛開的櫻花!
“老師傅,您這般年紀,應(yīng)該休息了啊。這么多年來,不累么?”
“呵呵,哪一天做不動了就歇。有時候很累,但心里不覺得。我在,他們就方便一點。”
是的,這個路口是附近幾所學校的必經(jīng)之路。數(shù)以百計的學生從此路過,要是哪一天老人不出攤,孩子們連個充氣的地兒都沒有。心里不禁暗自佩服老人的精明。
老師傅說著話,手邊的車胎已經(jīng)全部扒下,裸露出鋼圈里面一個個輻條眼。找到漏氣點,三下五除二,打磨,貼膠,完工。忽然有些不明白,便問他:“師傅,補個洞眼,沒必要把內(nèi)外胎都整個拆下來吧?”老人抬起頭,依然是一臉的笑容,卻不答復我,徑自走到推車邊,找出一個廢舊內(nèi)胎。
坐到小椅子上,老人拿出剪刀,劃開舊內(nèi)胎,幾分鐘后,手里握的便是一個尺寸勻稱、寬度相當?shù)膱A圈。走過去,把它套在拆好的鋼圈上,老人滿意地點了點頭,瞬間把車裝好。
“老師傅,您補胎還給襯上內(nèi)墊,真夠周到。”
“這些孩子,路上擁擠,就猛磕路牙上人行道,內(nèi)胎壞得快呢。”
正說著,一個放學的孩子跑了過來。并不言語,塞給老人兩個一元硬幣,推車就走。見我不解,老人笑了笑,說,孩子們都知道,一個補丁兩元。我忽感到臉上有些發(fā)熱。
“可是,師傅,您幫墊上的內(nèi)胎,又有誰知道呢?”
“哦,我曉得。”
忽然想起那個故事。木匠把待售的櫥柜里每一個抽屜的背面和底板都打磨得細致光滑,有人勸他,沒人看得見抽屜的背面,何必刨得如此光滑?木匠便回答他,我看得見。
原來老師傅就是那個木匠。如同手中的抽屜,表里如一,實在而不虛偽。他們聽任心靈的差遣,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真誠奉獻,甘愿為他人開花,在芬芳別人的過程中美麗了自己。
女兒已經(jīng)過來。走出很遠,忽然說,那個老爺爺頭頂?shù)臋鸦ㄕ娼k爛。
其實,櫻花再爛漫,很快就會凋謝;而老人心里的櫻花,一如臉上的笑容,卻永遠綻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