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我常聽爺爺提起揚州,于是,在我混沌而模糊的意識里就有了揚州。爺爺去世后,父親又接著講揚州、揚州就像一個遠古的童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里,以致經(jīng)年累月也不能忘卻。
故事具體發(fā)生在哪年哪月,年邁的爺爺已經(jīng)記不起來。他只知道這個凄美的故事起于湖南沱江終于揚州的瘦西湖。
故事的女主角叫麻姑,家在沱江下游的一個山坳處。與她相鄰的是一家梁姓獵戶。獵戶有一個長麻姑幾歲的兒子冬哥。他和麻姑一起看著青山和沱江水長大。可謂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雙方父母都有了聯(lián)姻之意。哪知在麻姑十七歲那一年的秋天,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麻姑被前來選美的太監(jiān)看上,當(dāng)下就被強行扭上了官船。
麻姑被送上官船時,冬哥正在山上狩獵。他父親找到他,話還沒說完,冬哥已經(jīng)跑的沒了人影。
冬哥趕到江邊,官船已經(jīng)走遠。冬哥就借了一塊小舢板,咯吱咯吱搖著追趕官船去了。
官船載著十來個湘女,馬不停蹄星夜兼程,走了水路走旱路。十天以后一行人到了揚州,在驛館住了下來。
當(dāng)天午夜,冬哥也趕到了揚州。
冬哥雖然常年在山里鉆進鉆出,但腦瓜子特聰明,他幾乎沒費什么力氣,就打聽到了麻姑等一群湘女的下落。于是他就天天在那候著,以便尋找機會營救麻姑。
等了三天,機會終于來了。
那天晚上,裘公公應(yīng)府伊之邀,在翠紅軒看名噪一時的鶯月小姐歌舞,不覺喝得酩酊大醉。于是就在鶯月小姐的閨室住下了。那些嘍羅們,因平時裘公公看管得嚴(yán),難得有清閑自在的機會,借此躲到一邊喝酒取樂去了。
乘此機會,冬哥潛進院子,砸開門鎖,解掉麻姑身上的繩子,把麻姑救了出來。
冬哥拉著麻姑高一腳矮一腳的在星夜的大街上沒命地奔跑。誰想,噠噠的腳步聲驚動了巡夜的差役,最后,兩人被逮回衙役關(guān)押起來。
第二天,清醒過來的裘公公,對冬哥嚴(yán)刑拷打,直打得冬哥皮開肉綻。然后一根繩子綁了,扔進了一泓曲水宛如錦帶的瘦西湖。
冬哥就這么去了,麻姑疼不欲生,一頭向墻上撞去……
或許是麻姑太年輕,或許是麻姑的罪孽還沒受夠,閻王爺不愿收留她,湯藥灌下去不久,她又醒過來了。
她又拼死拼活尋短見。終于惹怒了人面獸心的裘公公,這個所謂的太監(jiān),淫笑著說:“送你去宮里享福你不愿意是吧?那好,我就來成全成全你。來人,把她的衣服脫了……”
禽獸不如的裘公公就當(dāng)著眾奴才的面,強暴了麻姑。然后,把麻姑賣到了青樓。
一年以后,麻姑在青樓產(chǎn)下一子。半年以后,一個早讀的書生在瘦西湖的白塔邊撿到一個半歲大嬰兒。后來據(jù)一個在醉倒在湖邊露宿了一夜的客人說,午夜時分,他依稀聽見白塔邊有人在哭泣,因為醉得厲害, 他沒有力氣去看究竟。后來,哭聲沒有了,接著,就聽見橋那邊傳來咚的一聲響。再后來,就什么動靜也沒有了。
每當(dāng)故事講到這里,爺爺都淚流滿面。好像故事的主角和他血脈相承息息相關(guān)。父親雖然沒有爺爺那么動情,但講到此處,眼角也是潤潤的,他們的情緒感染了我,我就常常莫名其妙的跟著他們流一通淚。
中學(xué)時,我有幸拜讀了姜夔的揚州慢淮左名都,詞中” 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的語句深深地撞擊著我的腦海。不由自主的我便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個醉鬼露宿湖邊的夜晚,仿佛看見麻姑從橋上跳了下去,湖水一蕩一蕩的泛著漣漪,殘月冷冰冰地注視著下面發(fā)生的一切,悄然無聲。
我曾經(jīng)問過父親,這個故事如此感人,史書上有記載嗎?父親說,不見經(jīng)傳,知者甚少。我就很奇怪了,既然不見經(jīng)傳知者又甚少,那么,爺爺是怎么知道的呢?父親沉默一陣之后說,要是爺爺還在的話也許他會告訴你根底的。
遺憾的是爺爺早已過世,于是這個故事就成了我心中一個沒人能解開的迷。
因為這個迷,瘦西湖自此就在我的腦海里留下了迷人的倩影:她清秀婉麗的風(fēng)姿和如飄如拂的神韻時時讓我心旌搖曳、忍俊不禁,“二十四橋明月夜”的嫻靜和幽遠使我好像聽到了玉人的簫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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