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子心無盡，舊家喜及辰。寒衣針線密，家信呈痕新。見面憂清瘦，呼兒問辛苦。低徊愧人子，不敢嘆風塵。
—蔣士銓《歲暮到家》
母愛是春天的甘露，滋潤孩子的心房；母愛是夏天的綠蔭，為孩子遮蔽驕陽；母愛是秋天的果實，讓孩子口齒留香；母愛是冬天的陽光，溫暖著孩子冰涼的手。
母親的愛是最慈祥的愛，但我印象里的母親永遠都是黑著臉，鮮有笑容。我怕她，周圍的孩子也怕她，以至于長這么大，我都不知道母親的懷抱是什么樣的，不知道撒嬌是什么感覺。我一直以為母親不愛我，至少妹妹出生后就不愛我了。小時候沒少挨打，挨打的理由，不是馬虎把這個丟了，就是把那個打壞了，她老說“你就是欠收拾，啥都做不好，現(xiàn)在不教訓你，以后不知道要闖怎樣的禍”，那時我就在想“我肯定不是她的親女兒，親媽媽怎么會那么狠心打自己的女兒，總有一天我會回到我親爸媽哪兒去的”。
依稀記得，有一次我?guī)妹萌ネ鎯�，眼看妹妹要摔倒了，我撲了過去，也許，是不想自己因為妹妹摔倒而挨打吧！結果，妹妹因為我的保護安然無恙，而我的膝蓋卻在不停的流血。不敢去看醫(yī)生，怕母親罵我，只好抱著妹妹一瘸一拐的地回去坐在門口等她回來，雖然很疼，但也不敢哭。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回來了，看著我受傷的膝蓋，臉上陰云密布，從我懷里抱走妹妹，翻著妹妹的衣服，摸著妹妹的頭，不停地檢查看哪兒傷著了，還不忘呵斥我“怎么那么不小心啊，不是說了別亂跑么”。然后把我送去醫(yī)生那兒包扎，她沒有陪我，而是自己急急忙忙回家了。清洗傷口時，不知是因為疼還是因為委屈我大哭了起來，醫(yī)生把我抱在她溫暖的懷抱里，溫柔地哄著我說“不疼不疼馬上就好了啊，乖…”我想，那刻我是恨她的吧！那年我六歲，妹妹六個月。
上學以后，她也從未關心過我的成績和生活。我從五年級便開始住校，她從未問過我在學校的情況，家長會也只是偶爾到席。每次看到別的同學拉著媽媽的手撒嬌說笑時心里就特別酸楚，只好一個人默默的躲去宿舍流淚，“我的媽媽呢？”我從剛開始的不開心到埋怨再到后來的習以為常。然而，她對待妹妹卻不一樣，常常去詢問，還去探望詢問，家長會無論多忙都會抽時間去。每次看著她們有說有笑，看著妹妹不停地向她撒嬌，看著她笑容滿面，就覺得自己像個外人，默默坐在那兒一句話也不說，只能在心底安慰自己:“沒事兒，反正我不是她的女兒，不愛我算了。”
六月，高考失利，我不敢對任何人說，更不敢告訴她。晚上，她的電話來了，有驚喜，卻也惶恐，遲遲不敢接，拿著手機看了半天。后來接了電話我哭著說了自己的分數(shù)，只差四分，心里想著“罵吧罵吧，我也盡力了，反正你從來都不在乎”�？沙龊跻饬系氖�，她沒有雷霆般的咆哮，只是平和的說:“即使給你加上四分又能怎樣，還不是不能上個好二本，還不如踏踏實實的上個好點的三本，自己好好選學校吧，哭有什么用呢?”聽完她的話，我惶恐不安卻也感動:“其實，我真的想讓你們驕傲的，想讓你露出笑容的，可是，卻差了那么一點點運氣。”說罷，捂著被子痛哭起來。
上了大學后，我們第一次爭吵鬧矛盾，是如她所料的。因為我的馬虎和單純被騙，她狠狠罵了我“你永遠都不長心，小心一輩子都買教訓”，那會兒特別委屈“怎么會有母親這樣咒自己的女兒呢”，我像小宇宙爆發(fā)似的反駁道：“你又沒告訴過我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我本來就不聰明，反正你都不關心的，你啥都不了解，就只會罵人。”說完這些話我就迅速掛了電話，或許是因為太心虛。從小到大我從不敢反抗她，她罵我打我我都只是默默的承受著，最多哭一下。于是，我一個多月沒打電話給她。有一天，姐姐打來電話:“你也別犟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媽的脾氣，又倔心氣兒又高，啥都得聽她的，而且她也是擔心你啊，只是說話不好聽，理解下她，給她打個電話吧，最近老是給我抱怨，說你好久不打電話了，以前，有事兒沒事兒都會打。”我不也對妹妹老抱怨“媽媽把好的全給你了，缺點全給我了。高個子、瓜子臉、雙眼皮，是你的；倔強、固執(zhí)、高傲中帶點幼稚，是我的，永遠都長不大”嗎，原來我有的是她骨子里的本質啊，我怎能不是她的女兒？我不是一直都在繼承她的所有嘛？
直到后來，我終于知道，她不陪我去包扎是因為妹妹一個人在家，需要照顧;打我，只是希望我能知道痛，長記性，少犯錯；不問我學習是因為我總表現(xiàn)的太好，讓她太放心，以至于高考失利她難以置信，卻還要盡力安慰我。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長我，育我。原來，一直是我小肚雞腸，每個人表達愛的形式不同，我卻以自以為是地假想創(chuàng)造了母愛，而忽視了她。我一直以為她是堅強不會倒的強人，卻不曾想到在兒女面前她也只是個柔軟的母親，“媽媽，對不起”！
她不愛我，卻心里滿滿裝著我，我的心里又怎會沒有她呢？我不敢表達，不會表達，以前用幼稚拒絕和隱藏了她對我的好和我對她的愛，現(xiàn)在只想矯情的把十九年的隱藏與拒絕突破，把從未說出口的說出：“媽媽，女兒愛你！”
（作者為西北大學現(xiàn)代學院學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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