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說,口腹之欲,何窮之有?可見吃是人的本能和欲望,它對人有一種天生的誘惑。
小時候,滿腦子都是吃的念頭,喉嚨里像伸出了爪子,逮住一切機會去找吃的。草垛旁、墻根角、牛棚里……你一口,我一口, 留下多少偷吃的故事?
鄰居家的果子熟了。黃澄澄、金燦燦地高掛枝頭無限風光地顯擺,招搖著。風趨炎附勢,趁機把誘人的果香四處播散。那熟透的鮮樣兒,滋味美不可言,“吧唧吧唧”的咀嚼聲炫耀著滿足和幸福…….最后,被一個巴掌粗暴地終結了。哦,原來是南柯一夢,饞口水淌出來濕了半個枕頭。
鄰居奶奶把守樹下。說不定,明天,就摘下?lián)Q錢了。那可不成,那美滋味兒我還沒有嘗呢,要趕緊支開她。
中午放學,我急沖沖地跑向她,“王大奶奶,王大奶奶,村長爺爺說,你家有一封加急電報,讓你趕緊去取。“”哦,哦,就去。“她一臉驚詫。
她走了。樹下堆滿尖刺,一根長棍就挑開了它們。果兒,果兒,我來了!雙手把樹干一摟,雙腳一蹬,“蹭蹭蹭“,幾下就上樹了。哇,多大呀,得多甜吶,美死我了。一口氣,吃了好幾個,打嗝都帶果味兒,香甜味。
正當那時,王大奶奶回來了,“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我一手抓住衣襟兜著果子,一手摟著樹干快速下樹;艁y中枝杈撕破了褲子,露出白花花的小屁股。哪顧得上?一手捂著果子,一手捂著屁股,倉惶逃向山后的小樹林,活像掉毛的野雞,只看見撅著的、左右搖擺的光腚。
冬天,爆米花師傅來了。“砰”地一聲,開出一堆白花花珍珠一樣,滿地翻滾的米花。我們聞香而去,圍著他,殷勤地幫他鼓風,添煤。每炸一鍋,他給我們每人4、5粒。一天下來,掙得鼓鼓的一大兜。
我不貪嘴,家里還有弟妹。我少吃一口,他們就多吃一口;椟S的燈光下,皸裂的的小手、小臉,一大盤噴香的泡米花,你一粒,我一粒,嘎嘣、嘎嘣地,把噴香吃進嘴,也把幸福留在心里。直到盤子見底,還圍坐在桌邊咂著嘴唇,余味繚繞不舍得離去。這種長鏡頭溫暖了我們弟妹幾個半生記憶。如果把那一口食比擬初始,那必定是辛福的源泉。
工作后,常在山里走。一盤花生米,一盤泡菜,外加二兩小酒,就是一桌宴席。老老少少湊在一塊兒,喝酒解悶,聊工作,聊過往,聊未來,也聊遠方的家人和她。一天,半天的辛勞在簡單和平和中,不知不覺消解了。是吃提供了一個交流的平臺和增進感情的契機,演繹了家的溫馨和甜蜜,溫暖了筑路人寂寞的情懷。
最貪念的是年三十的飯。
囊括地上、天上、水里的各種食材,兼具煎炸烹煮各種烹飪,十幾道,甚至幾十道,五顏六色,香氣四溢,蕩氣回腸……是現(xiàn)實,也是夢幻,相互交織,濃情蜜意。更有爆竹排場、奢華的布置烘托,噼里啪啦地炸開了滿地落紅來渲染喜慶和團圓的氣氛,催促回家的腳步。
只是,今年春節(jié),我又留守工地。電話那頭,一聲長嘆,我看見了母親眼里的淚花和父親的沉默。
小時候,為了準備年三十的大餐,從二十九晚,母親就忙碌開了。因為渴求和饞蟲的驅使,我特別地乖巧,像尾巴似的跟在她后面。
從灶塘里透出來的火光映紅了原本木納的土墻。一下子,它就鮮活起來,紅紅地臉龐像醉酒。莫非,沒等到除夕,它就醉了么?灶臺上,蒸汽飄冉,身姿婀娜、纏綿、曲折,好像它也醉了。而母親沒有醉。她正笑瞇瞇地,一邊搓揉團子,一邊放進鍋里鋪墊的竹葉上,神似普渡眾生的觀音菩薩。我也快醉了。趴在灶臺上,盯著那一個個綠葉陪襯,美玉一般的團子,兩眼放光,不住地咽口水。
“乖,趕緊添柴。蒸好,就給你吃。”
“唉。”
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
半夜,醒來,手里多了一個溫熱的團子,甚至還帶著剛出鍋的濃香。唉,一想起它,我仍然止不住咽口水。
“媽,我想吃你做的團子。明年,回家,我和你一起做!“
“好啊。”
我猜,她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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