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人能不思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題記
(一)
咖啡暖暖的熱氣撲在我的臉上,一種曖昧的清香。我倚在窗邊,望著窗外的燈火闌珊,原來城市也有安靜的一面。偶爾也會有一兩個行人,行色匆匆,只留下孤獨的、長長的背影。打開窗戶,一陣冷冷的風(fēng)便毫不客氣的卷了進來,桌上那一疊美麗的信紙頓時化作了彩蝶,就這樣漫天飛舞。我慌手慌腳地去撿,可是他們卻像一群頑皮的小孩子,和我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戲。在關(guān)緊窗戶的一瞬間,看到他們不再高高飛揚、失落下墜的情景,我的心突然很痛,很痛,一大段一大段難過的日子像幻燈片一樣在我眼前播放,就像泛黃的老電影,時代久遠卻經(jīng)久不衰。
生命就像一個年輪,就這樣周而復(fù)始的按著固有的紋理旋轉(zhuǎn)。每天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又向那個黑色的日子走進了一步。雖然心里仍踟躕不前,但時光的馬車仍舊拉著我轟轟烈烈的向前奔跑,像要參加一場華麗的洗禮。
醒目刺眼的時間牌就這樣一張接著一張翻過去。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死氣沉沉的教室里竟多了一些熱鬧的氣息。我回頭問扎在書堆里啃蘋果的芊芊:“什么日子啊,這么熱鬧?”
那丫頭頭也不抬的回了我一句:“你豬。〗裉焓フQ!”
我就那樣傻呆了。心里不知什么滋味。高興?難過?抑或都不是。
大街上確實很熱鬧,聰明的店家為了吸引顧客的眼球,將各自的小店打扮得美若天仙。我就靜靜地沿著人行道,感受著這別樣的新年氣息。心里不由得歡暢起來。原來分享別人的快樂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路過“寂寞在唱歌”,很多人都奇怪一個禮品小店會有這樣的招牌,但這里卻是我最喜歡去的地方。在那些成堆的好東西中間,每次我都能驚叫著發(fā)現(xiàn)一兩件珍寶。然后對總是瞇瞇笑的老板說,我都要了。老板總是細心的為我仔細的包好包裝紙,總是淡淡的淺紫色,我的最愛,然后對我說,下次來!其實不用他說我都會來的。
小店今天的生意很好,櫥窗里展出了一條白色的圍巾,很漂亮。在粉紅色的燈光下,那樣的美麗,就像一位嬌弱的公主。我突然喜歡上她了,有一種感覺她是屬于我的。原來喜歡一樣?xùn)|西可以這樣簡單。
手機響了。是顧楓,我最好的朋友。
“蕭潔,來參加我們的圣誕party吧!許森大概不會回來了,不要總是一個人,干嘛和自己過不去,我們在啤酒屋等你。”
我承認,顧楓的話一針見血的插在了我的傷口上,而且扎得很深,痛得喘不過氣來。
和許森的故事不知該怎樣寫起。只知道從小我便有一個小哥哥,疼我寵我的小哥哥。后來他家搬去了南方,去了林秀的江南。而我依然在這大雪紛飛的北方,贊嘆這“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壯景。在我的記憶里剛剛模糊了他的背影之后,一段陳舊的歷史卻要將我們的終生牽在一起。
那是一個昏黃的午后,一向穩(wěn)重的爺爺卻幾次欲言而止。禁不住我再三乞求,爺爺終于告訴我這段歷史。許、蕭兩家是世交,爺爺更是和許森的爺爺親如兄弟。后來,抗美援朝爆發(fā),他們又一起參軍。再后來,戰(zhàn)爭結(jié)束。不過,只有爺爺一個人回來。“好孩子,是許森的爺爺為我擋了子彈,是他替爺爺犧牲了。∧阍S爺爺臨終一直囑咐我:‘許、蕭兩家緣分不可斷。’孩子,你和許森天生就是一對啊!”
我的眼淚掉了下來,為那個曾經(jīng)發(fā)生在戰(zhàn)場上的美麗故事而感動。夕陽中,爺爺?shù)谋秤昂芄陋殻谋秤坝悬c駝,晚風(fēng)輕拂著他如銀絲的白發(fā),就像一副古色古香的水墨畫。
我為我的生活感到可笑:我的耳朵里塞著標榜新新人類的流行音樂,卻有著一種俗氣的愛情。我開始反抗,我不再叫許森哥哥,而是喊他:“哎!那個誰!你過來。”我甚至把他當成個小奴才似的使喚。那天好像很冷吧!我貓在被窩里給他發(fā)短信:“許森,我要吃冰糖葫蘆,你去給我買。十分鐘后不回來你就死定了。”然后我關(guān)了手機接茬睡。不知過了多久,發(fā)現(xiàn)太陽暖洋洋的照著我的臉頰,我才慢悠悠的戴好帽子、手套出來晨練。許森,那個傻子,就這樣站在漫天的雪地里,全身上下都是雪花的等在那里:“蕭潔,你感冒了嗎?怎么睡這么久?我打你手機了,關(guān)機。不過這樣好,睡覺開機有輻射的。來,哥哥摸摸是不是發(fā)燒了?”許森的手掌很大,冰涼的手心卻像一個火爐,熔化了我心里那座高傲而頑固的冰山。從那天起,我便像個飛揚跋扈的公主,坐在他的后車架上,心安理得的享受他接我上課、下課。盡管假期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但確實是我們最美麗的期待。
開學(xué)了,每當我送他去火車站的時候,我的心總是撕心的痛。雖然每次在路上都說好誰哭誰是小狗,可每次我都心甘情愿的當了小狗。想到又一次淪為小狗,便更難過了,眼淚嘩嘩的像水龍頭似的。從那時起,我討厭火車,討厭漫無盡頭的鐵軌,討厭它要把我的許森哥哥帶到不可預(yù)知的遠方。
回憶,總是讓人心痛。臉頰上的淚被寒風(fēng)吹得很痛。許森,爺爺真的欠了你們許家的債,而要我用眼淚來還,不是嗎?
(二)
推開啤酒屋的門,顧楓他們正喝得熱鬧。大家可能根本想不到我會來,都呆在那兒。這也難怪,從小就是乖乖女的我,是不可能加入這樣的party的。還是顧楓首先反應(yīng)過來:“蕭潔,你來啦!大家看到了吧!蕭潔多給面子,多謝光臨‘顧楓告別演唱會’!”
“告別?顧楓,你要走?”我不禁失聲,杯里的啤酒灑了一地。
“是啊,”顧楓瀟灑的笑笑;“總有一天要走的,不是嗎?好啦,不說這些了。想不想聽我唱歌?以后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
“顧楓,我想聽《那些花兒》,可以嗎?”我打斷顧楓的話,我不想知道“以后”的結(jié)果。顧楓笑了,背上他最喜歡的那把木吉他,朝我笑了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如行云流水般的樂符便從他的指尖滑了出來:“……它們都老了吧,它們在哪里呀,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顧楓就這樣忘情的唱著,酒吧里好安靜。大家心里最柔軟的部分都被深深地觸動了?磥眍櫁鞯娜司壊诲e,來送行的人很多,有好幾個女生的眼睛腫得像核桃,這也許就是樂隊主唱的魅力。
顧楓的手指撥動了最后一個樂符。酒吧里好安靜。隨即便是如雷的掌聲和喝彩聲。隨后,有人提議說我們也給顧楓唱首歌吧!于是百人合唱的壯觀場面便誕生了,我看到顧楓拿麥克風(fēng)的手一直再抖,嘴里卻一直在說:“謝謝大家!謝謝!”我就躲在人群外的小角落里,大口大口的咽著啤酒,眼淚一大滴一大滴的往下掉。這是我第一次喝酒,很奇怪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剛?cè)肟诘臅r候好苦,在胃里的時候卻滿口余香。終于明白唐代那個著名的大詩人“一詩一劍一酒”的含義。我估計我是醉了,要不顧楓怎么從舞臺上跳下來了呢。他的樣子好兇,皺眉頭的樣子好像許森。他訓(xùn)我:“蕭潔你干什么?喝這么多你想死啊!來,我送你回家!”
顧楓背我從后門溜出來的時候,他的朋友們正在唱《愛你一萬年》,估計大家是喝高了,要不我盜走了他們的主角他們怎么沒反應(yīng)呢?全一群傻冒!
顧楓不知在說些什么,肯定沒好話,估計又在教育我。什么“蕭潔,你一淑女,干嘛喝這么多酒啊?”“純屬呆瓜!”之類的話。我的臉靠在他寬闊的背上,許森哥哥以前也這樣背過我的。我的眼淚落在他的衣領(lǐng)里。我輕輕地說;“顧楓,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有感覺顧楓的身體是顫抖了一下的。他說蕭潔我給你看一樣?xùn)|西。我用我微弱的視力,仔細辨認著顧楓遞給我的那頁紙。是統(tǒng)考成績,他考得很不好;旧隙际鞘粩(shù)。排名更是在萬位之后。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顧楓笑了,腳下的步子踏的更快了。我等待著他說些什么;“蕭潔,很差,是不是?我已經(jīng)盡力了,高考?大概不是我應(yīng)該走的路。我不能再耽誤我的夢想了。人總不能被絕望而羈絆追逐夢想的腳步,不是嗎?所以,不要難過,好不好?你總是這樣,外表驕傲的像只小公雞,可真正的你卻總被自己弄得傷痕累累。這樣不好。”
“顧楓哥哥……”我的眼淚是徹底的止不住了。
“傻丫頭,自從有了許森那家伙后,你很少叫我哥哥了,怎么?今天良心發(fā)現(xiàn)了?咱們?nèi)齻從小一起長大,你可不能這么偏心!”我不說話,只是讓我的眼淚靜靜的流淌。
已經(jīng)看清巷口的那盞路燈了,溫暖的燈光像是在歡迎我回家。顧楓放慢了腳步,我能聽到他清晰地心跳聲。
他頓了頓:“蕭潔,如果沒有許森,你會喜歡我嗎?”
我不禁佩服我的酒量,我醉了嗎?那為什么他的話我卻一個字一個字聽得那樣清楚呢?我說:“顧楓,你好好當你的車夫,送本公主回家。我醉了,要回家睡覺。你懂不懂?”
顧楓停了一下,隨即便向前走著:“蕭潔,哥哥送你回家。”顧楓不走了。
我怕打著他的背:“顧楓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要睡覺了?你大壞蛋!”
這下我聽清楚了,顧楓說:“許森!許森!”。
我從顧楓背上摔下來:“許森?騙子!他還會想到我嗎?這會兒他不知道和誰一起瘋玩呢!他知道寂寞是什么滋味嗎?如果他現(xiàn)在出現(xiàn),我一腳把他踹到太平洋去!”
事實證明,我確實應(yīng)該把他踹到太平洋去。站在我面前的確實是許森,真正的許森,不是那個夜里夢的,白天為他哭得許森。他把我攬進懷里:“蕭潔,你怎么喝醉了?干嘛喝這么多酒?”我終于聞到那一種熟悉的味道:你們倆是不是商量好了,要不怎么連臺詞也一樣。
我聽到顧楓的聲音:“許森,你回來就好,她喝醉了,你好好照顧她,沒什么事我先走了。”我想我是這個圣誕節(jié)最幸福的人,被這個世界上最疼我、最寵我的兩個哥哥送回。
離家不遠處,許森等著我。我說你怎么回來了。他笑:“星星告訴我有個傻丫頭會在圣誕節(jié)寂寞,我是天使,被派來陪你啊!”許森說話的時候,我不禁回頭,夜色中的顧楓越走越遠,孤獨的背影逐漸被紛紛的雪花稀釋。他走了和我們相反的路,所以才會越走越遠,不是嗎?我說:“許森,顧楓要走了。”他沒有說話,過了好長時間,他說:“蕭潔,我們到家了。”
回家才發(fā)現(xiàn)門口的雪人。雪人那蘿卜的小嘴笑得好開心。小手上還握著一盒禮物。我打開,是我在“寂寞在唱歌”看到的那條白圍巾。我一直一直很喜歡的那條白圍巾。還有許森那熟悉的字樣“愿我的蕭潔永遠做開心的天使,不再聽寂寞唱歌。——許森”
我的眼前浮現(xiàn)出許森一個人拿著小鐵鍬堆雪人的情景,不知道他的手有沒有凍疼呢?
(三)
估計睡了有一個世紀漫長,我睜開眼睛。我問媽,許森呢?媽說,他回學(xué)校去了,火車估計馬上就要開了吧!今天,他看你睡的那么香,沒叫你就走了。他偷跑出來的,因為沒請假……她話還沒說完,我已經(jīng)坐在TAXI上了。
在滾滾的人流中,我忘記女孩子的矜持。我喊:“許森! 你在哪里?你還沒祝我圣誕快樂呢!你別準備跑!”我確信自己又回到了那個溫暖的懷抱:“傻丫頭,圣誕快樂!唉!你什么時候才能長大?這樣我才不要像袋鼠媽媽一樣,整天拿口袋保護你?” 我說:“你在復(fù)旦等我,我會好好努力,你一定等我!”許森用力的抱抱我:“一定等,等一輩子。我該上車了!奇怪,顧楓那小子和我一班車,怎么現(xiàn)在不見了?”我知道他就在我不遠處的地方,可是我卻沒有回頭。至始至終。對不起,顧楓哥哥,我想我不能愛你。列車開走了。帶走了我最親愛的兩個哥哥。
(四)
元旦。
我躺在床上耳朵是JAY的《發(fā)如雪》,總是被他的音樂所打動,不需要任何理由。十一點五十八分的時候,許森打來電話說:“陪你一起倒數(shù)哦!進入新的一年!”
十一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十二點整。
那個從小學(xué)就開始計算的年份終于到來了。高考乘著那輛黑色的馬車終于越來越近。
許森說:“2006年,我等你。”
老媽驚奇的在樓上喊:“蕭潔,快來看焰火。”我掛了電話,今年的焰火確實很美。在燦爛的焰火中,我發(fā)現(xiàn)了媽媽眼角的魚尾紋,青絲中的幾縷白發(fā)。我一陣心痛:是啊,媽媽老了,承擔(dān)不了那樣多的負擔(dān)了。該我為她做點什么了。
(五)
許多天后,在我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我綠色的郵箱里多了一封信,它安靜的躺在那兒。
“蕭 潔:
我現(xiàn)在在上海的地鐵站里做一名流浪歌手,很自由。很開心能每天為那些并不相識的人唱歌。我很好。不要擔(dān)心。上海有很棒的夜景,總是讓我的內(nèi)心變得前所未有的安靜。還有,我有女朋友了,眼睛很大很漂亮,像你一樣,喜歡聽我唱《那些花兒》。
顧 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