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江姓盛名江,去年夏天大學畢業(yè)后今年擠進一個研究所里工作,興許是讀書太多的緣故吧,近視眼比較嚴重,但又不愿意戴眼鏡,理由是戴上眼鏡有損形象且更不方便。
雖然這個研究所已經是人滿為患,但人與人之間倒還是和和氣氣,彬彬有禮,大家相安無事,人見人一般都是不笑不說話,主動打招呼。剛來的幾天,盛江覺得心里邊還暖融融的,暗自高興找了一個好的工作單位?烧l知還沒到一個月,情形就發(fā)生了變化:先前還跟他主動搭話的人現在怎么都像是不太答理他,搞得盛江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想這真是怪事,我又沒有得罪過誰。直想的他頭暈腦漲,也沒捋出個子丑寅卯來,心說干脆不管他,反正我問心無愧就是了。
這天剛上班,盛江在辦公椅上屁股還沒有坐熱,就見所里主管政工的郝書記端著他那個大號的茶缸子不聲不響地飄到了盛江的桌前,還真把小伙子嚇了一跳。盛江忙站起身來,問聲書記是找我嗎?郝書記非常慈祥地向下揮了幾下手掌,說你不用著忙,你先坐下,今天確實是找你,不過要看你有沒有時間了,主動權還在你手里嘛。盛江忙說有有有,時間我有的是,找我什么事,書記您就請說吧。那好!郝書記依舊是慈眉善目的樣子,他不慌不忙地呷了口也不知是西湖龍井還是信陽毛尖,總之從大茶缸里飄出的味兒的確很香,待茶水下肚,方才不緊不慢地說那你就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吧。
在書記辦公室里,郝書記非常親切地同盛江拉起了家常,盛江的心里像是十五個吊筒打水,七上八下的,不知書記究竟要同自己談些什么。當家常也拉得差不多的時候,郝書記突然問了一句,小盛啊,最近聽人反映,說你剛來幾天,就有一些傲氣,見了所里的老同志連個招呼也不想打,連個問候語也沒有,就那么雄赳赳氣昂昂地從老同志的面前過去啦?就那么目中無人嗎?搞得很多老同志很有意見呀!我理解,你剛走上社會,年紀輕輕的,還有很多方面要向老同志學習嘛。你年輕,有朝氣,這我們都承認,但畢竟沾上驕傲二字就不好了吧?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后。這個道理你應該比我明白得多吧?你年輕,更應該向老同志多多學習才是,而且不但要向老同志多多學習,還要不斷多多地尊重老同志們的人格才對。當然嘍,我說的話也未必都對,說出來咱們共同探討嘛!如有不正確的地方,還希望小盛同志多加批評指導。
書記一番語重心長的肺腑之言聽得盛江云山霧罩,不知所措,急忙辯解道,我實在想不起來遇到誰我有不尊重的意思,何況我也沒有遇到過誰呀。書記和顏悅色地說我?guī)湍慊貞浕貞洶,上星期五在藥店十字你碰到李總是不是低著頭就走了過去,沒有問候哇?前天在超市門口你是不是對王工愛理不理呀?昨天中午在餐廳外面你是不是從張主任面前走過連看都不看一眼哪?還有……盛江似乎掉進了無底深淵,整個身子呈現出一種失重狀態(tài),他實在想不起來了,飄飄然的就從書記那間充滿溫情的辦公室游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在自己那張辦公桌后面渾渾噩噩地坐了一個上午,什么也沒干成。下班回到宿舍,在那張兩米長、一米寬的單人床上,他兩眼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腦子一片空白,只有一句話在空空蕩蕩的顱腔內盤旋游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不覺中他就睡著了,睡夢中,盛江似乎看不清前方的路,焦急中他似乎聽到一個聲音從遠處飄來:你早就該配一副眼鏡了。是呀,我為什么不早配一副眼鏡呢?當他再一次盯著天花板不禁責問自己時,他似乎明白了許多,是這該死的近視眼闖的禍——肯定是!
當盛江戴著一副剛配好的眼鏡出現在眾人面前之后,雖然他的眼前一片光明,雖然他也主動跟大家伙兒打招呼,但大家似乎都不認識他,反而使郝書記耳朵里又灌進了許多關心盛江的閑言碎語,匯成一句話就是:這小伙子怎么越來越牛,戴副眼鏡有什么了不起?在莫明其妙中,盛江被好事者冠上了一個十分貼切的綽號:真是一塊“生姜”!如果郝書記找盛江的話,那肯定會有人說:瞧,書記又要熬生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