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深沉的,寂靜的。月亮帶著倦意,懶洋洋地懸在夜空中。將它那微弱卻又十分溫柔的光披在這個沉睡的城市上空。
城市在沉睡,城市的人們也已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該睡的都已經(jīng)睡了,不該睡的卻仍在瘋狂,因為他們正在享受著不眠之夜!
紅的街,綠的街,紫的街,藍(lán)的街。霓虹燈在迷亂的閃爍著,使人的眼睛有些茫然,人的心臟也隨之跳動。燈光將四周照得通亮,如白晝一般,因為它抗拒著黑夜。
“情人夜總會”,一個美妙而動聽的名字。這里是情人的天堂,情人的世界。也許白天對于這里的每一個人來說都是漫長的等待。因為黑夜才屬于他們。
夜總會的內(nèi)部,燈光很暗淡,很低調(diào)。和著悠揚的音樂聲,時不時傳來男女打情罵俏的聲音,也許這是他們的浪漫,他們的歡樂!
在一個小包間里,有一對男女正享受著快樂的二人世界。女的坐在男人的腿上,一只手摟著男人的脖頸,另一只手拿著一根香煙。她狠狠地吸上一口,然后重重地將吐出的煙圈吹在男人的臉頰上。男人微閉著雙眼,細(xì)細(xì)嗅著香煙的氣味和女人身上的濃香。他在兩種氣味中,麻木著自己的神經(jīng),從中得到一種超然的享受與解脫!
“你都多長時間沒來了,是不是有了別的女人忘了我?”女人生氣地問。
男人睜開了雙眼,這是一雙曾經(jīng)帶有英氣的眼睛,令人心動的眼睛。然而,現(xiàn)在的他,眼圈卻是黑的,空洞的。原本英俊的面孔上卻有著幾分頹廢與迷茫。
他看著女人撅起的嘴唇,像一朵盛開的黑玫瑰,如此的性感,如此的狂野。
“阿琳,我怎么會忘了你。這幾天公司事忙,我的心肝寶貝,我將功補罪還不行么?”
“你怎么補?我可是想你想得眼睛都熬紅了!”
“你看這個行么?”男人說著從衣兜里掏出一個別致的小盒。
女人的眼睛亮了,她貪婪地接過小盒,情不自禁的打開。
“!白金項鏈!親愛的,我愛你!”隨即在男人的面頰上輕輕的吻了一下,男人的臉上立刻出現(xiàn)一道黑黑的唇痕,那是所謂“愛情”的回報。
女人將一杯酒送到男人的嘴邊。男人一飲而盡。一杯又一杯,他用酒來麻醉自己。他的眼睛模糊了,因為他又想起了令他難過的往事: 屋內(nèi)一片狼籍,父母在激烈的戰(zhàn)爭后,“家”便成了戰(zhàn)后的廢墟。父親氣喘吁吁地說:“離婚!”
母親摸著眼淚,怒視著父親:“離就離!”
戰(zhàn)爭結(jié)束了,而自己卻成了犧牲品。母親要把他帶走,而父親惡狠狠地把他搶到自己的懷里。
“你給我滾!孩子是我們家的,你沒有權(quán)利帶走他。我讓你一無所有!”父親在獰笑。
“媽媽!我要媽媽!”他撕心裂肺的喊叫著,但沒有用。媽媽走了。沒過幾天,爸爸便領(lǐng)來一個新媽媽。他比媽媽漂亮,但他不喜歡她。他哭,他喊叫著找媽媽。第一天這樣,第二天這樣,到了第三天,他不叫了。因為他有一種預(yù)感:爸爸會將自己扔到野地。他害怕了,他屈從了!因為他知道:離開了爸爸,漂亮衣服沒了,好玩的玩具也沒了,一切都沒了!他恨父親,是他讓自己失去了母愛,失去了他所向往的美好的家。但他卻又不得不依附于父親,畢竟在他們之間還存在著一條紐帶:不是親情,而是金錢!他知道父親有許多錢,他要得到金錢,讓父親一無所有。他是父親暫時的奴隸,但他卻是金錢永久的奴隸。他由對父親刻骨的恨變成了對金錢瘋狂的愛!
他的眼睛有些濕潤了。難道眼淚就能洗刷他心靈的創(chuàng)傷與痛苦么?沒有用,一切都沒有用!現(xiàn)實不需要眼淚,人更不需要情感。他的父親給他做了一個很好的“榜樣”,他可以舍棄妻兒,舍棄親情,一切人類的情感在他眼中一文不值。他所看中的只有金錢。他視金錢為知己,他認(rèn)為金錢勝過一切!正因為如此,父親從來就不相信他,他做的每一件事,后面都由父親操縱著。他怕兒子超越自己,他永遠(yuǎn)要統(tǒng)治著別人,兒子也不例外!他苦澀地一笑,他不想再挖開記憶中的墳?zāi)沽恕?/p>
“再喝一杯,今天我們玩?zhèn)痛快!”女人一邊說著,一邊向他遞過一杯酒。
他看著她,看著這個靠男人生活的女人。他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金錢。為了金錢,她可以買掉純潔,葬送青春,她買弄風(fēng)騷博得男人的一笑,她用肉體獲取罪惡的金錢。她所有的一切一切都為了金錢,包括靈魂!他明白,他和自己在一起,只不過是逢場作戲,他們在進(jìn)行著一場所謂“愛情”的游戲。他鄙視這樣的女人,但轉(zhuǎn)念一想:她只不過以這種低級的手段獲取金錢罷了。自己又何嘗不是金錢的奴隸,彼此彼此,他苦笑著,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燈,昏暗,昏暗!
夜,凌亂,凌亂!
孤獨的靈魂在這里徘徊,寂寞在這里呻吟!酒麻醉著人的神志,什么是對,什么是錯?痛苦,隨著一杯酒的飲進(jìn)而成為過去,偷偷拭去眼中殘存的淚痕,在扭曲的笑聲中尋求安慰與解脫。
“阿琳,吳老板叫你過去陪他!”領(lǐng)班推開門叫道。
“好,我馬上過去!”
“他媽的哪個老板,敢搶我的女人。我揍死他!”男人將手中的酒杯狠狠的摔在地上,摔個粉碎。
“你別生氣么!這個老板根子硬得狠,我們?nèi)遣黄鹚D阆麣,我過去敷衍一下那個老東西,馬上回來陪你還不行么?”
“臭婊子!他給你多少錢?我有錢,陪我,陪我!”
“有種咱們一塊去?纯词撬敶,還是你氣粗!”
“好!走,我他媽的倒要看看這個老烏龜王八蛋!”男人站起身,搖搖晃晃的。天棚在轉(zhuǎn),屋子在轉(zhuǎn),他的心在翻騰。他緊緊地?fù)е,踉踉蹌蹌向另一個包間走去。
男人一腳踢開了門,“他媽的!我——” 男人的話止住了,一肚子的悶酒轉(zhuǎn)化成了一身的冷汗。面前這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刻滿了金錢與名利,與其說是一張臉,還不如說是一塊腐爛的朽木。還有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似乎充滿著貪婪和那無止境的欲望!像一只兇殘成性的老狼,隨時隨地準(zhǔn)備消滅別人,獲取獵物。
“爸,你也在這?”他有些結(jié)巴,他從小就很畏懼父親,特別今天,在這樣尷尬的場合下,更是害怕到了極點,他的手在顫抖!
父親沒有說話,而是用他那利刃般的眼神打量著自己的兒子。
“你也來這了,公司的事辦妥了么?”
“是的,父親。”他唯唯的應(yīng)到。
“你身邊站的是阿琳吧?”
兒子的手迅速的從女人的身上抽回,剛才的氣勢頃刻間煙消云散。不等兒子答復(fù),阿琳早以投入到了父親的懷抱。
“吳老板,原來是一家人。我可是天天盼著您來呢!你讓人等的好苦!”
“是么?我的心肝寶貝,我以為你早把我這個老東西忘了呢!我可比不了那些帥小伙有吸引力。”說著,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兒子。
“看你說的,吳老板。你可比誰都強。我天天等你,你還這樣挖苦我!”
“好!別的也不要說了!我知道自己應(yīng)該相信誰。今天,你可要好好地陪陪我!”他用眼角的余光不屑地看著兒子,嘴邊露出一絲陰冷的笑。仿佛在告訴他:這是他的女人,任何人都別想奪他想要的東西。
兒子的身子在顫抖,他的憤恨已經(jīng)到了極點。不僅僅是因為一個女人,更主要的是,他沒有想到父親會如此對待他。他想反抗,但理智告訴他:不能這樣做,父親說的對,自己的一切都是父親的,離開了父親,他將一無所有。自己永遠(yuǎn)是他的奴隸,永遠(yuǎn)是一只搖頭乞食的狗。仰起的頭低下了,他忍耐著。
父親似乎忘記了兒子的存在,與阿琳肆無忌憚地尋求彼此的“快樂”。兒子的眼中仿佛有兩只令人作惡的肉團(tuán)在放蕩的纏綿。他的酒在往上反,他想吐。
“父親,我先走了!”說著轉(zhuǎn)身想離去。
“站住,先別走!”父親一聲喝令。
兒子站住了,他知道:父親不會輕而易舉的放過他的,他了解父親,父親從來沒有放過一個與他競爭的人,他要報復(fù)!
“給我倒杯酒!”父親喝道。
兒子轉(zhuǎn)過身走向父親。在他的杯中滿滿地倒了一杯紅葡萄酒。他的手在顫抖,酒從杯中溢了出來。
“給阿琳也倒?jié)M!”
兒子拿酒瓶的手變的沉重了,他沒有想到,父親會這樣做。此時,他的憤恨已經(jīng)充溢到了全身,新仇舊恨交織在一起。他像一只受傷的野獸,睜著噴火的雙眼,他已經(jīng)失去理智了,他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崩潰了。他要發(fā)泄!他要報復(fù)!
“不用啦!何必這樣呢!讓貴少爺給我倒酒,我可受罪不起!”阿琳在中間調(diào)節(jié)。
“這有什么關(guān)系,你是我的女人,也是他的長輩,他理所當(dāng)然給你倒酒。我要讓他知道,兒子不管到了什么時候,都得聽老子的話!倒!父親又一聲喝令。
父親的話像一顆炸彈,炸毀了他在自己心中殘存父子之情。此刻,他反倒清醒了。他冷笑著向阿琳的杯子里倒?jié)M了紅葡萄酒。恥辱并沒有使他流淚,他要用復(fù)仇的手段彌補他流著血的受傷的傷口。
父親飲盡了這杯酒,他覺得很愜意。因為他從兒子的羞辱中得到了一種精神的安慰:他報復(fù)了兒子,他覺得自己是個勝利者!
“你出去吧!我想和阿琳好好玩玩!”
“是!父親,我走了!”他回答得很平靜。
父親沒有理會,倒是阿琳惋惜地看了他一眼。畢竟她不想把時光白消耗在這個老家伙身上。
耳邊傳來一陣陣難以入耳笑聲。他迅速地走著,因為他覺得:這里如此陌生,如此可怕!這里是一個地獄!
霓虹燈閃爍著,將它的周圍照得通明。月亮避開了它,星星避開了它。它抗拒著黑夜,但又不渴望黎明。
半個鐘頭過去了,有幾輛警車向這里駛來。不一會,夜總會的門前變得沸騰了,幾個衣衫不整的男女被推上了警車。
警車開走了,一個昏暗的角落里,一個人望著離去的警車,隱晦地冷笑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