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政平躺在床上,眼珠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房頂,好像非要把房頂看穿才肯罷休。他需要認認真真考慮一些事情,姐姐聶榮三天前嫁給了種田的王六,他參加了婚禮,喝了幾斤酒,但好像都還未喝夠,晚上一個人伴著孤獨而溫柔的月光,跌跌撞撞回到了家,躺在床上三天三夜眼睛都沒動一下,往事一幕幕,情景又重新浮現(xiàn)在眼簾。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當(dāng)他母親看到他身上沾滿鮮血的表情。那一次他成功地執(zhí)行完刺殺任務(wù)后,不慎被對手發(fā)現(xiàn)。無奈寡不敵眾,身受重傷,且被一路追殺。他不能停下奔跑的腳步,已經(jīng)三天沒進食了,又餓又困,想找家旅店住下,但他不能住在城里,因為城里人多嘴雜。而當(dāng)時他離偏遠郊區(qū)的家很近,雖然他靠著自己高超的武藝又一次成功地擺脫了對手,但情急之下,他居然鬼使神差般地往家跑,也正是因為這次錯誤,改變了他的命運!從此之后,他以屠為業(yè),整日游離于市井之徒之中。
當(dāng)天他靠著僅有的一絲氣力和武功,輕輕潛入自己家的房間。但事情恰好就這么巧,在廚房做飯的母親,突然想到把兒子發(fā)霉的臟床單洗一洗,當(dāng)她走進兒子房間時, 她驚呆了,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個還沒來得及脫掉全身沾滿鮮血衣服的這個人就是她兒子。顯然,他立刻明白了每半年回一次家的聶政帶回來的大筆錢的來由,他早就懷疑到了,不過她總希望自己懷疑錯了,可是不該發(fā)生的事還是發(fā)生了。這樣的年頭,做殺手的人太多了,僅僅是為了生存的好一點。
這是一個兵荒馬亂的年代。諸侯爭霸,戰(zhàn)爭連連,人們生存異常艱難,誰也不知道自己明天的命運將怎樣,也許說不定自己生命將于下一刻走到盡頭。這也是中國歷史上最混亂的一個時期,聶政很早就明白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但是母親不明白他。母親靜靜走進了房間,輕輕上了鎖……
當(dāng)母親一個人鎖在房間三天三夜,毫無動靜之時,聶政急了,比他當(dāng)天被追殺時的心情還著急。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zhuǎn),大拍房門,恨不得立刻把房門拍爛!聶榮也勸母親出來吃點東西。最后聶政索性跪了下來懺悔,承諾自己不再做這一行業(yè),他母親這才開了門……
后來,韓國大夫嚴(yán)仲子聽說了這個人,并找到了他。在盛情款待了他之后,提出了此行的目的,是想讓他刺殺韓國丞相俠累。他斷然謝絕了:“等我母親安度此生之后,你再來找我,定效犬馬之勞。”如今母親雖然已辭世三年,聶榮也于三天前結(jié)婚了,按理說,他現(xiàn)在已可以“士為知己者死”了,可是他還有一樁事沒有解決,一直纏繞在他心里驅(qū)之不去!
“嗟呼!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嚴(yán)仲子乃諸侯之卿相也,不遠千里,枉車騎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淺鮮矣,未有大功可以稱者,而嚴(yán)仲子奉百金為親壽,我雖不受,然是者徒知政也。夫賢者以感睚眥之意而親信窮僻認,而政獨安得嘿然而已呼!且前日要改,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終,政將為知己者用。” ——司馬遷《史記》
聶政決定出去走走,他不由自主來到溪邊,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潺潺溪水清脆美妙的聲音,還是他有點渴。他很想觸摸一下水的感覺,他看到自己倒映在水中的臉龐,突然領(lǐng)悟到了什么,隨即一連串的聯(lián)想跳躍著……
廣場上一具尸體暴于市,購問莫知誰子。尸體已面目全非,眼珠已被摳出,腹剖腸出,無法辨清身份。但最不該認識的人聶榮認識它,他是聶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