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印尼·泗水
泗水在印度尼西亞是個不起眼的地方,曾因貧窮導(dǎo)致生存危機(jī)。
二 到來
貧瘠的土地,燥熱干旱的氣候令人難以忍受,塵土飛揚的集市,來來往往的都是頭頂物品的人潮,貧民窟眾多,物價極低。
她在灼熱的陽光下未行走幾步已口干舌燥。
泗水地區(qū)哪里最濕潤?她問路邊的小販。
小販順著說話的聲音看去,愣了一下,既而說出三個簡短有力的發(fā)音:MADURA
三 MADURA
來不及休息,她背著那與她一樣高的旅行包繼續(xù)前行。
從泗水市中心到MADURA只有一條水路,很便宜。一個小時的路程一人次的渡輪只需2500元印尼盧比,約合人民幣2元5角。
在最繁華的碼頭她抬頭看見了在泗水難得一見的雕塑。身邊的店商告訴她,這雕塑的表面意思只是一只鱷魚在與一只鯊魚搏斗,其本意卻是當(dāng)時泗水為了抵御荷蘭的武力進(jìn)攻,全城人民奮勇與敵人斗爭的情形。即使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也要拼到底。
泗水人就是這樣。老板說。
船上有賣華語的雜志,買來一本看,都是繁體,但也略知一二。
書上說,由于這城市四面臨水,所以曾來這里的華人便把這叫“泗水”MADURA是在泗水邊界處,更臨近水,且多沼澤。因有舉世聞名的“賽牛”賽事而被稱作:東方賽牛島。
MADURA譯作“爪哇島”。
奇怪絢麗的名字,她想。
四 絢麗的沼澤
MADURA只有一所學(xué)校,那里有最單純的孩子們。為了生存,她開始在那里教英語。
這個小村落突然之間要來一個外鄉(xiāng)的花季女孩,還獨自一人,引發(fā)了許多人的不解,但無人問津。人們給她安排了工作,給她房子住,并非出于關(guān)心,只是好奇。住的地方雖不算落迫,但一般人也難以忍受了。
她也只說謝謝,用英語。當(dāng)?shù)厝怂坪踔荒苈牰@個英語單詞。人們?nèi)粘6加卯?dāng)?shù)氐耐琳Z交流,她也同樣聽不懂,亦不問意思。
與孩子們在一起快樂地交流很簡單,用眼神便可以,就像襁褓中的嬰兒同樣可以讀懂大人的表情。
有時,她和孩子們一同去河邊洗衣服,孩子們光著膀子在水里打鬧,她便笑著看著他們,一邊不緊不慢地洗那一件件似乎充滿了感情的衣服。
前一陣子在洗衣服時總能看到蛇在水里游走,她驚呼,孩子們便會游過來,用手推開那些蛇,笑著對她搖搖頭,她便明白,那些只不過是些水中生長的草蛇而已。孩子們的眼睛是不會騙人的。
十六歲,這樣的女孩子。習(xí)慣獨自一人在他鄉(xiāng)生活,習(xí)慣埋藏自己的記憶。她愛這片貧瘠的土地,愛這里無人問及她的到來,自然也無人知曉,這片土地正如她裂紋叢生的心。
她看著嬉戲的孩子們,心里溢出滿足的快樂。她把一條又一條衣服上的小蛇推入水中,一個聲音從耳邊響起。
你就是中國來的吧?
她看著眼前這個皮膚黝黑,牙齒亮白的男孩子,與班中的學(xué)生并無兩樣。
她點頭。
那你住在哪里?
他的英語水平大大超乎她的想象,而他,也是少有的曾問及她個人事情的人。
在,她猶豫了一下,那幾頭賽牛的牛棚邊上。
帶我去看看吧。
好。不過要先洗完孩子們的衣服。
我來幫你。
謝謝。
有人在一旁幫忙以及閑談,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天色漸漸染成淡紫色。整理好衣物,他們來到了她的住處。
房子極小,只是人們?yōu)樗龜U(kuò)建的一個庇護(hù)所,但也足以讓她感動了。
怎么住在這里?他問。
因為沒有別的地方可以住,而且我喜歡看賽牛比賽,激烈抑或殘酷。
不遠(yuǎn)處有我的蛋糕房,還留有一間空屋子,你搬過去吧。先幫我做蛋糕,透過玻璃可以在室內(nèi)看賽牛比賽。
蛋糕房?在這個村落?
對。他回答,唯一的一家。
需要把這個被子抱過去么?
是,被子和褥子,床是有的。他說。
我們走吧。她看著他。
男孩抱著被子和褥子,她仍背著那個笨重的旅行包,一同來到了蛋糕房。
店里的條件確實比街上任何一家店的條件要優(yōu)越,從設(shè)備到客源。
為什么如此逼迫自己。他問。
她心里一緊。
即使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也要拼到底。泗水雕塑的意義,不是么。
他們用布擦拭著屋內(nèi)的每一個物品。
她說,我來到這里一直水土不服,全身起紅疹子。
那有汞,自己去涂抹。
她猶豫一下,不明白他說的汞是否同化學(xué)課上的一樣是有劇毒。用這個嗎。她不確定。
他點頭。
見她原地愣神,他走過來在她胳膊上涂抹上那銀白色而泛有金屬光澤的液體小珠,一下一下分散開來。就是這樣,這里的偏方。過幾天就會好了。說完便走開了。她看著他的背影,低下頭笑了。
前幾天,她曾多次想回到中國,那里有愛著她的人。可現(xiàn)在,回去與否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蛋糕店的生意并不很紅火,只有家里的男人或孩子過生日才能吃上一個。于是他便每天做給她吃,極少有重復(fù)的時候。她也經(jīng)常帶著這樣的美味給孩子們吃,看著他們渴望的眼神,她感覺自己的心靈在一次次被洗滌。如此透澈。這種感覺讓人沉溺。
不久后,從學(xué);貋,他會先擁抱她。
這是爸爸傳下來的蛋糕配方,嘗嘗看。黑色的蛋糕,而且從內(nèi)到外全是黑色。他說。
沒有食欲,沒聽你提起過你爸。她說。
他幾年前在賽牛比賽中意外去世了,他盯著蛋糕,沒有抬起頭,媽媽很早就過世了。
她認(rèn)真地看著他,然后一聲不吭地開始吃蛋糕。
味道不錯。我想去看看那些牛。她推開門,走向賽牛場。
等到他找到她時,她正在訓(xùn)練一頭已經(jīng)累得氣喘吁吁的牛。
我要把它訓(xùn)練成這屆賽牛比賽的冠軍,這樣就能贏得十幾億盧比(約合人民幣100萬),然后我們結(jié)婚。她大吼大叫。
他緊緊按住她的雙肩,字字清晰地說,你記住,牛不是只憑借辛苦的訓(xùn)練就能勝利。它們每天要吃五十個土雞蛋,要強(qiáng)行灌入蘇打水及營養(yǎng)品,這樣的牛才會健壯而不是肥胖。
她眼巴巴地看著他,眼淚一滴滴落下,他能感受她心中的暗流。
走,咱們回家。
必須要用你說的方法才能使牛健壯嗎?回家的路上,她像小女兒拉著爸爸的手似的,邊走邊問。
對,還要為它們做按摩。他說。
那我也要,你給我做按摩吧,我累了一下午了。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會撒嬌了。
好,不許喊疼。他笑笑。
第二天起床時,他又烤好一個蛋糕,又是那個從頭黑到尾的,她噘著嘴,洗漱去了。
我們結(jié)婚時我要吃德國的黑森林蛋糕,什么模樣我也不知道。我想去找配方,但據(jù)說是秘方。找到我就嫁給你。我去學(xué)校了,今天上午有孩子們的課。還有,以后不要拿這個黑家伙糊弄我,味道不錯,可樣子……
他怔怔站在原地?此x開。
五 必須逃離
中午她回到店里,滿眼看到的全都是黑乎乎的蛋糕。
你真的以為這黑家伙就是黑森林蛋糕?她不屑地笑。
我只覺得,爸爸留下來的配方應(yīng)該是最棒的,他說過,只有遇到愛的人才能開啟配方,而且要做給她吃,來張嘴。她看著他一板一眼的樣子,心里早已潮濕一片。
DanielProof。有人在門外叫他,顯然是陌生人,這里很少有熟人叫別人的全名。他擦擦手走出去。
哦,是他們還我的船了,他沖屋里的女孩揮揮手,要不要出去兜兜風(fēng)?
好。船在哪里?
渡口。
她站在船頭,看身邊的河水漾起波紋。
我來了很久了吧,她轉(zhuǎn)身問男孩。兩年多了吧,你看過兩年的年度賽牛了,站好了,要開船了,他說。
這一生難道真的都在這里度過?來了兩年,卻仍未在心底留下痕跡。她想著,周邊的景物開始急速退后了。
我明天啟程去德國,去買蛋糕,我已經(jīng)決定了,他毫不猶豫地說了出來。
他掌著舵,對這個十八歲卻經(jīng)歷坎坷的女孩心里一陣痛惜。
這個比她小半個月的男孩,不知道他能否給她所要的幸福。
我走了,第二天清晨她就要離開了。
他不動聲色。把這黑家伙帶在路上吃吧。他伸手遞給她那蛋糕。
啊…不用了,太大了。拿給外面的孩子們吧,他們似乎很喜歡。她笑笑。
小心點。他一不留神又叮囑一句。
知道。再見。
村落的老老少少把她送到渡口便告別回去了。但她始終給人們留下的只是背影,也一直在重復(fù)著那句人們都已聽懂的“謝謝”。
六 失措的孩子
她仍記得他如此溫暖的雙眼,記得他的手,他了解她,卻仍可以不動聲色。
她想著兩年多的日復(fù)一日。一天后便踏上了另一片國家的領(lǐng)土——德國。
德國有著世界最為肥沃的土地,而為其中之最便是黑森林。那里有她夢中的黑森林蛋糕。
在MADURA住了近三年,對于像德國這樣發(fā)達(dá)國家的印象已忘卻大半。
已經(jīng)十一月了,北半球的氣候接近寒冷。印尼還應(yīng)該是暖洋洋的呢。她想。
她戴上新買的毛線帽及手套,看著路旁一戶戶早已開始準(zhǔn)備圣誕節(jié)來臨的人家,不禁笑得露出了兩排不怎么白的牙齒。
街邊上有賣熱騰騰小吃的小攤,但看起來還是挺干凈。
一串魚排。她呼著白氣說。
五歐元。那人回答。
在歐洲交流就是方便,人人都會流利的英語。她說到,給你錢。
是的。你從哪里來?那人問。
印…中國。緊接著她咬起了魚排。
是個美麗的國家,旅途愉快。
她向那人搖了搖手就又繼續(xù)走向夜車站。在路上她才突然換算出這一個魚排竟然花費了50多元人民幣。呵,所謂的發(fā)達(dá)國家,不過,味道的確很好。
一張去黑森林的票。她把頭探進(jìn)售票口。
五十元整。一個女聲傳來,一張嗎?又緊接著問了一句。
對。哪一輛車?她問。
最遠(yuǎn)的那兩輛白色的。給你的票。
謝謝。接過票,她快速跑過去。德國的冬天真冷啊。她用手捂著臉,奔上了深夜的旅途車。
昏沉沉的橙色燈光,她隨便挑了一個后邊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蜷縮在屬于自己的角落,溫暖頓時由心而生。
不好意思,可以幫忙關(guān)一下窗嗎?一個男子在座位后方拍了拍她的肩。
沒問題。她起身去關(guān)窗。
你是亞洲的女孩?口氣有些疑問。
對。寒冷的天氣里她不愿意多說一句話。
我也是。我來自中國,可以認(rèn)識一下嗎?很熱情的問話。我是上海人。
她偏過頭說,都是上海人說什么英語。女孩的吳儂軟語聽起來很是舒服。
他笑著坐到她的旁邊,不言語,只是看著眼前這個奇異亦無處不在綻放光芒的女孩。但也許,只是極其微薄的光芒罷了。
正想著,她早已靠著另一側(cè)的玻璃窗睡著了。
已很久沒有如此沉實的睡過覺了。這一次因為身邊那個同樣來自上海的男子,她竟感覺安全與放心。
沉睡中有人輕輕推醒她。
馬上就到了。把這件毛衣穿上,那里下雪了。他很直接的說道。
她看著自己僅帶來的幾件單衣,便開始安靜地套上他寬大的毛衣外套,不做聲的看著外面。潔白的雪花正洗滌著這個漆黑的城市。
連句謝謝都沒有。他笑著抱怨。毛衣你就穿著吧,一會可能就要分開走了,我得去山頂拍照片,你呢?
找蛋糕。她仍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呵呵。他揉了揉她的亂發(fā)。那你一路小心。
你一樣。她看著他,終于露出一絲笑容。
幾經(jīng)周折,她終于來到了這所木屋前,這傳說中黑森林蛋糕的故居。
在門外她跺掉了腳上的積雪便踏進(jìn)門去。
屋內(nèi)的裝飾很簡單,僅僅是德國傳統(tǒng)的木屋建造造型,但墻壁上卻畫滿了許多游人隨心畫上的黑森林蛋糕。她指指墻壁,一旁穿著可愛的女仆裝的服務(wù)小姐便會意的點點頭,像生著火的后廚走去。
幾乎在屋子的人都是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把蛋糕以驚人的速度大口吞下的,接下來這個女孩便帶著蛋糕濃郁的奶香味哭得喘不過氣。
女孩的眼淚大顆墜落在桌子上,漸漸滲入其中,與木頭及蛋糕的香味混為一體。
這時候他走了進(jìn)來,很平靜地坐在了這個渾身都因哭泣而不住顫抖的女孩邊上。他從包里拿出兩罐當(dāng)?shù)氐钠【,在他面前放了一罐?/p>
來德國要多喝些啤酒才算賺。他拍拍她的頭。
她沒有看他一眼就將這罐啤酒仰面灌下。喝罷,她問他,你德語怎么樣,我要問他們一些事情。
有什么問題?他叫來服務(wù)生。
黑森林蛋糕的起源。她的眼圈又紅了。
黑森林蛋糕并非德國人發(fā)明,而是一位游客在德國旅行時被黑森林的氣氛所感染而制作出來的,不需要漂亮的外表,在乎心意。配方只有廚房的主廚之一擁有,并且代代相傳。也許,那人的孩子也可以繼承配方的傳承。誰知道呢?服務(wù)生聳聳肩。
這個人的名字是什么。她突然冷靜下來。
BranProof。
沒等服務(wù)生說完,她甩下錢沖出門外。,
去林中走走吧,我剛?cè)ミ^,空氣很清新。別哭了,起來。
她抬起頭看著這個擅用命令口吻的上海男子。起身跟在他后面。
我爺爺是老上海,他對我很好,她帶著哭腔道。我很想他。
是這樣才會相信我?他問。
不,是因為你幫助我,她幼稚地解釋著。
他轉(zhuǎn)過身對她說,許多人來德國,來黑森林,是為了美景。你只是為了尋找蛋糕,你的旅行,與那些人不同,甚至與我的也不一樣。除了你,我們的生活都過于茫目。
他們走在林間,穿梭進(jìn)來傍晚的風(fēng)。走累了,便坐下休息。
你看那邊石頭上所刻的碑文。他指給她看,當(dāng)人想要留住某個瞬間是,就會雕刻下來。
她一言不發(fā),托著臉頰看那屬于這片土地的天空。天邊出現(xiàn)了灰紅色的厚重云層,縫隙間滲漏出來的橙色光芒灑在她的額頭上。一切完美的近乎極致。
我在想,他會不會掛念我。她看著天邊的幾縷最后的陽光,竟被刺出淚水。
每一份感情都是要用時間去等待。如果他了解這一點,他會時刻掛念你,他沉默片刻又說,可是,我們一直都缺乏耐心。有誰會用幾年去等一個遠(yuǎn)行的人。除非他愛她。
誰都不需要用一生的等待去證明他有多愛那個人。她皺皺眉。一生,多遙遠(yuǎn)的名詞。
你怕現(xiàn)實,也在為自己開脫。他的言語依舊如此犀利,刺穿她的心。
若你有時間,就在這里多呆些時候吧。我是以照片為生活來源的人,所以我必須有好的作品,才能夠得以生存下去。說完,他又起程穿過林子。沒有給她任何說話的余地。
她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面,透過樹林摩擦的聲音,他聽見她說,好。
日子流淌的很快。她有時候會跑去山腳的黑森林蛋糕店去吃蛋糕,隨便走走;或是一整天不出旅店的門,在屋子里一個人睡覺;或跑去看他拍攝的作品。有不同的云朵,有光線,有群島。他拍攝的物品很瑣碎,甚至有隨處可見的葉子,茂盛生長的,也有被人踏入土里隱約可見的。
她經(jīng)常撫摸著這些照片一張張看過去,那些純粹的東西讓人深感虔誠。
就這樣,她看到了自己。影子,沉浸在陰影中的笑容,看書,寫作的樣子,俯在桌子上睡覺,抑或開玩笑時張牙舞爪的樣子。
她突然感到了幸福,很久沒有在心里提及的一個詞語了,幸福。
也許,幸福就是在陌生的地方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吧。她這樣想。
一張張平實的照片如流水般瞬間傾入她的心中,美妙的感覺甚至讓她想要感恩。怎么叫幸福?她問他。
就是,愛你的那個人剛好是你愛的。他回答。
她笑笑,同樣的上海普通話有著同樣獨特的韻味,像冰凍過的奶油。
這樣逍遙的日子畢竟是有盡頭的,當(dāng)她第三次再怎么努力也勾勒不出她的未婚夫的模樣時。我必須要回印尼去,她提出來。
印尼?他顯然一驚。
她這才發(fā)現(xiàn),和一個陌生的上海男子從不認(rèn)識到知己,她從未提及她來自印尼和他們的婚事。
她支吾著,我從家里跑出來后就去了印尼,然后,就要結(jié)婚了,來買生日蛋糕。
他聽著她誠實卻有讓人難以置信的話語,一時失語。
對,所以,我得回去,也許,他已經(jīng)不再等我了。她語無倫次的說。
我跟你一起回去。他輕描淡寫的說。
沒有任何修飾的語氣卻也足以轟擊她的耳膜甚至是穿透。
為什么。她的話脫口而出。
曾有那么一恍神,一閃念,他多么希望它告訴她,是為了她才要去印尼,是因為他想和她在一起。
他說,為了素材,別想太多了,小姑娘。是啊,的確是她想多了。
七 回家
在飛往印尼的航班上,他問她,怎么那么著急把自己嫁出去。
因為缺乏安全感。她低著頭,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十六歲父母分開,各自有了伴,我于是決定離開他們。獨自一人來到印尼。有了讓我依靠的男子。18歲時希望余生是和他共度的。
可你才不到20歲,他喃喃的說。這幾年我沒見你與他聯(lián)系。
一年多了吧,我忘了,我沒有留下聯(lián)系方式。她靠在椅背上,把耳機(jī)開到最大聲,睡了過去。隱約中,她聽見了幾聲嘆息,并確實感到有人為她蓋上了外套。
真的是忘記了嗎,還是不想記起呢?這里的幸福太奢華讓人不忍放手。
八 煙花
當(dāng)她又一次踏上這片熟悉的土地時,心靈的自然與純凈的那片區(qū)域再次被激起。耳邊也不時出現(xiàn)聽不懂的土語,只是多了一個說著“這真的是一個很美的地方的呀”的上海人。
她奔跑起來,向那個她不知道如何面對的人的方向追隨而去。
終于看見了那間屋子,蛋糕店有了名字,叫做“黑家伙”。
呵,她揚起嘴角,原來他早知道父親留下的配方不簡單。
她推開這沉重而熟悉的一扇門,不知道下一秒事情將如何發(fā)展。
她小心翼翼的探了探頭,只有幾個或幾載電力,“你們老板呢?就是DonielProof”。她有些疑惑的問,不知道“老板”一次用的是否合適。
“和老板娘出去了,你找他?”一個正擦著玻璃的活計抬頭告訴她。
“不,沒事,謝謝。”將近兩年了,她對這里的一切都再次感受到幾許陌生,亦沒有熟悉的味道,只有黑森林蛋糕的感覺任環(huán)繞在身旁。其實當(dāng)她確定那人說出的詞的確是“老板娘”時,她就準(zhǔn)備離開了。她感覺心中那塊潮濕而繁茂生長的加羅已徹底干枯。
他是沒有耐心的,也許換成任何人也沒有的。他終于沒能等到她的歸來。
她在路上走著,眼睛盯著地上的泥濘,耳朵卻尋到熟悉的聲音。
她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果然是那個聲音和一個她未曾聽過的女孩聲。
她朝他們笑笑,他顯然有些尷尬,一時間空氣凝固住了。她首先打破了這寂靜如水的場面。他們也不自然的放開了手。
嗨,又見面了。她看著那雙熟悉的眼睛。
是。我試圖找你可是沒有找到。
我知道。我了解到了蛋糕的起源,你的父親……她發(fā)誓,她多么希望以完美來收場,可是她未能做到。直至淚如雨下,顆顆墜落,砸在土上。揚起淡淡的塵土。
時間仿佛停滯,她透過淚光看著他們,突然回憶起前些日子在黑森林里的冬日陽光和那個陪伴她很久的人。
她笑著對他們說,祝你們快樂,幸福。
她確定,她看見了他眼里出現(xiàn)了與她相同的液體。她看見了。
Proof.證據(jù)。她已經(jīng)很滿足她留下來過的證據(jù)。可是他如此確定他們曾經(jīng)愛過。
即使只是一場煙花,甚至看不清花火墜落下的痕跡。那就讓煙花綻放的那一顆永遠(yuǎn)定格,讓他們的時間再次停滯。
九 輪回
雖然這次回到MADURA有些許陌生,但仍是喜歡的?粗麄冸x去的背影,她著實為他們感到幸福。
在老上海,人們都說九是一個輪回。他找到了新的幸福。那她的幸福跑去哪兒了?
她尋找著拍照素材的那個人,突然沒緣由的想念。
找我么。耳邊有溫?zé)岬臍饬鱾鱽怼?/p>
她回過頭,注視著眼前這個陪伴了她600多個日夜的上海男子,嘴里重復(fù)著他曾經(jīng)說的那句話,心中溫暖。
幸福,就是愛你的那個人剛好是你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