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作之合
風(fēng)光旖旎的香水灣坐落著兩個(gè)村莊。東村有位姑娘，淡白梨花面，輕盈楊柳腰，滿臉兒俊俏，渾身兒苗條妖嬈，似笑還嗔，裙角飄飄，讓人見了仿佛在香水灣遇到了神仙。可惜在八歲時(shí)她爹爹機(jī)關(guān)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從此娘倆兒租了一塊田，茶園桑睢，早出晚歸，可勉強(qiáng)度日，也怡然自樂。
這姑娘名喚海角，扯白道字，頂針續(xù)麻，件件俱能，樣樣精通，而且溫柔平和，聰明文雅，誰見了都?xì)g喜。她去挑水，孩子們鬧吵吵在那里廝鬧；她去采桑，小伙子醉眼里賞看不盡，癡呆呆、意懸懸，只覺得眼花繚亂，魂靈兒飛在了半天；她去鋤禾，老頭兒脫帽俏頭，定然不成鸞鳳天遙與地遠(yuǎn)，像眼前這位嬌娘，見一遭死也情愿。
說來真巧，海角誕生的那一天，西村添一男孩兒。他叫天涯，如今出落得豐姿俊逸，氣宇軒昂，又因言語清楚，談吐有致，秀麗人物也他算得上一流了。雖然父母相繼駕鶴西去，所賴祖上陰德，廳殿樓閣也都崢嶸軒峻，茶點(diǎn)果心也都不亞于鐘鳴鼎食之家。由于習(xí)愛投師訪友，他練就了一身本領(lǐng)。諾大的碧藍(lán)天空，他身輕如燕，形態(tài)逼真浮蕩落花。萬丈懸崖，猿猱一樣攀得上。無底深淵，春夢一樣來去自如。吼一吼，地球都要抖三抖；笑一笑，日月星辰團(tuán)團(tuán)叫。
如此偏偏俊杰，風(fēng)雅王孫，引逗得妙齡女郎心猿意馬，麻了全身，風(fēng)魔了一般，五內(nèi)郁結(jié)著纏綿不盡之意。他去賞花玩柳，東風(fēng)搖曳垂楊絲，游絲牽繞桃花片，惹那粉黛佳麗好生消遣，玉檻曲溏笑瞇瞇半響不動；他去山林打獵，幽谷美人不躲不藏，依舊笑采厘藤，秋波一轉(zhuǎn)，送來萬種風(fēng)情；他去萬泉河漂流，抵擋不住情思流動，躲在蓬門陋戶自哀自憐，身不由己地村莊丫頭向他腳步挪動，萬種溫存，千般愛惜，也不至于青春辜負(fù)，花柳無顏。
只是天涯與海角有姻緣，月老祠堂扯紅線。一個(gè)無明無夜地害相思，一個(gè)忽喜忽怨，忽疑忽猜。
第二章 移物寄情
一日，鶯啼燕語好熱鬧，彎彎曲曲的流水緩緩地流淌，海角在香水河邊淘黑米。聽到聲聲馬鈴兒搖響，忙抬起頭來，正是意惹情牽的天涯來對岸飲水，騎一匹白駿馬，不由眉黛含情，滿臉生春，巴巴地盯著如意郎君。
瞅見那海角眉梢含情，秋水盈盈，天涯高興不已，醉醺醺如喝了十里春風(fēng)顧盼殷勤，與他火辣辣的目光碰個(gè)正著。海角不禁芳心一動，臉上泛起紅暈，羞答答地背起籮筐，迤儷出了曲波彎道，向舍間碎步走去。及至轉(zhuǎn)彎處，緩緩回眸，撇下半天風(fēng)韻，天涯覺得魂兒都被她勾走了。
走進(jìn)自家門扉，海角獨(dú)自一人默默地坐到廚房生火，還未斂得全干柴，手便停在半空沉思起來：將心事說了吧，話語在舌間打轉(zhuǎn)，胸頭跳得厲害。等他開口吧，又恐耽誤了青春年貌，幡然老嫗也只是枉然。
想來無趣，娘倆兒靠種田謀生，相依為命，如今自己年已二十，尚未可心的男兒你恩我愛，不免心事重重，哪能就此過活一生！她就立身起來，潛身而出，緩步而行，穿過柳影花光，轉(zhuǎn)眼又來到香水河邊。景致依然，只是心上人已不在，難免有些失落感。再回頭眺望那燕侶鶯儔，唧唧噥噥，說著肉麻的話兒，愈加傷感不止。唏噓一陣，悶悶不樂就掉頭回轉(zhuǎn)。
同樣自天涯香水河策馬歸來，便無情無緒，在床上翻來倒去，恨不能，做不安，睡不寧。穿過回廊，度過月牙門，想是古蘇水月西施現(xiàn)，降珠仙子了結(jié)人間一段公案，相思病定害上了。折一枝柳條，揉得碎碎的，心頭惦念，嘴里空說。
當(dāng)晚，海角背著媽媽，悄悄地溜出庭院，湖山石下掘出金徽飾的箭，浮想聯(lián)翩起來。天涯呢，獨(dú)對繡有玉軫的羅帕，追憶似水年華。
那是一個(gè)響晴的下午，草長林翠，水綠山青，乳燕攜雛，飛絮蒙空，老少男女俱盤桓游玩，飽覽風(fēng)光。柳溪邊、花叢里，嬉戲說笑情味兒濃。海角比以前打扮的天香國色，桃羞杏讓，鶯嫉燕妒，裊裊婷婷仙子凌波般與女流們吊羅山意欲撲了鳳蝶、粉蝶、環(huán)蝶和斑蝶來玩耍。
不知哪里飛來只蒼鷹，威凜凜，氣颯颯，喧鳴鳥雀像潑了盆冷水，把個(gè)明麗春景亂作一團(tuán)，各顧逃命。那相思鳥時(shí)運(yùn)不濟(jì)，偏不偏，巧不巧，被蒼鷹追著落魄失魂。海角捻了一把汗，心中暗暗叫苦：這可怎么好，怎么是好？
蒼鷹還是攫住了相思鳥，正洋洋得意，“嗖”的一聲，撈了個(gè)落井下石，海角面前撲騰幾下就死了。幸好相思鳥尚留有喘息，她掏出繡有玉軫的羅帕，給它包扎好傷口，只能勸慰而已：“不要心煩，安心養(yǎng)息，過不了幾天就會好的。”
“哎呀！”頭挽丫角雙髻的喜紅大眼睛忽閃忽閃，“這不是天涯哥哥的箭嗎？”就近的同伴聽得清楚，搶過來七嘴八舌，陶醉在幻想中。忽聞馬兒快快地跑，如鐵騎刀槍鏗鏘，姑娘們便互傳了信號，都躲到花影樹叢中去了。
原來是天涯隨從尾隨著躡跡趕來，興致地要勝利品享用。豈知尋了半天，蒼鷹草地上死挺挺躺著，卻相思鳥杳無蹤影。天涯當(dāng)然知道，有好心人發(fā)了慈悲，飼育它早早康復(fù)，方開口說：“罷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怎么這樣就回去？”較天涯略瘦巧些，粉面朱唇的小后生忍不住提醒。
“就算找到蒼苔露冷、花篩月影也是枉費(fèi)心機(jī)，白搭個(gè)倦怠的樣子。”未等隨從搞個(gè)明白，徑自回了，隨從只得緊跟。
目送英健兒離去，一場鬧吵。海角走近芳渚，親熱相思鳥一番，囑咐說：“飛吧，向香水河，你的恩人天涯牽掛著你呢！”許是有了靈性，相思鳥忽閃了幾下，接著就羸弱無力了。放眼四顧，芭蕉冉冉，圓瑞瑞如同碧羅傘，海角生有主意，做得好小船，將相思鳥安置，悄悄地說：“到那邊去，跟著天涯調(diào)理，好好過活。”說到此處，不禁涕下數(shù)行，萬望清明時(shí)節(jié)就可痊愈了。
無精打采的海角回到戲蝶花海，如滿天風(fēng)雨灑松梢，這邊姑娘們?nèi)誀幷摬恍荨？墒乔扒昂蠛罂倹]個(gè)結(jié)果，出于無奈，大家拈了鬮。真好似神靈祜護(hù)，連連海角好運(yùn)。她們掃興，依次散了，海角也回家了。
次日清晨，天涯便起身，登高遠(yuǎn)眺，見竹筏模樣悠悠飄來，吃了一大驚。轉(zhuǎn)過游廊曲檻，到香水河邊快快打撈上芭蕉舟，疼煞相思鳥了。繡有玉軫的羅帕仔細(xì)端詳，眼睛突然一亮，好不高興。就此飄也似的回中堂坐下，呷了一口茶，神魂顛倒起來。
第三章 幽期密約
那好事總是歸去的急，這綿綿情意向誰訴說？
此時(shí)燭影搖曳，月色溶溶，天涯想著想著，愈感到衾單枕孤，凄涼難耐。悶著無聊，就去后花園散心。一陣風(fēng)吹，飛飄萬點(diǎn)紅英，不禁觸景生情，萬種煩憂涌上心頭。
再者，碧桃花樹下海角情思懨懨，神色恍惚，企望和那天涯親熱歡會無拘無礙，同偕雨水之歡，共交于飛之樂，卻平白添了一段新愁。朦朧之際，不知相思鳥前來，拍著他的肩膀，輕聲呼說：“海角，海角，早些成就了幽期密約！”海角嚇了一跳，此刻方才清醒過來，脫口而出：“有鬼！”
“不用害怕，我是你的相思鳥，天涯吩咐我，擎天石與你相會哩！”
定睛一看，果真就是那個(gè)相思鳥，著實(shí)令海角摸不著頭腦，急忙問：“你居然能夠說話，該不是上天差遣的使者吧！”
相思鳥是個(gè)瞻前顧后的精靈兒，委婉地說：“好了，好了！人家天涯著急著呢，休誤了春宵一刻千金！”說罷三繞兩繞呼啦而去。
海角將信將疑，又想那天涯儀容俊雅、舉止瀟灑，向擎天石款步行來。
那露滴香靄，夜靜閑階，后花園中太冷清，無可消遣，便天涯魂不守舍，忽忽若有所失。眼見桃花迎風(fēng)笑靨盈盈，怎不為之動情？出了兩溜青籬，低著頭往回走，猛聞一聲：“天涯，想死我了。”他非常驚怔，認(rèn)清痊愈不久的相思鳥正沖著自己微笑，不解它的意思：“我柔腸寸斷，你這樣，又是為何？”
相思鳥聽了，干脆利落地說：“海角已在擎天石等著呢，請哥哥歡會。”
天涯這才松了口氣，忙洗漱換衣，渾身上下清清爽爽，喜滋滋前去赴約。
不一會兒，就趕到目的地。只見海角前看看后覷覷，左瞧瞧右窺窺，銅嶺腳下繞行幾遍。返回擎天石，獨(dú)自悶坐出神。天涯躡手躡腳，伏在她耳邊，喃喃低語說：“海角，讓你久等了。看今宵月朗星稀，柳絲垂掛，此時(shí)不表明心跡，更待何時(shí)？”
海角臉紅心跳，不由春心蕩漾，情不自禁地回過頭來深情地看了天涯一眼，暗想：你這相思害得不淺，我那番鐘情也算值得。就依你，快快顛鸞倒鳳，有一樁美滿喜事。和著細(xì)柔清風(fēng)拂面，她抿嘴一笑說：“既然如此，為了日后的云雨巫山，只念金玉良緣，終不忘女孩兒獨(dú)我情切意癡。若遇上那傾城傾國的美嬌娥，休要移情別戀，控制不住心猿意馬。”
天涯眉飛色舞，不得不直訴胸臆了：“上有籠月淡云，下有池塘睡鴨，可心人兒你是我最愛，一言難盡，惟天可表！”
海角見他說得如此肯定，也就放心了，拾眼望長空，孤雁聲聲凄涼，煙霧漫漫蒼茫，不由啟一點(diǎn)櫻唇唱吟：
天悠悠，水悠悠，
緣定三生多少春秋！
如有你相伴，人間天上，
不羨鴛鴦不羨仙。
天涯在旁聽海角如此在乎，思忖著：好個(gè)多心的意中人，也太畫蛇添足了些。想我情濃意切，成日像著魔似的只貪你歡我愛，還怕冷落了你？只要你歡喜，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絕無推委之意，不然要遭天遣哩！四周環(huán)顧，忽然眼前突現(xiàn)枳殼花晶瑩潔白如玉，自然他采擷簇簇朵朵，贈送給海角說：“我是綠葉你是花，綠葉永遠(yuǎn)伴紅花。“
海角高興異常，吃吃笑說：“天涯，我遇到你才有今日之事，也不能紅花不老綠葉長青，這也是前世注定的無法抵擋。“
不覺間，已是雄雞報(bào)曉，霞光萬道，東方啟明星閃閃光亮。兩情人依依不舍，可又不能拖延，只好千叮嚀萬囑咐，乘著辰光熹微步蒼苔回家。
第四章 逃離險(xiǎn)境
一朝真情表露，隨成相契。自此天涯與海角，月上柳梢頭時(shí)就兒女喁語，通宵你恩我愛繾綣纏綿。一會兒搖蕩似雪花絮，紛紛揚(yáng)揚(yáng)亂更闌，一會兒笑語紛然，驚擾起柳浪棲鴉，池邊宿雁。金徽之約、玉軫信物，抵得上紅定聘禮，天涯和海角算是一對兒。
此事天造地設(shè)，兩下里神出鬼沒朝朝暮暮，不可預(yù)泄玄機(jī)。竟風(fēng)也似的傳揚(yáng)開來，引起老少男女極大興趣，一時(shí)議論紛紛。誰知國舅鄭天旺垂涎海角美色已久，只是內(nèi)懼嬌妻，外懼孌寵，還不曾得手。近來聽說日思夜想的美人兒有了相好，心里思緒翻騰，真正百感交集，火冒三丈。眼前總是浮動著那倆攜手相將、軟語溫言的身影。再回秦樓楚館逍遙快活，卻坐臥不寧，如同滾熱的野雞，死不甘愿。越想越惱，就差遣了士兵封鎖了擎天石，才將一顆心放下。
這不把天涯、海角坼在兩下，避開了賊兵圍住銅嶺腳，分界洲卻又歡會起來。
一天午后，海角采桑歸來，路經(jīng)小橋頭，抬手整理鬢發(fā)。風(fēng)吹著衣袖，又嗅得一縷幽香。細(xì)細(xì)長嘆一聲，居然拖住了踏青太子的腳步。她是那樣美麗嬌好，有著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的姿容，不竟心內(nèi)癢將起來，揉揉眼睛喃喃說：“我的姐姐呵，我的美人啊！”聲聲不斷，海角驚訝萬分，驀然見一邦人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為首的哪個(gè)如癡如醉，胸中疑惑，抽身疾走。
他們正自出神，見那女子翩躚裊娜一閃而去，抬腿便追。不等她轉(zhuǎn)過路旁石碣，喜得太子忙上前作揖，笑問說：“神仙姐姐哪里人氏？有婆家了嗎？”海角心中不悅，沒好氣地說：“你我素昧平生，又何勞公子動問？”說罷鼻子“哼”了一聲，轉(zhuǎn)身要走。
隨從叫住，硬著頭皮說：“姑娘，太子有請！”
海角不管不顧，表情淡淡的，愛搭不理地說：“敢問小哥，我又不是皇親國戚、名門才女，該不會是太子錯(cuò)認(rèn)了吧？”
太子失笑說：“你這小娘子，倒會放刁。嫦娥美貌，卻躲在窮鄉(xiāng)僻壤中自哀自憐，豈不是太辜負(fù)了自己青春年華？想我堂堂皇太子，童仆如云，一呼百諾，飲辣饜肥，富貴榮華，是何等的煊赫！理應(yīng)有天仙做妻，與你天長地久比翼雙飛。所謂的君子配淑女，天作之和也！”
海角覺著好笑又好氣，白了他一眼說：“我看，你是被鬼沖撞了，快請個(gè)懂法術(shù)的人來驅(qū)驅(qū)鬼。”說罷拂袖而去。
太子見她不識抬舉，氣得渾身亂顫，七竅生煙，陡然變色說：“還愣著干啥，抓住她！”
七八個(gè)隨從這才回過神兒來，諾諾地“是”了一聲，趕緊攆去。
海角驟然一驚，忙加快了步伐，神仙歸洞天般繞過桑榆槿柘無數(shù)，踏遍羊腸小徑萬條。一灣流水過渡，也不顧腳底蒼苔，“滑嚓”一聲跌倒在濕地。
太子追隨了過來，一副穩(wěn)操勝券的樣子，猛地歡叫一聲撲過去。倒是海角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骨碌碌一打滾，那傻瓜渾然一個(gè)泥人兒了，禁不住媽媽長媽媽短地哭將起來。如此嚇得一伙隨從直冒冷汗，打疊起千百樣的軟語溫言趟過去勸慰。海角是個(gè)千伶百俐的人兒，眼看來了時(shí)機(jī)，撒腿如飛直奔東村。不期繡花鞋擱在淺岸，一番忖度，只好罷休。
這邊，太子被海角奚落后滿面愁容，四肢發(fā)冷，草地上躺了半響。自言自語好一陣，又含含糊糊低叫說：“神仙姐姐，你真的去了嗎？”身旁隨從見他嘴里抽搐，還念叨著美人兒，生怕有什么疏失，忙將繡花鞋拾了，馱著那情種一溜煙而去。
再者，海角腿腳麻利地來到自家院子，柴門拴得鐵緊，才將一顆懸著的心落在肚里。悠悠緩過氣來，暗想：水作的骨肉，紈绔子弟淫魔色鬼，無暇白玉遭泥陷，看來女兒果真是紅顏薄命，紅顏禍水。
媽媽從廚房出來打水，見她神色恍惚，鬼鬼祟祟，大為狐疑，便輕輕咳嗽了一聲。
海角聞聲抬抬眼皮，瞥見親娘，鼻子一酸，撲簌簌淚如雨墜，更是緊拽住媽媽的衣袖：“娘呀，女兒有件事，憋在心里頭難受！勸娘好歹聽女兒一回。”
“好吧，你說！”
海角萬分委屈，不由得雙膝一軟，跪在媽媽面前：“想女兒青春二十，尚未嫁人，著實(shí)是寂寞可憐。那天涯才貌雙全，風(fēng)流瀟灑，也有意于女兒，這就是緣分。思來想去，他日進(jìn)退無門，人老珠黃，卻如之奈何？娘就舍了女兒吧，與天涯締結(jié)婚姻，結(jié)為秦晉。養(yǎng)育之恩，只有來世再報(bào)了。”
媽媽一聽女兒的話也不無道理，未免心疼，思量再三，便點(diǎn)頭說：“那般好性兒的女婿，到哪里去找？只要人家不嫌棄，咱就是倒陪嫁妝，也得將你送與他為妻。”
第五章 家園拋閃
這日，西村宅第花彩繽紛，燈光相映，鑼鼓聲喧，繁華熱鬧，香水灣上上下下都來賀喜。天涯笑吟吟地招呼滿座賓朋，猜謎行令，執(zhí)壺送酒，共相笑語。海角則和榮妹丫頭等閨房里說些金玉佳話，兒女私情。
到午后，榮妹攙扶身著鳳冠霞帔的海角出來，與天涯拜了天地，又拜高堂，再夫妻對拜，雙雙入洞房。
正當(dāng)新人解帶寬衣同銷鴛鴦帳之際，忽然聽到窗外喧嘩之聲，越來越高，不絕入耳，直擾得人心惶惶，靈魂出竅。天涯自然不明白，整衣而起說：“何人敢在次喧嚷？我出去片刻。”海角微微點(diǎn)頭應(yīng)允。
剛一開門，迎上鄭天旺劈頭蓋臉打來，天涯劍眉緊縮，不由怒從心頭起，大動拳腳，只一會兒功夫，鄭天旺一伙強(qiáng)盜就狼狽逃竄。
眼下得罪了國舅，萬事皆休，然事已至此府邸有高見者出謀劃策，也沒個(gè)完全之計(jì)。這可如何是好，穿堂里天涯一個(gè)勁兒地?fù)u頭，抬頭望月，冷月無聲，愈發(fā)灰心。后來又思量思量，寄寓他鄉(xiāng)，暫作棲所，雖說安福尊榮化為烏有，可以保得性命，也只能將就。一時(shí)不知是什么滋味，跌跌撞撞回到中堂，遣散家仆，獨(dú)自沉默不語。
恰在這時(shí)海角進(jìn)來，見新郎悲苦難言，當(dāng)下明白了所有。心想：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所賴天恩祖德，錦衣玉食，粉墻深院，尚有不慎，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就算日日抱怨，也無可奈何，誰承望倏忽間華筵散場？
想著拔下頭上金釵輕輕敲打屏風(fēng)。天涯聽到聲響，眸中放光，瞥見海角，險(xiǎn)些落下淚來，勉強(qiáng)冷笑說：“辦了喜事，又要被官賓剿撲捕，分明是想拆散我們夫妻。明日便起程，清凈之地避亂，待世上安寧了，無所牽縈，做一對美滿鴛鴦。”
海角想了想，便點(diǎn)頭說：“就依你，雖然晨夕風(fēng)露，飲盜泉食野萍，也強(qiáng)如給大惡者做妾。我這就去收拾行裝，準(zhǔn)備上路。”說罷便回繡閣去整理。
天涯見海角答應(yīng)了，才將一顆心放下。
及至天亮，少了往日花招繡帶、鳥語溪聲，只聽得草叢蟲鳴、風(fēng)吹梧桐，如刀刺心一般，天涯長長嘆息一聲，哀哀訴說：“人世間光陰如此迅速，都付與了水流花謝、寥落門丁。”這時(shí)，忽聽得院外麗丫頭在喊：“少爺，就要起程了，少奶奶催你呢！”不覺心痛神馳，眼中落淚。出了中堂，送行的人一一道別，將海角抱上馬身。
海角掛念媽媽，珠淚盈盈說：“我娘鬢發(fā)如銀，膝下又無子息，這一走，斷不能來了，做女兒的放心不下。”
侍立之人無不掩面哽咽，就有張牛兒抹淚勸說：“妹妹休要悲傷，有牛兒哥接來養(yǎng)活，盡管放一百個(gè)心。目下湖海飄零，國舅起淫心，路上不太平，你可要自家當(dāng)心，千萬珍重！”海角謝了，就此告辭，也留不住馬兒的腿，與天涯背影遠(yuǎn)去。
再者，榮妹沉入夢中，東方魚肚白時(shí)才揉眼展目，在床上伸懶腰。就聽到街道里鼓樂喧天，笙歌聒地，她忙起身，自己先梳洗一番，然后打好洗臉?biāo)ゴ叽傩氯似鸫玻俦P算如何高樂。誰知連連輕喚幾聲，靜悄悄的無些兒聲息。進(jìn)得門來，不見他倆的影子。
正胡思亂想之際，一群兵丁闖進(jìn)屋來，見她儀容不俗，眉清目秀，又星眼微燙，香腮帶赤，猜想定新夫人無疑了，就連推帶拽拖著榮妹，走出大門。請進(jìn)花轎，一路細(xì)樂聲喧抬向京城。
第六章 冤家路窄
天涯、海角長期居住在香水灣，很少出門遠(yuǎn)行，哪知兵荒馬亂之際，處處勢利小人，日日難以安身。所攜帶的盤纏銀子，沿途被人騙賺了干凈，無奈之下，只得沿大街小巷乞討。這日見兩扇籬門，苔蘚成斑，藤蘿掩映，其中微露羊腸小徑。逶迤進(jìn)入，沿小徑轉(zhuǎn)去，另有一番景象：一帶清流，石橋三港，飛樓插空，佳木蘢蔥。他倆此刻急于游賞，索性不管什么，一會兒沿著湖山石繞行一會兒探身進(jìn)入假山洞中。只是冷落無人，總覺得有些怪異。左右一望，有千百竿翠竹拂風(fēng)，里面數(shù)楹精舍，皆是雪白粉墻，也都雕梁畫棟，哪里像個(gè)衰敗之家？便想，有沒有兵火發(fā)生？園主與朝中奸佞勢不兩立，避位去官，攜家眷老少閑居他邦。
忽忽數(shù)日不見他人，他倆便安居下來，里里外外打掃亮堂，富貴氣息悉入目中。又色色斟酌，點(diǎn)綴妥當(dāng)，不覺已到端午佳節(jié)。這一夜，天涯喜得未眠。次晨起來，叫醒海角，匆匆梳洗了，到廚房吃罷早餐，興致勃勃地去大邑游玩。
一路上，風(fēng)日晴和，花果飄香，夫妻說說笑笑，仰頭已來到長堤古城。卻渾然不知城門掛著一副美人像，軍官對來往的人馬正逐個(gè)查驗(yàn)。天涯一看見妻子的畫像，驚得頓時(shí)如遭雷擊，天大地大，終究是恢恢法網(wǎng)，不可終日。就推了海角一把，示意快快離開。海角不以為然，氣昂昂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且喜今天景色宜人，人煙阜勝，長堤乃第一繁華之地，趁次機(jī)會飽覽上國風(fēng)光，也免得閨中悔恨。”
天涯看左右無人，這才說：“此處可進(jìn)不得，萬一被發(fā)現(xiàn)------，守城門的士兵查得可嚴(yán)呢！”海角聽了，表面上無所謂，其實(shí)心中也如翻江倒海，生怕有個(gè)閃失，奈何信口開河，妄稱個(gè)女中丈夫！瞻情顧面的，思量再三，還是得去，便買頂斗笠罩住頭臉，拉上天涯走向城門。
軍官見她削肩細(xì)腰，長挑身材，料想天香國色必然了，又見她粉頸低垂，神神秘秘的，心理難免生疑，不由得順手摘下斗笠。有和太子香水灣觀光的隨從在場，認(rèn)得出海角，立即把她哄了出來。
天涯全都看了個(gè)清清楚楚，聽了個(gè)明明白白，扯了海角便走。但是苦于寡不敵眾，海角被搶掠到馬車，揚(yáng)長而去。壓不住心頭的怒火，天涯破口大罵：“你們這些賊兵草寇，還我娘子歸來！”說著已淚下如雨，泣不成聲。
忽聽喝道之聲，那邊大轎鳴鑼張傘而來，手下各官前后擁侍，商民人眾路邊跪下。天涯想是有青天大老爺出巡，似見了救星一般，大轎面前貼膝跪地，心中似戳了一地說：“大人，我娘子被士兵掠了去，冤枉啊……”
說來真巧，烽火告急，番邦侵?jǐn)_，鄭天旺次第去京師，一則平定戰(zhàn)亂，二是聽見太子有病，前往看看。正在左右為難，猛然從道旁走過一個(gè)人來，向自己哭訴，簡直要崩潰。偏又遇到風(fēng)流冤家，更是火冒三丈，狠狠地剜了他兩眼，惱怒地說：“還敢強(qiáng)嘴！你不過是個(gè)游棍，狂為亂道來尋開心，快快拿下！”天涯以為是在夢中，見了鄭天旺，如同當(dāng)頭挨了一悶棍，萬分委屈得說：“晴天白日的，原可起死人，都喪盡了天良，拉一把也似大海撈針。”還想宣泄，已被五花大綁，捉去京師。
第七章 癡魂驚夢
那太子自香水灣偶遇海角后，廢寢忘食，魂勞夢斷，常恍忽若有所失。怎奈思念心切，病臥在床，從此痢疾全身，百般醫(yī)治，也不見效�；屎笱劭此ψ阆嗨疾。拇_又憐又氣，憐的是，他是孤根獨(dú)種，倘若有個(gè)好歹，為娘的何樂之有？氣的是，朝廷上下無數(shù)佳麗，為啥單戀一枝花？先前曾差人搶過親，出乎意料的過來個(gè)服侍丫頭，那海角卻煙消云散不見了影蹤。罷，罷，罷，想來天意該如此，白搭個(gè)寶貝兒子。想著不由淚遮了雙眼，心里泛起一種說不出的酸楚。
正哭得死去活來，忽聽人報(bào)：“恭喜娘娘，賀喜娘娘！那海角門外等候。”太子此刻恍若夢中，乍猛的直立身來，趿鞋下地，激動地說：“快出去回話，說太子隨后迎娶！”探子說聲“是”，風(fēng)也似的飄出殿堂。
皇后被眼前這幕驚呆了，但見太子臉兒笑成了一多花，眉飛色舞，也就放了心。
那邊海角下了轎，見到精兵威赫，桂殿巍峨，被嚇了一跳，可她驚詫剎那，便忍悲強(qiáng)笑，默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卿以自慰。正在猶疑不決、神魂不定之際，聞得和音奏樂。先是千尺紅氈鋪墊，接著二十四伙鼓樂，三十六對錦旗，然后一盞金蓮燈，一把萬寶傘，便是太子珠冠鳳襖緩緩行來。
海角雖未說話，嘴里卻直怨不作美的天公太薄情，一種相思，兩處閑愁，只落得此處棲遲。但礙著情面，很不情愿地打千兒請安說：“太子萬福！鑾駕浩浩蕩蕩，可作什么來著？”太子子連忙扶起，笑咧咧地說：“神仙姐姐，你花顏月貌，我金銀無量，實(shí)為天生一對，地造一雙，恰好今天黃道吉日，結(jié)成眷屬吧！”
海角不屑地說：“金滿箱，銀滿箱，病老歸西的時(shí)候，荒冢一堆去埋葬，有什么趣兒？”
“那么，神仙姐姐，有何圖希？”
海角柳眉一揚(yáng)說：“生與天涯同衾，死則同穴。”
太子聽得此話，如萬箭攢心，病愈加重了，身子一哆嗦，歪在龍椅。皇后聞訊，又汪汪滾下淚來，命人扶太子回鑾。這才過后宮來看太子。輕掀簾角，見帳中人氣血澀滯，聲息微弱，越發(fā)哭個(gè)不住，怕太子看見，便急以袖拭淚。走近床前，勸慰說：“兒呀，又是何苦呢？你若撒手而去，閻王殿里少不得和那海角有瓜葛！我且斬了她，了了這樁心愿。”
太子強(qiáng)睜雙目，少氣無力地說：“萬萬不可！她若有個(gè)長短，縱然是死，我也心甘情愿。”說著想掙扎起來，卻又重重倒下。
皇后見狀，心痛難忍，只能默許而已。吩咐過各侍從盡心照顧，自己先別去。碰見海角回廊上玩耍，氣不打一處來，斷喝說：“小賤人，太子怎生抬舉你，為啥枉費(fèi)他癡心？”海角神色不動，斂衽深施一禮說：“娘娘明鑒，強(qiáng)扭的瓜不甜。我和天涯是地結(jié)連理，出水并蒂，如今以雙宿雙飛數(shù)月。何必早不早，晚不晚，半路殺出個(gè)程咬金？分明是想拆散鴛鴦一對，拿人家勞燕分飛作兒戲。”
皇后憤憤說：“盡是些流言混語！太子外相既美，內(nèi)性又聰明，千古豪杰誰能有才分來決雄雌？迷戀你，是求之不得的福運(yùn)。竟不識好歹，惹他夢魂顛倒。倘若因這個(gè)病上有個(gè)長短，我只和你要命。”
海角冷笑一聲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安心要強(qiáng)留下我，整日里神情不快相思難忍，春黛漸深，秋水凝眸，耽誤了你那風(fēng)魔俊杰的錦繡前程！”
皇后氣得牙根發(fā)癢，罵說：“刁民無理！你愿意他老大無成，有什么好處？嫁于太子，千載難逢的機(jī)遇，反與他成仇作對頭，辱沒了皇家規(guī)范。看來不關(guān)你不知罪。”于是囚禁她荒涼園林去，另派兩名宮女看守，不覺又哽咽起來。
可巧榮妹受命，主仆二人深敘些離別情景。又恐顯露破綻，只好裝作素昧平生，丁燕卻渾然不覺。
這日，海角卷起湘簾，便坐近窗前，見游蜂相攜，黃鸝作對，想著天涯數(shù)日音訓(xùn)杳無，心里不由煎煎熬熬。正在難解難分，就見榮妹一路急行到后院，報(bào)知天涯已被押至大堂聽候發(fā)落。海角聽罷，剎時(shí)比飲過鴆酒還要疼痛，險(xiǎn)一點(diǎn)昏厥過去。忽聞丁燕呼喚，忙鎮(zhèn)定神情問：“什么要緊事？”
丁燕說：“娘娘此刻有命，要姑娘大堂過去一遭。”
海角沉思半響說：“你先去，我隨后便來。”說罷穿花度柳，撫石依泉，三繞兩繞來到大堂。只見劊子手手持一把明晃晃的鋼刀，擱在天涯脖子上。上面皇后正襟危坐；她左，國舅一碗楓露茶嘗嘗；她右，太子腮上似笑非笑。一句話沒說，就沖過去奪下刀來，抱住天涯，哭得哀天叫地。
天涯抬眼看了看海角，心疼地說：“好好兒的，怎么淚眼愁眉？休哭壞了身子！”
海角緊擁天涯說：“我不戀膏粱錦繡，不羨鴛鴦不羨仙，只愿與你世間比翼，入地并軀。”
太子聽了，滿心委屈氣憤，垂淚無言�；屎笤桨l(fā)著急，狠狠地說：“著實(shí)不成個(gè)體統(tǒng)，快把天涯斬了！”噓得海角頓時(shí)魂飛魄散，索性展臂將天涯抱了個(gè)上身，卻被劊子手扯開。
海角急得大叫一聲，眼一閉，心一橫，往石階上撞去。但有侍衛(wèi)心里慈悲的，忙將海角阻攔。眼看到這步田地，皇后十分詫異，便嘆息一聲說：“天涯，若非皇恩浩蕩，你絕不見到明日艷陽。罷，罷，罷，眼不見，心不煩，快快隨國舅平番去吧！”
天涯聽了，沉吟半日。又見海角粉淚盈盈、欲說還休，百般不忍分離，奈何國舅再三逼迫，身不由己，只得含恨而別。
第八章 流落番邦
國舅每次征戰(zhàn)，結(jié)果總是狼狽潰退。數(shù)月下來，人人力倦，個(gè)個(gè)神疲，更無心戀戰(zhàn)。這日午間，正在軍帳中暴跳如雷，聽得信差來報(bào)：“國舅爺爺，娘娘有口諭，與番邦和解，二則天涯尚在人間，太子妃整日里精神恍惚，哭笑無端，鏟除這個(gè)后患。”國舅略作沉思：“你回復(fù)娘娘，放心好了。”信差叩別而去。
國舅拈了包蒙汗藥，交于心腹人說：“此事可非同小可，萬一失手，叫你吃不了兜著走！”他會意，這才過軍營來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藥放了。天涯服差役歸來，一面埋怨，一面坐下吃飯。不料一陣昏眩，便暈倒在地。
國舅見了欣喜萬分，向天涯那邊走去，近前冷笑說：“這個(gè)婊子養(yǎng)的，盡快去了，大家干凈！”一面說，一面搜他身，看到活計(jì)鮮亮的羅帕，拿來己有。又將天涯捆綁在他那匹白駿馬上，束了些松枝，一把火點(diǎn)燃，疼得它亂嚷聲嘶，一個(gè)勁兒沖向敵營。國舅想天涯身亡命殉已是必然，心中十分歡喜，撐不住向地下啐了一口。
真讓人出乎意料，馬兒河里洗澡，又傾耳靜聽一溜風(fēng)地繞道過去。天剛放曉已至對岸營帳，正趕上公主四處散步。驀然回頭，見汗淋林的寶馬背負(fù)著睡去的小伙目不斜視地立在那里，好不驚訝，卻倒十分歡喜，畢竟天涯年輕英俊著實(shí)令她神思飄蕩。故而送個(gè)人情，也顧及不得禮數(shù)，將天涯扶回紅幔帳中養(yǎng)息。
天涯清醒過來，眼見一派富貴，珠翠滿頭的美艷少女好好服侍，想是壞了性命，瓊窗玉宮的天堂所在。公主猜度了三分，方心神安寧，不免又喜氣盈腮地說：“小哥，別胡思亂想的，這碗燕窩粥，快快趁熱吃吧！”
天涯不解，但的確十分饑餓，只得拂次盛情，感謝不已。公主因問說：“你風(fēng)指霧鬢衣衫不整的，必是往事難追討，悲憤的淚水似盆傾？”天涯稍稍停了一會兒，料是推委不過，又她為人謙恭厚道、柔和溫平，便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公主聽罷，默然嘆說：“好白菜仍舊讓豬給糟蹋了！這里清靜，小哥可好好歇息，瑣碎事等日后再做定奪。”天涯無法推辭，只得暫且住下，一面使人打聽妻子的消息，倒也廢寢忘食，意懶心灰，真真?zhèn)�度日如年。
倏忽十天，已是容顏憔悴，瘦骨嶙峋，單盼有情人永老無離別，萬古長完聚。公主見了心焦，險(xiǎn)些落下淚來，因此日夜不暇，體貼地十分周到。
一日，白花爭艷，幽香撲鼻，鶯歌燕語，婉轉(zhuǎn)悅耳。天涯因掛念妻子心事重重，白晝無事時(shí)也呆呆睡覺，打發(fā)歲月。不期相思鳥低聲呼喚：“天涯哥哥，你怎在此瞌睡？外面春景
明麗，和侍從出去散散心！”
天涯從夢境中轉(zhuǎn)來，迷糊好一陣，才凄然地說：“我這相思病深入竅髓，整日里坐臥不寧，茶不思，飯不想，哪有什么閑情逸致去消遣？”
相思鳥暗為海角高興，難得天涯一片赤誠之心，突然它眼睛一轉(zhuǎn)，十分把握地說：“天涯哥哥，果若你有心，快寫書信吧，我左右竄戳，早日成就你們姻緣！”
天涯神情為之一振，急不可待地?cái)[好文房四寶，筆走龍陣，一揮而就。托付給相思鳥，方安下心來。
相思鳥抬頭挺胸，翅膀一撲棱，漸漸消失在萬里碧天。
第九章 難圓其說
天天望，日日愁，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如今又到了絲垂碧縷，葩吐丹砂之時(shí)，越發(fā)海角抽抽噎噎哭個(gè)不住。眼看她這般模樣，太子憂慮異常，前去勸慰，就是回心轉(zhuǎn)意不了。
這日清晨，海角起來，雖然精心梳妝，但也只是無聊獨(dú)坐。走近窗前，眼見一片青翠撲入，雙雙燕子在微風(fēng)中翻舞，不覺神魂早蕩。榮妹此刻來請飲茶用飯，她都懶得答應(yīng)。
主婢二人悄悄談心，所懇之處，就有丁燕來喚海角。情知拗不過的，只得隨她走一遭。拜見過皇后，海角入坐。國舅攜了羅帕入殿，裝模作樣地?cái)D出兩滴淚來說：“太子妃節(jié)哀吧！天涯以身殉情，這是給你的！”接了羅帕，頓時(shí)海角轟去魂魄，跌跌撞撞回到園林。支持不住，哭得好不傷感。榮妹、丁燕心下慌了，忙趕上來安慰。反倒海角無限瘋狂，尋死覓活的，鬧得天翻地覆。丁燕好生犯難，知趣去稟報(bào)太子。
此時(shí)，相思鳥梅樹上停歇，搖頭晃腦地對海角說：“別冒撞了！死了待要怎樣？人家天涯哥哥夢里嘴里念叨著你！呶，這是與你的書信，你自己看了，便清楚了。”
海角珠淚盈盈，手兒抖抖地將信解下，迫不及待地展開。讀罷信，五內(nèi)沸然，情意綿綿。然后抽身回房，將天涯的信札顛來倒去地觀看，一遍又一遍，如獲至寶，愛不釋手。
太子喘吁吁地挑簾進(jìn)來，見海角喜得眉開眼笑，弄得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面拭淚，一面數(shù)落丁燕。丁燕無法應(yīng)答，沉默不語。
第十章 苦留不住
相思鳥怎么還沒有回復(fù)？陡然天涯怨恨起來，雖有千言萬語，也無法泣笑敘闊一回，只能化作聲聲嘆息。公主不斷勸慰，似乎也無以消除他的煩憂。又見天涯決意要走，早將滿心的歡喜化為烏有，怔怔地瞅著他，斟杯酒一飲而盡，冷笑說：“別人不知道，莫非你也不知道，我為你苦熬歲月？難道我素日在你身上的心都白費(fèi)了，非得我掏出肺腑你才懇切？”
天涯抱歉地說：“公主的一片真情，在下沒齒難忘。只是既已娶了妻，充其量的也就算了。”
公主一聽，心猛地往下一沉，便覺身體發(fā)重，天懸地轉(zhuǎn)，因而和衣躺在床上。
看到這樣令人心碎的場面，天涯一把揪住公主的衣襟，央求說：“公主雖有活人之恩，恩則當(dāng)報(bào)，但好歹讓我望她一遭兒。你若不管，我就不起來。”說著柔腸寸斷，淚落撲簌簌。
公主見他流淚，心疼萬分，狠狠丟下出關(guān)的令箭，強(qiáng)忍心酸地說：“你太無情了，我也不與你再作計(jì)較，倘若駁落，看你有何顏面見我！”
對著公主深深一揖，天涯只好硬著頭皮撿起令箭，而后翻身上馬，一路飛奔去京華。
公主見天涯走了，半響方回過神來，忽然間炸雷般的哭叫：“天涯，我南扎丁之心，惟天可表！怎能就此告辭，辜負(fù)了我女兒家的心意？”說罷心腸一硬，牽匹紫騮馬兒，控轡加鞭，慢慢消失在沉沉暮色。
第十一章 皇宮尋妻
天涯因掛念妻子，也顧不得路途遙遠(yuǎn)，崎嶇難行，風(fēng)塵滿面趕來皇宮。此時(shí)銀河瀉影，皓月橫空，燈燭輝煌，士兵屏氣斂聲。天涯正在苦思冥想如何去相見，迎頭碰撞上墻邊的一株菩提樹。它像把太陽傘，罩住四周。倏地天涯眼睛一轉(zhuǎn)，計(jì)上心來，攀著此樹跳過墻去。
琳宮合抱，復(fù)道縈紆，何處去尋？天涯著實(shí)無主意。怕壞了行止，悄悄爬上層樓，轉(zhuǎn)頭剛好將對面花園里的一切景象盡收眼底。猛然間聞得“ 吱呀”一聲，只見白綾細(xì)褶裙子的丫鬟挽著花籃，采摘芍藥朵朵簇簇。瞪大眼睛一看，不是別人，卻是榮妹。天涯欣喜萬分，招手叫她。
榮妹雖然自幼伏侍天涯，但久別后聽這耳熟聲音，還是被嚇了一跳，定睛接月光看去，果真就是那個(gè)魁偉主子，這才緩了口氣說：“少爺稍等，我這就去喚少奶奶來。”天涯心知榮妹必得做一個(gè)道理，忙點(diǎn)了頭。
榮妹一路急行來至窗外，隔著紗窗往里一看，只見海角手里做著針線活兒，便輕輕咳嗽了一聲。海角聞聲瞥見榮妹，料是想無事生非，裝作沒聽見，依舊垂肩挑起針來。
見她這般光景，榮妹抿醉而笑，正要輕喚幾聲，就見丁燕端著茶掀簾子進(jìn)去了，和她說些沒要緊的散話。榮妹想那天涯早就等得猴急特意提高嗓門一連咳了三聲，怎奈她倆言笑鼎沸不絕，誰都懶得搭理。
眼看東方已經(jīng)破曉，只得榮妹往天涯處來，交代了清楚，天涯這才取出箭，刻上了赴約之語：
今宵灑淚亭不見不散
——夫天涯謹(jǐn)奉
又按照榮妹指示，將箭射入海角閣內(nèi)。爾后叮嚀榮妹一番，飄然而去。
再者，海角一夜未曾合眼，及至天亮卻睡意擁來，此刻正翠微錦帳中酣然入夢。丁燕照料她躺下來休歇后，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箭，看后便搖搖頭，又怕海角知道了責(zé)怪，考慮再三，去交給太子。
榮妹腿腳麻利地進(jìn)得門來，見海角居然白天癡睡，趕緊將她拍醒，氣呼呼冷著臉說：“少奶奶，天涯少爺?shù)饶愫镁昧恕?rdquo;把個(gè)海角驚喜得心花怒放，甜蜜蜜地說：“呀！在哪里？與我望他走一遭。”于是榮妹連忙將天涯深夜入宮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海角，要她收拾利落去赴約。
第十二章 陰陽分隔
眼盯著金烏不情愿地漸次落下，耳聽前面寺院傳來暮鼓晚鐘，天涯在灑淚亭美滋滋如沐十里春風(fēng)。不想桂搖影夜深沉之時(shí)，仍不見海角的影子。正在獨(dú)自胡思亂想，就聽得山腳鑼鼓震天，喊殺陣陣，直撲向?yàn)I亭。天涯沒料到會遇這么一劫，心中便是一驚，深感不是滋味。還沒回過神來，國舅鄭天旺已緊逼跟前，一陣狂笑說：“你這無賴，太子他們一雙心意兩相投如今小兩口兒拜堂成親，在繡幃帳里顛鸞倒鳳，你卻要誆騙人家妻室，做你的白日夢去吧！”話未落音，眾士兵蜂擁而上，將天涯圍了個(gè)鐵銅一般。
天涯面無懼色，罵說：“全是胡說八道！有情人枕冷衾寒、鳳只鸞孤，都是你這個(gè)奸臣調(diào)理的！”
鄭天旺氣得渾身亂顫說：“你是何等身份之人，還敢口出狂言！今日要你化為膿血，哈哈哈……”
只見煙塵滾滾，喊殺連天，不一會兒，天涯有氣無力，又連中敵人毒箭，眼看是不中用了，冷笑一聲說：“你這個(gè)積世的、狠心的、無情無義的狗賊，天理難容，要那性命何用，不如繞頸尋個(gè)自盡！”
鄭天旺裝作沒聽懂，瞎了眼地直搗過去，由于不愿做刀下鬼，天涯只得跳往萬丈深淵。
這邊，海角好不容易擺脫太子糾纏不休，攜榮妹一路直奔灑淚亭而來。生怕事情萬一有個(gè)閃失，真正是提心吊膽。隨后見血流成河，橫尸遍野，猶如受了雷擊一般，向旁一歪，被榮妹扶定，嘴里叫苦不迭：“天涯，你朝思暮想的妻子就在灑淚亭，還不快來迎接？”榮妹見她委屈難平，早忍不住，滴下淚來說：“少奶奶休要悲傷，說不定少爺久侯不來，別處去了呢？奴婢扶你四處找找。”
海角明白所有，皺了黛眉說：“你下去吧，我等我的夫君。”
榮妹還要開口，忽然涼風(fēng)過后，刷刷地下起一陣雨來。央求不得，只好棄她而去。
這時(shí)，皇后、國舅、太子已來到灑淚亭，只見海角立在亭下等候。太子心疼萬分，佯怒說：“這么單薄，著涼了咋辦？天涯是不會來了，咱們回去吧！”海角沒有理睬，掛著一行淚珠晶瑩�；屎蟆撕宦�，也花言巧語來勸海角下山避雨。
狂風(fēng)呼嘯，電閃雷鳴，大雨倒海翻江。像水柱一樣，海角紋絲不動。三人見了，都是一驚，縱然死命拖曳，也終是徒勞無功。
“轟隆”一聲，山洪遮天壓地而來，他們哭喪著跌入石流當(dāng)中。
悄悄地，一切歸于祥和，楊柳煙輕，落花流水潺潺，山亙上有一尊粉淚盈盈的少女像，舉目眺望，忽忽若有所失。
相思鳥臉紅氣喘地從天庭趕來，無可奈何地長嘆一聲說：“原指望金玉良緣，咳！都上了相思的當(dāng)。” |
大校網(wǎng)站
聯(lián)系我們
公安機(jī)關(guān)備案號：61011602000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