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狗狗！丑狗狗！ 癩皮狗！癩皮狗！ 逮住它！打死它！”
大山深處，彎彎曲曲的山路上，正結(jié)結(jié)巴巴地念叨著生字生詞的鐵蛋突然聽見身后一陣亢奮的吶喊，夾雜著狗的聲聲哀嚎，鐵蛋好奇地扭頭一看：在孩子們亂哄哄的追逐下，一條丑陋無比的禿毛狗正夾起尾巴失魂落魄地朝坑坑洼洼的田埂上亂竄……。
“甭打！誰打咱告老師去！”一向懦弱的鐵蛋只感覺心頭“呼”地騰起一股正義之氣，旋即揮手沖將過去，厲聲道。
“怎么？可憐一條狗？
母狗！鐵蛋婆娘�。�
丑狗配缺嘴，絕配！”
面對鐵蛋的大義凜然，孩子們一愣，旋即揮舞起手中的小棍棒，戲謔道，哄堂大笑。鐵蛋定眼一看，竟全是自己的同學，向陽小學三（2）班的，一群流里流氣的男生。沐著夕陽的余暉，鐵蛋只感覺眼前一片殷紅，紅得駭人。
“無聊！少教養(yǎng)！咱不跟你們瞎鬧！” 盡管年齡大出他們二三歲，個頭也高出一大截，但面對氣勢洶洶的一大幫人，鐵蛋還是很驚懼，回應了幾句，便憤憤不平地跑了。
“鐵蛋？什么鐵蛋？原來是軟蛋！”鐵蛋身后旋即爆發(fā)出一陣放肆的哄笑……
那不過是條流浪狗罷了，平日里鐵蛋也常碰上，臟兮兮的，整天癟著肚皮，灰溜溜地四處游蕩。在鐵蛋記憶里，它的脖頸上長有一圈好看的白毛，點綴在黯淡的黃毛間，項鏈一般，煞是扎眼。那狗通體的黃毛盡管一向蓬松而雜亂，卻從不至于背上光溜溜的一大片，殷紅得滴血一般。
準是哪位狠心的婆娘干的缺德事，鐵蛋想。鐵蛋永遠也永不了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三年前，叔叔家也養(yǎng)狗，只是那黑狗極貪婪，總愛溜進別人家偷吃雞食豬食。村里的毛大嫂一氣之下，竟躡手躡腳地將一盆沸水“啪”地潑在了黑狗油光可鑒的黑毛上。正津津有味地埋頭于泔水桶里的黑狗，面對突如其來的災難，竟觸電般地彈起，汪汪汪地哀嚎著落荒而逃……
鐵蛋至今還驚詫于狗生命力的頑強。盡管背上的毛和皮幾乎褪盡，露出一大片紅紅艷艷的血肉，那狗竟大難不死，慢慢地痊愈了，長出死灰般的禿皮，皺巴巴的丑煞人，連腿也跛了一只。因為遭到叔叔一家的遺棄，加上無力覓食，那狗很快便失了蹤。鐵蛋斷定，那狗不是活活餓死，就是被人活活打死。因為憎惡它的丑陋，年幼的鐵蛋竟從未向它施舍過半點殘羹剩汁，甚至還持棍弄棒地狠狠驅(qū)趕過。因為告密，鐵蛋害得毛大嫂跟叔叔一家結(jié)怨，至今關(guān)系還僵得很呢。
每次想起這些，鐵蛋都極愧疚和自責，仿佛自己就是黑狗斃命的罪魁禍首。
那不過是條丑陋的喪家犬罷了，我憑什么要護著它？鐵蛋也常這么想，自我安慰一番，但充溢他大腦的滿是黑狗和黃狗失魂落魄的哀嚎，心也不免跟著緊揪得刺痛。
一連十多天，鐵蛋居然再沒碰見過那禿毛黃狗，隱隱作痛的心益發(fā)悲涼起來。
寒風凜冽，萬籟俱寂。一天夜里，鐵蛋復習完功課，正想早早地縮進被窩時，隱約聽見窗外的柴草堆里窸窸窣窣的一陣響。起初，他還認為是風，又感不是，貼耳傾聽，根本不像！
誰？鐵蛋大叫，窸窸窣窣的聲音霎時沒了。不一會，響聲又起。
誰？鐵蛋舉起雪亮的手電筒，貼上窗玻璃朝外瞅。眼前的一幕讓他大為震驚：偌大的柴草堆下，一條癩皮狗已將頭鉆了進去，只露出光溜溜的背脊。
臟亂的黃毛，結(jié)痂的后背！那不正是上次被同學追打的丑狗狗？鐵蛋驚訝得幾乎叫出聲來，他看見那狗的尾巴居然只剩下半截，耷拉著，斷口還滴著殷紅的血。
那狗霎時停止了鉆探，靜了一會，慢慢地探出頭來，驚恐萬狀地瞅著鐵蛋，無神的雙眼竟放出幽幽的藍光。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盯著黃狗脖頸上黯淡的“項鏈”，鐵蛋只感覺鼻子陡然一酸，眼淚禁不住奪眶而出。
十年前，因為嫌棄鐵蛋天生兔唇，狠心的父母竟將他抱到了大路口。整整一天，鐵蛋瘋了似的哭，嗓子啞了，肚子餓了，氣息奄奄，圍觀者絡繹不絕，人們嘆息著，譴責著，忙碌著，欲救不能。有道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日落時分，一對好心的中年男女終于將嗷嗷待哺的鐵蛋領回了家。從此，鐵蛋便有了一個貧困而溫暖的家，無奈養(yǎng)父長年在外打工，鐵蛋和養(yǎng)母在偏僻的山村相依為命，總感覺挺無聊挺孤寂。
可憐的狗兒，丑狗狗！可恨的主人，勢利眼！感傷之余，鐵蛋趕緊覓來幾塊臘肉，小心翼翼地從拉開的窗縫里塞了出去。那狗一駭，夾起尾巴退后幾步，緊接著掉頭一陣小跑，止住了，遠遠地轉(zhuǎn)頭瞪著鐵蛋，驚恐萬狀……
天剛蒙蒙亮，當鐵蛋推窗看時，那狗早已離去，只剩下一個窟窿般的狗窩，殘留著臘肉的硬骨和縷縷血痕。
當晚，鐵蛋特意盛了一罐白米飯，外加二片肥肉，小心翼翼地放在狗窩邊。從窸窣作響的聲音中，鐵蛋知道那狗又回來了，正狼吞虎咽地享受著那久違的大餐呢。
一連十多天，鐵蛋天天如此。那狗白天也時不時地溜回來，每次撞見，鐵蛋總要扔些好吃的過去。慢慢地，那狗變得精神起來，健壯起來，跟鐵蛋熟悉起來，瞅見鐵蛋會搖頭擺尾，嗚嗚地叫喚，時不時扯起鐵蛋的褲腳撒歡，樣子挺友好挺親熱。
有事沒事，鐵蛋總愛逗狗，抱著它梳毛捉虱子，也常樂哈哈地撓它的胳肢窩。每當這時，小家伙準會乖乖地躺倒在地，四腳直挺挺地朝上豎起，裸露出柔軟的小肚皮，濕潤的小鼻子在鐵蛋的手臂上蹭來蹭去，酥酥的，癢癢的。有一次，給狗梳洗之后，鐵蛋竟突發(fā)奇想地用自己的黃褲衩將它光禿禿的背脊裹住，用帶子縛牢，既遮沒了難看的痂皮，又袒出肚皮，挺美。經(jīng)過一個多小時的修修剪剪，一件精美的黃布兜便天衣無縫地反套在了狗的禿背上，不細看，是斷然發(fā)現(xiàn)不了的。
“丑狗狗，丑狗狗，我的好朋友呀……”鐵蛋忍不住哼哼唧唧地唱了起來。
丑狗狗，丑狗狗，從今往后，你就改名換姓，叫“黃衣狗”，好么？不，該叫 “逗逗”才對！逗人喜愛嘛！鐵蛋笑嘻嘻地撫摸著狗的黃布兜，很為自己的創(chuàng)意洋洋得意。汪！汪汪！汪汪汪！狗俯首帖耳的一陣叫喚，好像是在感激鐵蛋，又像是在討好主人，那滑稽模樣再一次將鐵蛋逗樂了。
鐵蛋找來木板和鐵錘，叮叮當當?shù)卦诖巴馕蓍芟陆o逗逗搭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窩，鋪上厚厚的破棉絮。狗窩很氣派，跟咫尺之外的簡陋雞棚有著天壤之別。
逗逗真是一條富有靈性的狗，從不在窩里拉撒。用不著鐵蛋清掃，狗窩里總清清爽爽，跟雞棚的污穢大相徑庭。連起初極力反對鐵蛋這樣做的母親，也慢慢地接受了逗逗，喜歡上了這條不再丑陋的狗。
在鐵蛋的精心照料下，逗逗日漸健壯，日漸活潑開朗。每到周末，鐵蛋總愛帶上逗逗上山捕鳥，逗逗捕不上鳥，卻常銜上鼠兔之類的獵物向鐵蛋邀功請賞。見逗逗如此聰明可愛，周圍的小朋友也慢慢地喜歡上了逗逗，卻仍舊不愛和缺嘴唇的鐵蛋玩。
天天跟著鐵蛋，逗逗幾乎成了他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有一次，逗逗還想跟著鐵蛋去學校，因為害怕同學們笑話，鐵蛋硬是將它逼了回去。盡管如此，彈丸般大的校園里，有關(guān)鐵蛋和逗逗的風言風語還是被炒得沸沸揚揚，鐵蛋很氣憤，也很無奈，益發(fā)郁郁寡歡。
有一次語文考試，作文題目是《我的朋友》，鐵蛋毫不猶豫地將“逗逗”請上了試卷，竟破天荒地得了高分。老師還特意安排鐵蛋朗讀那篇作文。驚喜之余，鐵蛋很靦腆地站上講臺，潤了潤喉嚨，大大聲聲地念道：
“我的爸爸長年在外打工，媽媽整天在地里做事，家里就我一個人。因為兔唇缺嘴巴，我知道自己長得丑，小朋友們也不愛跟我玩。我的朋友很少，我最好的朋友是逗逗，它從不嫌我丑。逗逗是一條忠實的狗，它原來也很丑，自從我收養(yǎng)了它，給它吃好睡好并給它穿上黃布兜后，它變美了，變聰明了，變得有靈性了，變得——咳咳咳……”
“變得可以摟上床睡覺了！”就在鐵蛋因一陣咳嗽而卡殼時，班上的搗蛋鬼游小龍竟陰陽怪氣地唱了起來，惹得臺下一陣哄堂大笑，但很快被老師嚴厲的目光止住了。
大家強忍住笑，鐵蛋壓根兒就沒笑，一臉尷尬地繼續(xù)念道：
“變得越來越討人喜歡了……逗逗乖巧懂事，我的媽媽卻誤解了它。有一次，媽媽一進廚房，就碰上了逗逗，灶臺上的二包牛肉干偏偏不見了。準是逗逗偷吃了！媽媽一氣之下，狠狠地踢了逗逗幾腳，逗逗并沒逃走，只是繞著媽媽的褲腳嗚嗚直叫，好像很委屈的樣子。當媽媽無可奈何地走出屋時，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三只貓正在墻角撕咬著牛肉干……逗逗很勇敢，竟能咬起落地的牛繩扯著牛飛跑呢。逗逗很可愛，也很可憐，它的皮和毛被人活活燙掉，它的尾巴被人活活砍斷……”
鐵蛋打住了，不住地抹淚珠子，臺下鴉雀無聲，死一般的沉寂，有些女生甚至趴在桌上抽泣，肩膀一聳一聳起來。
“有一次下暴雨過獨木橋時，我腳下一滑，竟掉入了湍急的河流，是逗逗奮不顧身地撲向水中，咬住我的衣領硬將我拽上了岸……同學們，面對自己的救命恩人，你會嫌棄它的丑陋嗎？你還會笑話它嗎？你有什么理由不把它當成自己最好的朋友呢？”
面對鐵蛋一連串的發(fā)問，大家面面相覷，唏噓不已。慢慢地，慢慢地，在老師掌聲的感染下，臺下竟爆發(fā)出經(jīng)久不息的掌聲。
從那以后，全校師生都漸漸地知道了逗逗的傳奇故事，逗逗也便成了孩子們心中的英雄。孩子們接納了逗逗和鐵蛋，鐵蛋和逗逗也很快融入了孩子們的快樂生活。
時光飛逝，溫馨而快樂。不經(jīng)意間，鐵蛋發(fā)現(xiàn)逗逗總愛往村頭老李叔家跑。有一次，鐵蛋瞅見逗逗竟銜起一塊肉骨頭飛奔而去。驚訝之余，鐵蛋忍不住悄悄跟蹤。鐵蛋大老遠就瞅見逗逗正和老李叔家用鐵鏈拴住的大狼狗親熱地嬉戲著。
唉，真想不到，逗逗長大了，戀愛了！鐵蛋不知道老李叔什么時候竟買回一條大狼狗看家，只感覺自己窺視二條狗偷情，一定很可笑很不可思議。
狗有狗的生活，哪能真正融入人的生活？人無權(quán)剝奪狗的私生活，戀愛也罷，隨它去吧。鐵蛋一邊想，一邊竊竊地笑。鐵蛋真心祝福它們能和和美美地走下來。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卻讓這一切頓時化成了泡影。
因為新規(guī)劃的宅基地之爭，養(yǎng)母和老李叔互不相讓，兩家竟因此結(jié)仇，不共戴天之仇很快殃及到了無辜的逗逗身上。打那以后，只要一碰上逗逗，老李叔準會棍棒相迎，甚至還將大狼狗圈進屋內(nèi)。
牛郎織女，咫尺天涯。有一回，鐵蛋無意中撞見前往約會的逗逗居然用前爪搔扒著老李叔家的鐵門，嗚嗚直喚，里面不斷傳來門被撞擊的咚咚聲，沉悶而響亮。許是累極了泄氣了，逗逗乖乖地趴著，嗅著，二只前爪不住地掘著門腳。慢慢地，慢慢地，門腳的泥地上竟現(xiàn)出一道越來越深的縫隙，緊接著便有尖尖的黑鼻子從里面艱難地探出來，探出來……
“嘭！”就在鐵蛋驚慌得幾乎要叫出聲時，墻角突然冒出的李嬸居然準確無誤地將爛鐵桶砸向了癡情的逗逗，逗逗觸電般地彈起，汪汪汪地慘叫著落荒而逃，與屋內(nèi)凄厲的犬吠聲響起一片，催人淚下。
“活該，丑八怪！打死你，人模狗樣的東西！”李嬸站在屋檐下，雙手叉腰，一臉的憤怒與快意。
趁李嬸轉(zhuǎn)身教訓大狼狗時，鐵蛋悄悄地溜到李家屋后，將石塊狠狠地擲向了李家屋頂，啪啪啪，三聲悶響，夾雜著瓦片的破裂聲。待李嬸罵罵咧咧地沖出門時，鐵蛋早已一溜煙似的逃之夭夭。
狗窩里的逗逗，咝咝地吐著紅舌頭喘粗氣。喚它，它不理，予它吃，也不吃！只是不聲不響地趴在里面，淚眼里流瀉出無盡的痛苦與憂傷。
是切膚之痛呢，還是失戀之悲？面對郁郁寡歡的逗逗，鐵蛋很傷心，也很無奈。 那天晚上，北風呼嘯，寒氣逼人。屋檐下不時傳出陣陣低微的狗吠，鐵蛋很想爬下床去察看一番，無奈寒冷和疲憊一次次打消了他朦朧的想法。
天剛蒙蒙亮，鐵蛋就一骨碌爬起，去看逗逗。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窩里居然多出了五只拳頭般大的肉球，逗逗蜷曲著，正無限哀憐地舔著一只蠢蠢欲動的小肉球。
“媽，快來看啊！”鐵蛋很興奮，也很緊張，手足無措地大呼小叫起來。
“死了三只！二只活的！好像是流產(chǎn)！”母親用小木棒撥弄了一陣，顯得很驚訝。
“娘的，我操你祖宗！”鐵蛋眼前立馬浮現(xiàn)起那只爛鐵桶，還有李嬸滿面橫肉的冷笑，忍不住咬牙切齒地罵了一聲。
“么事？一大早就怪怪的！”母親很詫異，很不悅。
“沒事！有點傷感！不可思議！”鐵蛋強扮笑臉，說。
當母親用鐵鏟將那三只肉球鏟出狗窩時，一直趴著的逗逗居然嗷嗷亂叫，掙扎著想爬起來，努力了幾次，全失敗了，只好眼睜睜地瞪著肉球被鏟出窩……
在鐵蛋母子的精心照料下，逗逗很快恢復了體力，并從悲痛中擺脫出來，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哺育二只狗崽的身上。狗崽日漸健壯，虎頭虎腦，宛如蹣跚學步的娃娃，怪惹人憐愛的。每次哺乳，逗逗總乖乖地仰臥著，袒露出二排充盈欲滴的乳頭，密匝匝的，猶如二排整齊的紐扣。撫摸起乖巧的逗逗，聽著狗崽們嘖嘖有聲的吮吸，鐵蛋心花怒放，似乎在鑒賞一件神圣的稀世之寶。
鐵蛋沒料到，癡情的逗逗，竟會是如此出色的母親。小狗崽十分好動，總愛晃晃悠悠地往外爬，只要一爬遠，逗逗總要將它們銜回，不住地舔啊舔。
鐵蛋更沒料到，一天夜里，逗逗竟將一頭老狐貍活活咬死。狐貍個頭比逗逗小不了多少，頸下被扯出一道大血口，倒在了雞棚邊。鐵蛋斷定，狐貍一定是想偷襲雞棚里的雞，不想惹怒了護崽心切的逗逗。
鄰居的兒子童童才五歲，根本不懂事，只覺得小狗毛茸茸的好可愛，趁人不注意，竟偷偷地抓起草坪上的一只小狗玩耍。逗逗一見，呼地一聲撲了過去，銜住了童童的褲腳……
盡管逗逗并沒咬人，童童也不過是受了些驚嚇，童童的父母還是雙雙找上門來。
“你們會護著自己的崽，逗逗就不能護住自己的崽？”面對對方氣勢洶洶的質(zhì)問，鐵蛋趕緊賠上笑臉，卻不忘反駁一番。
“你這鬼孩子，護著一條狗！逗逗是你命你老婆�。�”面對鐵蛋的反駁，童童的爸媽相視一笑，甩下一句話，悻悻而回。
在逗逗溫暖的懷抱中，加上鐵蛋的悉心照料，狗崽們茁壯成長。
無奈快樂的時光總是太短太匆忙。鐵蛋至今也不明白，善良的母親竟會背著自己和逗逗，偷偷地請叔叔將那二只虎頭虎腦的狗崽全捉去鎮(zhèn)上賣了。
沒有狗崽的日子里，家里家外有著少有的沉悶與冷清，靜得可怕。逗逗病了，整天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地四處游蕩，嗚嗚地叫著，鐵蛋喚它，它不應，予它吃，也不吃。逗逗越來越瘦，肚皮垂落著，猶如一只干癟的布袋，二排乳頭也萎縮了，干巴巴地深陷著。
“原想賣了狗崽逗逗還能再產(chǎn)，不想逗逗竟瘋了，真瘋啦！”望著奄奄一息的逗逗，母親黯然神傷，很是愧疚和自責。鐵蛋很傷心，大病一般，整天無精打采，連書也無心念了。
有一天，鐵蛋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逗逗不見了，四處找，也沒有，一連半個多月，杳無音訊。
“甭找了，多半是死了，死在了荒郊野外！”母親喃喃自語，“媽明兒去鎮(zhèn)上多捉幾頭狗崽回家養(yǎng)！”母親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鐵蛋，突然想出一個將功贖罪的方案。
“我要逗逗！我要逗逗產(chǎn)的崽！鎮(zhèn)上有賣嗎？”鐵蛋對著母親大吼，“嘭”的一聲摔門而出。
“這孩子怎么這樣犟��！”母親不明白一向乖巧懂事的鐵蛋竟變得如此固執(zhí)，不可理喻。
老李叔家的狼狗早就宰了，逗逗能去哪？鐵蛋漫無目標地游逛著，失魂落魄一般。
“我看見你家逗逗啦！”路過同學小華家時，小華突然跑出門，拽住鐵蛋的胳臂興奮道。
當小華領著鐵蛋飛一般地沖向那間廢棄的小茅屋時，眼前的一幕讓鐵蛋再次驚呆了。只見逗逗正忘情地仰臥在地上，三只毛發(fā)蓬松的小花貓正埋在逗逗的乳頭上嗞嗞嗞地吮吸著。逗逗四爪曲攏，不停地搔扒著小貓們的頭，顯得十分友善和親熱。貓和狗都極瘦，毛色蓬松而臟亂，但鐵蛋分明看見逗逗飽滿的乳頭顆顆綻放，全濕潤潤地淌出白色的漿液……
輕輕地，輕輕地，帶著驚喜和祝福，鐵蛋走了，躡手躡腳地走了。路上撞見李嬸，李嬸好奇地瞅了鐵蛋一眼，一臉的冰霜。
第二天一大早，當鐵蛋迫不及待地跑去看時，茅草屋居然著火了！沖天大火中，傳來貓崽們撕心裂肺的慘叫。只見逗逗汪汪汪地從前方山脊上竄下，“呼”地一聲騰空而起，猶如一道黃色的利箭射向火海，很快便叼出一團掙扎著的“火球”。熊熊大火中，慘叫聲越來越弱，很快便沒有了，有的只是畢畢剝剝的火爆聲，嗆鼻的肉焦味，逗逗嚎著竄著……
“火球”熄了，成了焦炭，黑糊糊的，蜷曲著，不時發(fā)出陣陣催人淚下的低嚎。逗逗的皮毛全沒了，黃布兜也沒了，逗逗變得面目全非，奄奄一息地蹲守在烏黑的焦球邊。慢慢地，慢慢地，焦炭不動了，逗逗也僵了。
鐵蛋欲哭無淚，踉蹌了幾步，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鐵蛋十指曲起，死命地刨土，刨土……慢慢地，慢慢地，坑邊出現(xiàn)了越來越多的小手，但誰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地加入到刨土的行列。鐵蛋抱起直挺挺的逗逗和焦炭，踉踉蹌蹌地走向坑邊。抖了抖，鐵蛋又從帆布書包里掏出一件嶄新的黃布兜，還有一塑料袋臘肉。鐵蛋跪倒在地，虔誠地將它們排在了逗逗和焦炭的身上，慢慢地撫上溫暖的泥土……
“丑狗狗，丑狗狗，我的好朋友呀，你為什么要離開？乖逗逗，乖逗逗，我的好朋友呀……”太陽冉冉升起，猶如升騰起的巨大火球，燒得山川河流一片殷紅，抹了血似的紅艷。遠處，隱約傳來凄厲的鈴聲，劃破了死一般的靜寂。鐵蛋木然地盯著面前那一張張抽泣的小臉，嚶嚶嗡嗡地哼唱起來，涕淚交加。
大火，早滅了。青煙，東一股西一串，零零星星的，還在廢墟上裊裊升起，升起…… |
大校網(wǎng)站
聯(lián)系我們
公安機關(guān)備案號：61011602000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