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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戰(zhàn)爭

文/周興

  爹和娘又吵架了,爹用啤酒瓶砸了娘的頭,娘抱著頭蹲在地上哭。我從屋里跑了出來,抱著爹不讓他再打娘,爹這個時候已經(jīng)瘋了。我和娘躲進了廚房,拴上了門。爹隔著門一直在罵娘,他這個時候就像一條打瘋了的狗(娘經(jīng)常用這個比喻來形容生氣到極點的爹)。

  爹和娘待在一起就像炸藥碰到火星,一爭吵,誰也不讓著誰,炸藥就轟轟爆破,我只能和母親躲在廚房里哭。二十多歲的我還躲在廚房里哭,誰都不相信,但在我家,我就是懦夫,我一言不發(fā),只會流淚。娘喊著說要我別哭,我哭得越兇。我不知道自己前世是不是女孩,但我為這個看似美滿實則悲哀的家哭過很多次了。書上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按照這樣說,我是傷心很多回了。

  我對娘說,我要帶你離開這個家,我們逃吧,逃得越遠越好,最好是再也不回來。我打開了門,娘抱著我哭,爹站在門口鐵青著臉,啤酒瓶的碎片灑了一地。我已經(jīng)和爹一樣高了,我站在門口能夠很清楚得看到爹額頭上的皺紋,像丑陋的蟲子。我說,你讓開,我要帶娘走。爹說,你反了,竟然敢這樣跟我說話,你站一邊去,我要和你娘好好談談。娘躲在我的身后,像一只可憐的貓。我說,爹,我再跟你鄭重地說一句,我要帶娘走,今天誰也攔不住我。除非你把我打死。爹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我的臉立即火辣辣的,我能夠感覺到五根手指的力量有多重。爹拉住娘的手不讓她跟我走,我沖上去抱著爹,一邊喊著讓娘快跑,跑得越遠越好。爹老了,爹再也不像以前那樣強大了,以前他可以提起我和弟弟,并且在原地打轉(zhuǎn),現(xiàn)在我能和他打成平手。娘淚眼汪汪地站在原地不動,我知道她心里是不愿意離開爹,爹再怎么罵她打她,也讓她覺得旁邊有個人。如果娘真得跑了,再也不回來了,爹會瘋掉。爹和娘相生相克,誰也離不開誰,但在一起又沒有一天安寧的日子。我常常想,上天為什么要把他們倆安排在一起。上天即使把他們安排在一起了,也別把我推到這個人世。我寧愿不投胎,我寧愿做一朵田野里的野花或者一只渺小無人注意的蟲子。我為什么會來到這個家庭,為什么。

  我對娘喊道,你快跑啊,還站在那里干嘛,你還愿意被他統(tǒng)治一輩子么。我的話,似乎觸動了娘的心弦,她提起腳跟轉(zhuǎn)身走出了家門,娘沒有跑,娘只是慢慢地走。爹和我相持在原地,誰也動彈不得。爹只能在原地罵娘,你有本事不要回這個家,永遠不要回。娘哭得更加傷心了。秋風不知道什么時候從遠處跑了過來,屋外的狗尾巴草左右搖擺。我發(fā)現(xiàn)娘孤零零地站在夕陽里,很像一根狗尾巴草。娘不知道從哪里來了一股力量,她瘋狂地往鳳橋鎮(zhèn)的汽車站跑去。我松了手,爹癱坐在地上。我跟隨著娘的腳步,往汽車站的方向跑著。我和娘就像兩匹一大一小的馬奔跑在鳳橋鎮(zhèn)的秋風里,把爹甩在了后面。我們相信這一次將永遠擺脫爹的統(tǒng)治,我們要重新開始過上幸福的生活了。娘還在哭,娘哭我也哭。我們感覺我們再也沒有家了。

   我和娘坐在鳳橋鎮(zhèn)前往縣城的汽車上,娘攀著窗戶口一直往回看,娘以為爹會追上來?善嚨谋澈鬀]有爹的影子,只有汽車揚起的塵土和遠處稀稀疏疏的狗尾巴草。我說,娘,你看,那些草多么可憐啊。娘哭得更加厲害了,車上的人都望著我們,像望著兩個外星人。我一路安慰著娘說,娘,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一路上,娘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不停地往回看。我說,他追不上來了。

  汽車到達縣城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我跟娘說,我們現(xiàn)在就去火車站,我們買去深圳的火車票。娘剛開始答應得好,但是到了火車站的時候,她又開始反悔了。娘說,爹不會做飯,今晚肯定會餓肚子。娘說沒有人給爹燒洗腳水,他的風濕病會更加嚴重。我說,娘,夠了,不要再說了,我們出來了,就再也不準備回去了。我們已經(jīng)受夠了他的折磨和壓迫。娘固執(zhí)地要回去,并且怪我太沖動,不應該那樣和爹說話。我說,娘。我終是沒有說服她,心里一肚子的怨氣和惱怒。

  我和娘摸黑回到了鳳橋鎮(zhèn),我們走了二十來里的路。娘一句怨言也沒有說。秋天的風追著我們跑,一下子落在后面,一下子越過我們抖動前方的樟樹葉子。鎮(zhèn)上的狗開始活躍起來,犬吠連綿起伏,合唱著一曲頗有諷刺意味的歌。沒有多少燈亮著,大多數(shù)人家已經(jīng)睡了。我走在前面,娘走在后面,家就越來越近了。我有點怕進那個被稱作家的地方了,我怕的不是我自己再也逃不出來,而是怕娘將重新開始一輪煉獄般的生活。

  我走進家門口,看到門是半掩著,屋里的燈還亮著。我和娘推門進去,爹一言不發(fā)地坐在椅子上抽煙,煙頭堆了一地。娘喊了爹一聲,爹沒有應。爹轉(zhuǎn)身回房了,爹是真生氣了。你爹一定還沒有吃飯,我去廚房弄點吃的。你進屋去給你爹道個歉。我固執(zhí)地站在原地說,我不會去道歉的,應該道歉的是他啊。娘,他傷害你多少回了,為什么你還這么仁慈。娘用手又推了推我說,快去,聽娘的勸。我在地面艱難地挪動了幾步,我覺得一旦我向他道歉,以后他會更加猖狂。那個夜晚,我確實沒有去和爹道歉。我知道我們倆之間已經(jīng)有了深深的隔閡,這種隔閡恐怕一輩子也跨不過去了。后來,娘叫我去喊爹吃飯。爹沒有起來吃,爹只是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fā)呆。爹從來都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但是那個晚上,我卻看到爹很像一只被打敗了的老虎,有點傷感了。娘逼我端了一碗飯到爹的跟前。爹還是沒有說話,他用手推開了我手中的碗,然后翻個身背對著我。娘開始哭了。娘對爹說,你就吃點吧。爹拉了拉被子,把自己的頭蓋住。我和娘站在房間里相對無言。那是一個相當漫長的夜晚,娘和我坐在大廳里,都沒有睡意。我只能聽到風吹著玻璃窗的聲響,一陣比一陣猛烈。一只野貓?zhí)M了廚房,在廚房里尋找著食物。娘也懶得去趕走它。那個晚上,娘似乎一夜老去。她頹廢地坐在凳子上,像一截打進地面的木頭。

  第二天,有人敲我家的門,是伯母。她說小莉(小莉是伯母的大女兒)昨天走夜路,在鳳橋鎮(zhèn)的河塘邊碰到了“臟東西”,現(xiàn)在躺在家里昏迷不醒。伯母嘴里的“臟東西”就是妖魔鬼怪一類的東西。她認為小莉昏迷不醒的原因可能就是鬼上身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伯母要來我家,平時伯母都不怎么和我家聯(lián)系,甚至因為祖父的遺產(chǎn)問題還吵過架。伯母說我的爹多拿了祖父的銀元,她家沒有分到。我爹本來就是一個性子很急的人,聽到伯母誣陷他拿了銀元,就站在門口和伯母吵了起來。爹根本不是伯母的對手,伯母在鳳橋鎮(zhèn)練就了一身罵人的功夫。爹很快就敗下陣來,我看到爹的臉都氣歪了。娘站在旁邊拉爹進去,說不和這樣人的吵了。我家和伯母家就此有了隔閡,甚至是怨恨。這次伯母能夠厚著臉皮來我家,肯定有什么事有求于我家。爹沒有出來見伯母,伯母只好和娘站在門口竊竊私語。娘的臉上有點難為情。我聽不清楚她們在說些什么,但我猜測肯定沒有什么好事情。有什么好事情,伯母從來就不會想到我家。娘起先一直再說,我要問問他爹的意思。后來不知道怎么就答應了伯母。娘偷偷把我叫到門外,要我跟伯母去趟她家。我說去可以,先告訴我有什么事情。伯母就滿臉堆笑地說,其實也沒有什么事,你去了就知道,沒有多久的。娘捱不過面子,在后面推我。娘從來都是一個善良柔弱的人。我只好跟著伯母走。爹在屋里喊我,我和伯母已經(jīng)走遠了。

  到了伯母的家,才發(fā)現(xiàn)伯母竟然請了一個跳大神的巫婆。原來,伯母希望那個穿著奇異的中年女人給小莉驅(qū)鬼。那個中年女人用一個破臉盆燒了一些冥幣,然后在臉盆上面澆了一些白酒。小莉躺在床上,臉色蒼白。中年女兒裝神弄鬼地念了一些我根本聽不清楚的話,然后把一疊燃燒著的冥幣拋向空中。黑色的紙灰像無數(shù)只鬼魅的蝴蝶飄在空中。我站在屋里一句話都不敢說,那場面至今想來都有點恐懼的感覺。中年女人命令我把床上的小莉背起來,然后繞著破臉盆走三圈。我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但是伯母一直在我背后推我,示意我趕緊過去。我抱著蒼白的小莉,感覺要走向一條不歸路似的。我背著小莉繞著臉盆慢慢地走了三圈,白酒的味道嗆得我很難受。我把小莉放到床上后,如釋重負。突然,小莉咳嗽了一聲。這一聲把在場的人都嚇到了,以為鬼就在屋子里走動。中年女人頓了頓神說,沒事了,鬼已經(jīng)趕走了,好好休息幾天,她就會好。中年女人拖著長裙往屋外走,我看到伯母在她的口袋里塞了一個很大的紅包。伯母滿意地送走了那個中年女人,然后轉(zhuǎn)過身要留我吃飯。我說不吃了,娘在家里做好了飯。伯母聽我這么說,也就沒有了挽留的意思。我走出了伯母家,天空蔚藍。我快速地奔跑在陽光里,把伯母家甩在了后頭。

  回到家,娘輕聲地問我還好吧,我就把當時的情形給她描述了下。這個時候,爹拖著一雙棉鞋從屋里走了出來。爹問我,你去她家干嘛。我不想說,但是爹嚴肅的眼神把我逼到非說不可的地步。爹聽完了,就開始罵我娘,你干嘛讓他去,你知道人家是要了我們家孩子的陽氣,你知道嗎。你從來就這樣。娘爭辯起來說,我們的孩子又沒有損害一絲一毫,只不過幫了下小莉趕走她身上的鬼。爹一聽娘這么說,氣又上來了。你他媽的懂不懂人家在陷害我們的孩子,我們救了小莉,陰氣就轉(zhuǎn)到我們這來了。我沒有想到爹也是一個這么迷信的人,他竟然為了一件這么小的事情罵起娘來。我走上前對爹說,你別怪娘了,不是她要我去的,是我自己愿意去的。再說,我也沒有哪里不舒服啊。爹說,你走開,我在和你娘說話。我心頭的火也開始竄了上來。我說,你從來就知道罵我和娘,你理解過我們沒有。爹聽我這樣說話,竟然咆哮起來,他死命地拍桌子,震得屋子都似乎在搖晃。娘上前為我辯駁,爹就拿起椅子朝娘扔了過去。椅子砸在了娘的腿上。娘的小腿被椅子上的銹鐵釘扎出了鮮血,我心中的怒火再也藏不住了,它像一團火一樣在屋子里燃燒。我把地上摔壞的椅子撿起來朝爹扔去,我要為娘還擊。此刻的我已經(jīng)顧不上父子情義了,我哭著對站在窗口抽煙的爹說,我們再也不會回這個家了。我背著娘走出了家門。爹這次沒有攔我們。

  我在鳳橋鎮(zhèn)的醫(yī)院里給娘包扎了下傷口,便背著娘上路了。背著娘的我走在鳳橋鎮(zhèn)的路上,像一個沒有了爹的孤兒。遠處的稻田都已經(jīng)被收割,放眼望去,只有幾個瘦弱的稻草人還立在田野之中,風吹著它們,也吹著我和我背上流淚的娘。我說,娘,我這一次一定要帶你走,我們就是在外面討飯,都別再回這個家了。娘像上次一樣,只知道哭,娘除了哭還能干什么呢,娘實在太軟弱了。鳳橋鎮(zhèn)有些女人都可以騎在老公的脖子上作威作福,比如我的伯母,但是我的娘卻從來不敢,我娘連大聲對我爹說話都不敢。娘說她在嫁給爹的時候,并不是一個這樣柔弱的人。娘和她的伙伴們偷過別人家地里的紅薯,一個人拿著板凳走過是七八里的夜路去別的村子看露天電影。娘說,她這一輩子毀在了爹的手中。爹就是她這輩子的克星。

  走了一段路后,我的頭上開始冒汗。娘看我氣喘吁吁地樣子,就說要下來。我說,好。我和娘坐在一處沒有草的田埂邊,什么話都不愿說。我知道此刻的娘和我一樣,內(nèi)心空蕩蕩的。我們都不知道接下來,我們能夠走向什么地方。深圳的小武要我去他那里發(fā)展,做文秘方面的事情,工資待遇還可以。可是娘去那里能夠適應么。娘不是很怕吵鬧的東西么,娘這么多年生活在爹的陰影下,已經(jīng)患上了輕度的神經(jīng)衰弱癥。娘聽到電話響,心臟就會加速地跳動。娘常常說她快要死在夢里了,她再也醒不來?墒牵覀兂颂与x這個家,還有什么辦法呢,如果不走,娘肯定會郁郁寡歡地死去。我只有這么一個娘啊。

  我思考了很久,這一次,我下定決心要帶著娘走了,就去南方的深圳。我已經(jīng)實習完畢,就只等第二年的六月發(fā)畢業(yè)證了。我給好朋友小武打了電話,說我準備去他那邊發(fā)展了,我還帶上了我娘。小武說你還帶你娘過來啊,好像不方便吧。我們現(xiàn)在公司安排的都是幾個人的公寓,恐怕。小武沒有把話說完。我說我知道,我和我娘在外面一起租個便宜的套房就好了。深圳的房間不必內(nèi)地,貴得很,你自己要想清楚,再說帶你娘在身邊,以后我們很多工作都不好開展啊。我說,不就是個文秘么,還有那么多需要顧忌的事情啊。小武說, 行,你先帶你娘過來吧。來了給我個電話,我就去車站接你們。

  小武比我大兩歲,是我的初中高中同學,在上海讀的大學,學得是與經(jīng)濟相關的專業(yè)。我和他一直保持著聯(lián)系,我們就像親兄弟一樣,分擔著彼此的憂愁。他的父母都在深圳工作。所以畢業(yè)之后,他就回到了熟悉的深圳進了一家公司,現(xiàn)在已經(jīng)混到了公司主管的位子。小武說中文系在外面好找工作,要我實在不行就去他公司上班,他可以給經(jīng)理打點下。

  我和娘坐上了最后的班車前往小縣城,夜色像被墨汁涂抹過一樣,看不到一點希望。娘坐在我的身邊,心事重重。班車開得很慢,冷風從玻璃窗里灌了進來,娘開始打噴嚏。我給娘關上了窗,娘還覺得冷。我想娘怕是感冒了。到了縣城,我準備去給娘那些感冒藥。娘說不要緊,別浪費那錢。我和娘坐摩的到了火車站,我們在火車站附近一人只吃了一碗炒粉。到了售票口,我買了兩張前往深圳的火車票。我以為票到手了就意味著我和娘可以逃離了,可是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有點對不起爹和娘,我把她們給拆散了?墒遣徊鹕⒂惺裁崔k法,我再也不愿看到吵吵鬧鬧的場景了,我希望那些沒日沒夜的吵鬧永遠死在過去,不要再跟隨著,像一張黑色的幕布罩著我的身子,讓我難受和痛苦。娘還是有點放不下爹,怕爹會因為我們的離去而瘋掉。我說,娘,您就別說了,每個人都每個人的命。

  晚上十點,我們坐上了前往深圳的火車;疖噺目h城火車站開出的時候,娘竟然哭了,這是娘第一次出遠門。娘一定是又舍不得家中的爹了;疖囋陲L中急速地行駛著,窗外一片漆黑,只有沿途兩三盞路燈稍微給了眼睛一點光明。火車終于開出了省界,鳳橋鎮(zhèn)離我們已經(jīng)有千里之遠了。娘問我,爹現(xiàn)在有可能在干嗎呢。我什么都沒有說,我不愿意回答娘的問題,我怕提到爹的事情,她又要回去?墒腔厝ゾ陀泻玫某雎访础<热粵]有,那么就把一切都拋在腦后吧。

  半夜的時候,娘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我把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披在娘的身上。娘已經(jīng)快五十了,經(jīng)這一折騰,身體越加虛弱了。我想起小時候,娘挑著籮筐去很遠的地方給堤壩堆土,籮筐的左右各放著我和弟弟。娘說她就是這么一步一步把我和弟弟背來背去的,路上的人都說我們可愛。那個時候,爹在縣城里的建筑公司上班,一個星期才回來一次,家里所有的重活都落在了娘的身上。娘是一個勤快的人,從來不愿落于人后。她把家收拾得干干凈凈的,還把幾頭豬養(yǎng)得肥肥的,還清了祖父欠下的債。娘總是舍不得花錢,有點錢都會攢起來,說備以后用。娘生我的時候正是正月初一,前晚我的太祖母剛去世,家里根本沒有人來照顧娘。娘說,爹在正月初一只給娘端了一碗冷飯和白菜。娘每次說到這的時候就哭。一個女人本應在懷孕期間享受特殊的待遇,我娘沒有,我娘肚子懷著幾個月的我,還挑著稻谷去加工廠碾米,還一個人跑去河邊洗衣服。娘說,我上面沒有祖母,家里的什么事情都落在了她的頭上。

  我坐在睡著了的娘旁邊,想著我這二十多年來的生活,就像一匹病馬,跑在孤獨的草原上。天色漸漸亮了起來,陌生的村鎮(zhèn)和城市一個個從我的身邊掠過,如蜻蜓點水。我也不能確定我和娘的出逃是不是一場正確的選擇,但是既然出來了,也就按照時間和空間的邏輯前行吧。

  火車到達深圳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娘被深圳這個大城市嚇壞了,她說從來沒有想到外面的世界竟然是這么大。小武在出站口迎接我們。他接過我們手中的行李,然后陪同我們走出了火車站。小武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我們?nèi)松狭塑,就往出租房去。小武說已經(jīng)幫我找好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不大但是還勉強可以住人。小武是一個信得過的朋友,我從口袋中掏出錢來要給他。他說第一個月的房租他已經(jīng)付了,是一千五百元。娘聽說這么多,趕緊說要退掉,再找一個便宜點的。小武說,伯母,這已經(jīng)是最便宜的了,深圳的租房太緊張,要找到一千五百元價位的兩室一廳實在太難了,這也是我托朋友才找到的。小武在車上給我介紹了一下他公司的情況和我要從事的工作性質(zhì)。娘在旁邊告誡我要好好跟著小武混,要聽小武的話。我知道娘的良苦用心,她怕我的直性子會得罪別人,這里不比鳳橋鎮(zhèn)或者小縣城,這是大城市。

  我和娘在出租房里安定下來,我就跟小武說能不能給娘也找份工作。小武有點為難,他說,伯母的年紀有點大,做什么可能都不方便或者跟不上速度。要不,這樣,公司正缺一個打掃衛(wèi)生的清潔工。就不知道你娘愿不愿意做。我跟娘說了這事,她說,打掃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農(nóng)村人什么苦都吃的。于是,我和娘就都在這家叫遠東商業(yè)貿(mào)易公司待了下來。我想,幸虧有了小武這個朋友,要不,就我一個鄉(xiāng)下人,要在深圳這個大城市混,恐怕有困難。

  我在公司上班后,每天都可以看到娘一個人在公司的各個角落打掃著衛(wèi)生。娘低著頭,沉默地打掃著公司,玻璃擦了一遍又一遍。我有點心疼娘,可是有什么辦法,我們得在這個城市生活下去啊。我每天除了要給公司的領導寫發(fā)言稿,還要寫一些廣告文案。以前有一個文員叫小李,后來因為忍受不了拖欠工資的情況,就離開了這家公司。于是,公司與文字有關的文字工作都落在了我的頭上。

  娘在做完了公司的清潔工作后就會回到住的地方給我做飯。在娘的手下,幾個簡單的蔬菜都可以做得花樣百出,新鮮誘人。小武有時候會來我住的地方吃飯,娘就會買上一些豬肉和蔬菜熱情地款待他。說是熱情款待,我們有哪有什么好吃的東西招待小武呢,都是一些家常菜。不過小武從不計較這些,還一直夸娘的手藝好。也許爹這么多年來已經(jīng)習慣了吃娘做的飯,那么此刻他自己怎么辦。我有時候會莫名其妙想到爹,想到那個脾氣大的中年男人。娘似乎為了不影響我的工作,很少在我的面前提起爹。但是有時候半夜我起來去衛(wèi)生間的時候,卻會看到娘坐在大廳里望著陌生的窗外發(fā)呆,娘在想什么呢。娘或許在想熟悉的鳳橋鎮(zhèn)和那個相生相克的爹吧。娘不說我也知道,其實她很想回去,娘一點都不習慣在大城市的生活。娘每次都不敢過馬路,都要死命地攥住我的衣角。娘過馬路的眼神里流露出恐懼和慌張。有一回我和娘去一家超市買東西,在經(jīng)過一條馬路的時候,娘因為緊張的緣故,竟然站在路中央不敢過去。來來往往的車輛都避開了娘,娘站在路中央就像一棵孤零零的草。我走過去把娘帶了過來,她才松了口氣。

  有一天晚上,小武叫上我去陪一個客戶吃飯。我就跟你娘打了電話說晚飯不回去吃了。娘只是在電話叮囑我要早點回家,注意身體。我們在迎賓酒店吃飯,小武介紹我認識了那個客戶,于是我們就在酒桌上稀里糊涂地喝了起來。其實,我一點都擅長喝酒,但是為了公司的利益,我還是豁出去了。那個客戶對我們都很滿意,飯后,就叫上我和小武一起去福建洗浴城洗澡。我以為真是泡腳洗澡一類的事情,到了那里才知道那個老板要請我們找小姐。我一直用眼神示意小武說,我就不去了,他陪陪客戶就好了。小武卻拍著我的肩膀上說,都出來玩了,就玩?zhèn)盡興嘛,以后還有這樣的應酬的。我說,我娘還在家里等我,我要早點回去。小武有點生氣了,說,你都這么大了,還娘啊娘的,男子漢要拿出點魄力來,一起玩玩嘛。那個老板要我們挑小姐,我瞅了半天,都不好意思開口,看到沙發(fā)角落有一個害羞的女孩,我就要了她。我和她進了房間才知道她叫小梅。我說,小梅,我只是來陪客戶玩玩的,我們就聊聊天吧。小梅卻說,這可不行,被我們的經(jīng)理發(fā)現(xiàn)我不招待客人會罰工資的的,我還是幫你按摩按摩。小梅真得開始來脫我的衣服,我阻止了她的行為。我說,你再動,我就真生氣了。小梅愣在了床邊,然后笑著說,第一次吧,沒有關系,多來幾次就熟悉了。我就更加生氣了,把枕頭扔在了地上,準備出門。小梅拉住我的手說,別走嘛,有話好好說,你說怎樣就怎樣。我說,你正經(jīng)點好不好,我說了我只是來陪客戶的,我只想跟你聊聊天。小梅臉就有點掛不住了,說,好吧。

  從小梅的口中,我竟然發(fā)現(xiàn)她是鳳橋鎮(zhèn)附近一個鎮(zhèn)上的女孩,被熟人騙到這里來當小姐。小梅的話匣子一旦打開,就關不攏了,她說著說著就動感情了,眼角微紅。我說,小梅,你還是離開這里找份其他的事情做吧,在這個地方工作,你只會越變越糟糕。小梅嘆氣說道,不在這里工作,哪有錢給我爹治病呢,我爹去年得了肝癌,我才跑出來找工作的。他們都說深圳這邊好找工作,待遇也好,沒有想到還是被騙了。我問小梅一個月能拿到多少錢,她說差不多五六千的樣子,還包吃包住。我說,那你的錢都寄回家了,自己沒有留點。她說,恩,都寄回家了,爹每個月等著我的錢治病。我也不敢跟家里說我在外面做這個事情,要不我爹娘肯定會氣死的。我說,你真得別做這工作了,青春不能糟蹋在這事情上,你要為自己好好考慮下。小梅就不說話了,她一頭倒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一臉幽怨的樣子。

  小武在門口敲門,說,高潮了吧,我們得回去了。我說,好的,馬上。我留了小梅的電話,小梅說有空多來關照她的生意。我心里冰冷冰冷的,像懷揣著一塊千年寒冰。我推門出去,小武一臉壞笑地望著我說道,沒有白來吧,爽不爽。我說,還好,你呢。小武說,玩多了就沒有什么感覺了。出了福建洗浴城金碧輝煌的大門,小武開著車送客戶去機場,我則打了輛出租車回到家中。

  到了家,我用鑰匙捅了半天鎖孔都沒有開開門,也許是醉意還未散去。這個時候,娘在里面問誰啊。我應道,我。娘聽出了我的聲音,開了門。娘一臉責怪的樣子說,怎么這么晚回來,還一身酒氣。我說,陪客戶吃飯。我洗了個澡,就倒在床上睡著了。

  星期天,公司放假,我一個人走在陌生的城市,百般無聊。娘在家里休息,我就在各條街道上瞎游蕩著。我本來準備給小武打電話說晚上一起吃飯,沒有想到拿起手機卻翻到了小梅的號碼。雖然,我和小梅只見過一面,但是畢竟都是一個縣城的人,在這么遠的異鄉(xiāng),也難得碰上幾個老鄉(xiāng)了。我準備給小梅打電話,約她出來走走。但是我立馬又否決自己的這個念頭,小梅只和我見過面,每天要接待那么多客人,也許早把這個老鄉(xiāng)給忘記了。但是我不知道從哪里來了一股力量,還是鼓起勇氣撥通了小梅的電話。電話響了半天,都沒有人接。我有點沮喪地掛掉了電話,踢飛了腳邊的一個易拉罐。易拉罐飛到了一個路人的腳上,他朝我罵了一句,神經(jīng)病啊。我心想,我就是神經(jīng)病怎么啦。過了一刻鐘,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是小梅的電話。小梅在溫柔地在那邊說道,喂,你好,你是哪位?我說,我是你的老鄉(xiāng),那天在洗浴城的那位。她的聲音立馬變了問,哦,是你,找我有什么事么。我說,沒有什么事,只是閑的無聊,想找你出來走走,你現(xiàn)在有空么。小梅在那頭停頓了半分鐘,然后說道,要不,半個小時候,你在人民公園門口等我吧。

  小梅穿著黑絲襪,配上黑色短裙和黃色皮衣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時候,把我嚇了一大跳。她說,喂,沒有見過美女啊。我說,沒有想到你這么漂亮啊。小梅聽我夸獎她,臉就有點紅了,然后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哪有啊,你瞎說。我到一家奶茶店給我們倆一人點了一杯熱奶茶。然后,我們就坐在人民公園的木椅上說著一些過去的事情。聊著聊著,我才發(fā)現(xiàn)我和小梅竟然在隔壁班讀過書,但是我對這個女孩卻從來沒有什么印象,也許那個時候女孩子都怎么打扮,根本看不出什么。小梅說她爹的肝癌已經(jīng)晚期了,只能在這個世界上熬幾個月了。我看到她堅強的背后是脆弱的,一個小地方來的女孩要在深圳這么大的城市待下去,期間肯定碰到過不少的麻煩。我心里突然涌出想保護小梅的想法。但是我怎么可以和一個小姐在一起呢,即使小武不笑話我,如果讓娘知道了肯定會堅決地反對。我想是我一個人多心了,小梅根本還不了解我,我又沒權沒勢,她憑什么要跟我在一起。

  秋天的風吹過人民公園的湖面,起了幾道皺紋。天不知道什么就暗了下來,黃昏來了。我在異鄉(xiāng)看不到鳥群飛過天空,只有飛機飛過或者大型的紅色橫幅懸掛在空中。我和小梅兩個異鄉(xiāng)人坐在人民公園的椅子上,像兩棵堅強生存著的稻子。小梅對我說,她要去上班了。我清了清嗓子,然后對她說,你可以不去么,去我家吃個飯怎樣,我娘在家。小梅說,不去了,不上班我就沒有錢,沒有錢我就得餓死在這個城市。小梅說餓死的時候,我就特別得難受。一個女孩為了生存出賣自己的肉體,到底是不是一種悲哀呢。但是這種悲哀已經(jīng)被她視為正常了,再也沒有什么廉恥和痛苦可言,有的只是活著。

  我給小梅攔了一輛出租車。當我搶著要先付好錢的時候,小梅拒絕了。小梅笑著對我說,你快回去吧。說完,黃色的出租車就消失在黃昏的街道,我也一步一步地走回家去。家里,娘已經(jīng)做好了飯菜,在大廳里等著我。娘做了我最好吃的辣椒炒肉,還有小白菜。娘總是對我說,深圳的菜太貴了,在鳳橋鎮(zhèn),地里的很多蔬菜都沒有人吃,最后都爛掉了,沒有想到城市里的蔬菜貴得要死。娘問我今天去哪里了,我跟她說去見了一個朋友。娘接著問,朋友,男的,還是女的。娘總怕我會跟壞人,所以凡事都會多問我?guī)拙。我說,女的,就是我們鳳橋鎮(zhèn)附近鎮(zhèn)子上的。她在深圳做什么工作啊,娘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我說,在廠里上班,娘你吃飯,別問了。我非常不喜歡別人把事情問個清清楚楚,這有打探別人隱私的嫌疑,包括我的娘,我也不喜歡她問來問去,問多了我就有點煩。興許是餓了,我把娘做的菜都吃了個精光。娘很滿意,說,男孩子就該多吃點,吃得健健康康,才能成為家里的頂梁柱。娘說到頂梁柱的時候,聲音有點哽咽。娘一定又想爹了。娘的眼圈都有點紅。

  在公司待了一個多月,公司給我發(fā)了三千元的工資,娘也拿到了一千五百元。發(fā)工資的當天,娘不知道有多高興,她把錢用塑料袋包了好幾層,緊緊攥在手里。我們決定把錢一部分用來交房租,一部分存了起來,還有剩下的就用作生活的日常支出。我和娘坐在房間里,看著手中的錢,激動得都快要哭了,這是我第一次拿這么多自己親手賺的錢。我說,娘,今天晚上我?guī)愠鋈コ燥。娘卻說,孩子,別浪費那錢,今天娘在家里給你做幾個好吃的就行了,你叫小武和你那個朋友也一起過來。母親說的那個朋友是指前段時間我給她提起的小梅。我有點難堪,小武在福建洗浴城是見過小梅的,他和小梅碰面會是一個怎樣的場景,他會笑我找了一個小姐當女朋友(實際上我和小梅什么關系都不是,只不過聊過兩次)。我于是找了個借口說,娘,小武今天出差去了。那你就把你另外那個朋友叫來嘛,大家都是同一個縣的,難得幾個老鄉(xiāng)在外面。娘對我說。我不好拒絕娘的好意,于是撥了小梅的電話。小梅這次很快就接我的電話,問我有什么事。我說,我娘想叫你來我家吃個飯,今天我發(fā)工資了。你有空么。小梅有點難為情,她說,別人休息的時候就是我們工作的時候,你又不是不知道,晚上我實在走不開。你就請個假,行不行,給個面子啦,我娘做的菜絕對合你胃口。我在電話里一再邀請小梅。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想要小梅來我的家,我不是怕娘知道真相后會氣瘋么。那我可真是糊涂了。小梅最后總是答應了我的要求。我說,我去接你。小梅說,不用了,我自己來,你告訴我你住的地方在哪。哦,要不我們還是在人民公園碰頭,我家就在附近。我對小梅說道。好啊,那就這么說定了。小梅掛完電話,我還沉浸她的聲音了,我怕是愛上了這個叫小梅的姑娘,雖然她已經(jīng)被這個社會染黑了,可是我卻固執(zhí)地相信我能感化她,能勸她找到一份其他的工作。

  下午五點半的時候,我和小梅在人民公園碰了面。那個時候,天還沒有暗下去,門口有個賣冰糖葫蘆的一直在叫賣,我就上前買了一串給小梅。小梅害羞地接過了我手中的冰糖葫蘆,然后說,我好久沒有吃過這東西了。我知道小梅心里一定是甜蜜的,就像一顆顆酸酸甜甜的野山楂。我和小梅步行到了家,娘在門口候著我們。娘看到小梅的第一眼就對小梅很滿意,也許是那天小梅沒有化妝,沒有穿得很過分的緣故。娘就覺得小梅很樸素。娘就喜歡樸素的女孩。我和小梅到家的時候,娘已經(jīng)做好了幾個菜。小梅跑到廚房要幫娘打下手,娘卻對我說,你帶小梅去大廳里看電視啊,廚房里的事我來做。于是,我拉了拉小梅的手,要她和我一起到大廳看電視。我是故意去碰小梅的手的,她有點緊張,很快就甩開了我的手,臉馬上就紅了。看了會電視,娘還在廚房里忙,我就帶小梅進了我的臥室。我給小梅看我在大學里的照片和一些書籍。小梅指著一本書說,咦,上面有你的名字,原來你是個作家啊。我說,什么狗屁作家,沒事瞎寫。小梅接著說,以前我也喜歡看文學作品,后來出學校后就不看了,哪有什么閑情逸致去看小說啊。我又開始勸小梅了,我說,小梅,你就別在那做事了,對你真得不好。小梅心情有點低落,她說,恩,我知道你的心思,等我爹過世之后,我就不做了,我準備回縣城去找個人嫁了算了。我聽到小梅說要把自己嫁出去,就有點嫉妒。我知道這種嫉妒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即使我同意,小梅同意,爹和娘也不會同意我和小梅在一起。如果被鳳橋鎮(zhèn)的鄉(xiāng)民知道我娶了個小姐,人家就會在背后戳著我家人的背罵。我不愿意冒這個險。

  吃完飯后,小梅急著要回去。娘就示意我送小梅回去,說晚上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于是,我和小梅一起下了樓。在樓下,小梅對我說,這是她來到深圳后吃的最幸福的一頓飯。我不知道小梅所謂的幸福是什么,但我明白小梅也許已經(jīng)知道我有點喜歡她了。小梅說,以后有時間還要來我家吃飯。小梅的意思是她很喜歡我的這個家,喜歡我娘做的飯菜。我堅持要送小梅,她不肯,她說我送過去,人家會把我當嫖客。她不愿意我的身份被玷污。我當時在想,我能有什么身份呢,我只不過是一個底層的打工者,也許我還比不上一個小姐。我在馬路邊給小梅攔了一輛出租車,她上了車,和我揮了揮手。我也回敬了一個姿勢極其僵硬的揮手,我這人從小不懂那些禮儀性的東西,連揮手這個動作都沒有很好的學會。

  我本以為,我和小梅的感情會慢慢熱起來,甚至有可能秘密地發(fā)展為男女朋友。可是一切都被一個電話給攪沒了。那個電話是伯母打來的,伯母在電話漫不經(jīng)心地說爹在去幫人做事的時候喝多酒,最后在回來的木橋上從橋上摔了下去把腿給摔斷了。我當時就氣不打一處來,爹這么多年來一和別人喝就管不住自己,別人要他喝多少他就喝多少,常常醉醺醺地回到家。娘聽說爹摔斷了腿,立馬要買車票回家。他說爹一個人怪可憐的,現(xiàn)在摔斷了腿,更需要人照顧。娘要我一起回去,說爹現(xiàn)在肯定希望我們都在他身邊,他的病也就會好得快些。我倔強地堆娘說,我不回去。娘聽說我不回去,眼淚就啪啦啪啦地掉了下來。娘在那里哭訴著,說爹很愛我們,只是脾氣不好。爹為了這個家操碎了心,爹才是家里的頂梁柱啊。娘一哭我就慌。我趕緊說,好吧,我就陪你回一趟家,等他病好了,我們就走。娘用手抹了了抹臉上的眼淚,進房間收拾東西。

  我給小武打電話說了我爹的事情,小武在電話里有點為難。他說,你們母子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樣恐怕不好吧。要不你留下,你娘回家照顧你爹就行了。我在電話這頭強調(diào)道,我娘要我一起回去趟,她不放心我爹。小武在電話那頭有點生氣了,他說,你們?nèi)绻甲吡,可能下次想再進這個公司就不容易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不是兄弟我不提醒你。我說,小武,我知道你幫了我很多,但是這一次,我是真得要回去,對不起。小武說,這沒有什么對不起的,你要走,我也攔不住你。你和娘一路順風吧,我就不去送了。小武把電話掛斷后,我知道自己與這個公司徹底解除了關系,或許再也不可能進去了。我也不想再來深圳,我發(fā)現(xiàn)這里并不是我的理想之地。

  晚上十點多,我和娘拖著大包小包進了火車站,我們就像兩個逃難的人。我望了望遠處的高樓和霓虹燈,突然想起還沒有跟小梅道別。我不怎么能不和小梅不道別就走,我不是還喜歡著她么。我走了,她去哪里找一個溫暖的家。我趕緊掏出口袋中的手機給小梅撥了電話,沒有人接。我猜測,小梅肯定又在陪客人。小梅曾經(jīng)對我說過,我們休息的時候就是她上班的時候。那么此刻,一定有一個我所陌生的男人抱著小梅卿卿我我吧。想到這,我的心就像被千萬根針扎了一樣。我不敢多小梅再報任何幻想,她終究不過是我生命長河里一朵小浪花罷了。浪花會記得長河的歷史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娘在前面催我,說已經(jīng)開始檢票了。我和娘擠在人群中,過了檢票口,然后找到了我們的火車和位子。我坐立不安,希望此刻小梅會回我電話。我想如果小梅打了電話過來,并且要我留下,我會立馬下火車,奔向她。但是我的手機始終保持著平靜。我更加沮喪了。

  火車緩緩地開動了,我知道我要和這個叫深圳的城市徹底告別了。娘對我說,還是鳳橋鎮(zhèn)好,沒有那么多車子。我笑了笑,我的笑多少有些無奈的成分在里面。我的渴望和禁忌互相矛盾著,讓我痛苦萬分。我發(fā)現(xiàn)我只是這個城市的短暫過客,但是我卻把美好而朦朧的感情留在了這里。這份并不能稱為愛情的感情讓我有些懷念。

  小梅在半夜兩點的時候打來電話,她問我在哪里。以前,她只問我干嘛,現(xiàn)在開始關心起我的行蹤。我說,我和娘在火車上,我爹摔斷了腿。小梅哦了一聲,在那邊沉默了一陣子,然后說道,你還會不會回來,我在這邊除了你這個朋友,沒有什么可以談心的人了。我說,我也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但我還是那句話,你別做這份工作了。要么回家,要么找份另外的工作。小梅突然有點哽咽了,她哭著說,恩,我知道,但是你能不能回來看我。我不知道怎么和小梅說清楚我的困境。我只能說,我盡量吧,你自己注意身體,保護好自己。我已經(jīng)能夠聽到小梅嚎嚎大哭的聲音和街道上偶爾飛馳而過的汽車聲了。我說,你別哭,我答應你回來看你。小梅止住了哭聲,對我說起那次在我家吃飯的事情。其實我知道小梅也對我有好感,我只是沒有告訴娘,小梅每天都會給我發(fā)短信問候我和娘。但是,我怎么能夠把小梅的身份告訴娘呢。

   我在濃郁的夜色里和小梅說了將近兩個小時的話,手機顯示沒有電了,我趕緊督促小梅回去,外面風大。我還沒有聽到小梅的聲音,電話就自動掛掉了,我的手機屏幕進入了黑夜。我感覺這一個月來的生活比我二十多年來的生活都要奇怪和豐富。

  火車到達縣城的時候,娘興奮得像一只麻雀。娘把大包小包丟在了地上,然后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我卻有點沮喪。我覺得我又回來了,回到了一個永遠逃不出去的迷宮里。我和娘打了一輛摩的到汽車站,然后買了兩張到鳳橋鎮(zhèn)的火車票回去。車上的人并不多,班車開得很快。秋天的風吹得路兩旁的野草搖搖擺擺,但是沒有過幾下,它們又直起了身子。

  我和娘下了班車,朝我的家走去。娘走在前頭,我走在后面。娘滿臉春風的樣子,我則打不起精神。這一次出逃是我慫恿娘的,現(xiàn)在我當然是這次事件的負責人。如果我不帶娘走,爹有可能就不會摔斷腿,F(xiàn)在爹躺在家里面一定怨恨我?斓郊业臅r候,我有點怕進家門。家沒有任何變化,屋外的狗尾巴草還是走前那么高,門前的竹子在風里擺動著。娘推門進去,爹咳嗽了幾聲,意思是知道我們回來了。娘要我把給爹買的補品拿出來,我趕忙從包里掏出那些補品堆在了爹床前。爹還是老樣子,只是更加憔悴了。這一次,爹沒有罵娘。娘把雞欄里的那只老母雞給殺了,用高壓鍋做香菇燉老母雞。當娘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母雞湯走到爹的跟前時,爹竟然落淚了。我第一次看爹在娘面前哭,我不知道怎么了。娘把雞湯一口一口喂給爹喝,還不停地問燙不燙。我看到爹蒼老的臉上多了些柔和的光芒。

  爹和娘持久的戰(zhàn)爭就這樣在我二十三歲的秋天徹底結束了。屋外的秋風追著不遠處的竹葉奔跑著,它就像我們的日子那樣忙碌且瑣碎。但是我們卻不得不面對和生活著。我知道我的人生還很漫長,但是矛盾著的生活總是帶著挑戰(zhàn)和苦澀的。我在屋外空曠的田野里,撥通了小梅的電話。我要告訴她,我這就去找她,即使我要去面對一場場大大小小的戰(zhàn)爭。但是,只要有愛,即使粉身碎骨地死在戰(zhàn)場也是值得,就像我的爹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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