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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小屋

曾 平

       這小屋已隨了我八年。在我的心底,它儼然已成了自己的親生母親?|縷陽光微曬,從她那折射出的光芒總能溫暖我的心窩。

我是個沒有母親的人,自從失去了母親,我就被父親帶到這林中的小屋里,我不甘寂寞,卻時常能在小屋里找到安慰,找到能讓自己知足的東西。
我家所在的村寨并不小,可管轄的高山并不多,小屋所屬的高山就是其中之一,那里森林稠密,野物眾多,因此打獵也就成了村民們?nèi)粘I钪械谋貍涫。在清涼的早晨,或是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一把上好了彈藥的獵槍背在肩上,手中拿著各種其他的工具,腦中卻不斷地回想陷阱該怎樣布置?埋伏是否已到位?這種感覺很妙,但只能在自己的腦中想想罷了。我從沒有去打過獵,也沒有摸過正宗的獵槍,那時,我怕,我怕槍發(fā)出“嘣……嘣”的響聲,更怕有獵物發(fā)情式的朝自己追來。
山上的小屋很靜,一年的白天都是如此。但是天黑下來以后,樹林里就會出現(xiàn)簌簌作響的落葉聲,那響聲很刺耳,有點(diǎn)讓我毛骨悚然,瑟瑟發(fā)抖。晚上或是深夜,我是不敢獨(dú)自去小屋外撒尿的,每每剛走出房間幾步,就得慢慢地怔怔地退縮回來。我的眼睛總在這時視力超好,很遠(yuǎn)處,我似乎就看見了幾個晃動的黑影,在揮舞。有時停留在我的身后,我的腳下,反正周圍的一切都似乎是它的地盤。如果這時,自己實在憋得急,我就會呼喚小勇陪我一起去。小勇是我家的看門狗,跟隨我已有兩年之久。以前在村子的時候,它的耳朵總是沓拉著,一天到晚總是伏在門邊,看著有客人來也不打招呼。那時我總把卷縮在門邊小勇比作路邊成堆的垃圾,一文不值。可現(xiàn)在不同了,自從它跟隨我來到山上的小屋后,它的雙耳豎的老高,眼睛也發(fā)出藍(lán)光,最重要的是它會失眠了。不知從何時開始,小勇就開始承擔(dān)起保護(hù)我的責(zé)任來。每當(dāng)我解下緊緊的褲襠時,它會時時刻刻搖晃著短尾巴在我周圍走動,真像一位巡查人員?芍灰牭街車欢↑c(diǎn)的聲響,它就毫不猶豫地蹲在我跟前,長長的舌頭里時不時冒出白煙。聽風(fēng)吹草動,洞察各類玄機(jī)。這是它的職責(zé)所在。它很勇敢,恍若超過父親,成了小屋名副其實的主人。
父親白天很少在家,晚上也難以捕捉到他的身影。他活得比一般人自由,比年輕人還要浪漫,還時不時在我面前炫耀起他干的“正經(jīng)事”——搓麻將,玩牌,還有逗女人。后者是他最拿手的,他有多少個女人,作為他的兒子,我就有多少個罪孽,這筆賬我是無法算清的。自從母親離開人世,我就成了沒有母親的孤兒。心底也就再也沒有所謂的母親。可她,眼前的這位不知羞恥的女人卻成了我的后母。
她來到小屋還是前幾天的事,當(dāng)時父親還沒有回家,我也在離小屋不遠(yuǎn)處連同村里的幾個小伙正在圍攻一頭小野豬。野豬的嚎叫聲不大,這讓我聽到了尖銳的犬吠聲,那是小勇的。小勇很乖,遇到同村人或是熟悉的人一般是不會發(fā)怒式的狂叫的。于是我飛奔似得匆匆趕回小屋。在小屋的拐角處,我看見一位婦女正同小勇在斗智斗勇,小勇露出尖齒,那女人就亮出手中的棍棒,你退我進(jìn),圍著小屋門前那棵古老的梧桐樹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我搔首弄姿,模仿著她氣勢凌人的姿勢,一股股殺氣也從中顯現(xiàn)出來。刺眼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樹枝縫隙投射下來,許多凹凸不平的斑點(diǎn)打落在滿地的葉子上,我搓搓背,陣陣熱氣從身體的每個部位噴發(fā)出來,手中的獵刀也燙的我直喊痛,我拍了拍手,小勇就搖了搖尾巴蹦跳到我身旁,站在對面的女人仍舊盯著我,仿佛我懷揣著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樣。
我把她當(dāng)做客人,帶進(jìn)小屋,她自稱是父親的朋友,對這個,我是沒有過多地搭理她的。她一個人呆在屋中,眼睛不停地掃視四周,最終吧目光定在母親的照片上,她摸著照片,嘴角的笑是如此的寒磣,如此的卑恥。
“把我母親的照片放下,別碰我母親!”我看到她正要拿起,就怒火中燒似得沖進(jìn)小屋,朝她吼道,她的手忽地抖了幾下,索索地把照片放到原來的位置上,我接過來放在胸前,緊緊地抱住它。
“呸!誰稀罕看她!”她的雙手交叉在胸前,兩奶子在左右蕩著,臉扭著一邊,朝遠(yuǎn)處望去,做著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每移動一步,就理理她的黃頭發(fā),擺弄著各種足以令男人心動的表情。
“就你這騷樣!離我家遠(yuǎn)點(diǎn)!”我都不知道當(dāng)時為何會說出這番話,只是感覺到了,就帶著正義之氣說出來了。母親在村子里,向來是受人贊譽(yù)的,她忠于父親,更忠于整個家。
“還不走是吧!”我再三地催促她,立在旁邊的小勇也死死地盯著她。
“年輕人,別把自己看的這么高,你還不是這小屋的主人,我要你父親親自告訴我,要不然我絕不走!”她仍然保持著強(qiáng)者的姿態(tài),對我的警告也無動于衷。我能夠看得出她眼里已有了勝利時的表情,更有足夠的信心支撐著她。
我恨父親,他又在外面欠下風(fēng)流債了,還得賠上自己的結(jié)發(fā)妻子與整個小屋。我跑出小屋外,倚靠在梧桐樹下默默地流淚,落葉的沙沙聲來回流轉(zhuǎn),消融在透明的空氣中。
那個女人并沒有等到父親歸來,獨(dú)自在夜黑人靜的時候獨(dú)自下的山。我沒有去送她,也沒有理由去送她。夜,伴隨著山下村子里陣陣的濃霧而變得死寂,每個人都沉睡在夢里,做著不同的夢。
那晚我睡得很晚,即使躺下了,也睜著眼,想著另外一個人,那便是在外風(fēng)流的父親。從他離開小屋那天算起,已有半月之余了。如果今天不是那個壞女人自己找上門來,我是很少去想父親的。我并不想從他嘴里套出拿女人是誰,何況我也沒有那心思。
母親走的時候,我剛好十歲,那時的父親與現(xiàn)在沒有分別,更不懂什么人情世故,除了幾個親戚之外,沒有人給母親送葬。最后在親戚的幫助下,才把墳?zāi)拱仓迷谛∥莺竺婧苓h(yuǎn)的樹林里。許多年來,我一直沒有找到過那個地方,父親也絕口不提。本來我家是住在村寨子里的,就是因為母親下葬那天,父親與村子里的幾個風(fēng)流鬼打了起來,因此,我家就遭到村民們的驅(qū)逐,被迫轉(zhuǎn)移到山上的小屋里。好多人都說,這小屋在很久很久以前住著神仙,一男一女,因為觸犯天規(guī)而被貶下凡間,然而正是如此,他們才獲得了真正的幸福。我是很向往這種生活的,自由自在?稍趬m世繁華之后,一切煩心瑣事字不經(jīng)意間又會慢慢襲來,我來不及轉(zhuǎn)身,就早已卷進(jìn)這個深不見底的漩渦里。
想著,眼淚不時趟過嘴邊,流向心窩。窗外的風(fēng)聲,擾亂了一直以來小屋該有的平靜的夜晚,凌晨兩點(diǎn),我等待的人仍舊沒有回家,我?guī)еo靜地安眠于山上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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