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秋的夜依然是那樣地燥熱，楓林河嘩嘩的流水吸引著兩岸年輕的姑娘媳婦、小伙子和半不大的孩子，他們或在深水中洗浴，或在淺水邊低語；滿天的星斗眨巴著眼睛，群山在上弦月的清輝中顯現(xiàn)著粗線條的朦朧。楓林橋連接著210國道和西桐路；夜雖然已過了一更，橋頭的畫京西酒樓里還是一片燈火通明，218大貴賓間里坐著一群小鎮(zhèn)上打不濕，擰不干的暴發(fā)戶農(nóng)民，正在為剛從看守所釋放出來的張石公司總經(jīng)理王世雄接風壓驚…………
三渾三素的涼菜剛上齊，坐在王世雄旁邊的紅星建筑公司的經(jīng)理魏力欠了一下身，低聲對王世雄說：“開始吧，大哥。”
王世雄點頭說：“好，開始。”
瘦小精干的魏力站起來對一伙弟兄們說：“來，為大哥的平安歸來，也為咱們共同發(fā)財干一杯。”
“好，咱們干了這杯。”牛高馬大的王世雄舉杯在面前畫了一個圓，一仰脖子喝下了那杯酒�；仡^對服務小姐說“都滿上。”他猛吸了一口煙，歪靠著椅子又端起酒杯說：“感謝兄弟們這次的幫忙，我們再干一杯。”說罷，又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一仰脖子又喝了下去。其余幾個人也都跟著喝干了酒杯。
“媽的，看守所真不是人蹲的地方，這一個月把我和老三、老四差點憋死了。”
“我們這賤骨頭到不咋，只是大哥你太受罪了。”鼠目尖下巴的老三何富貴討好地說。
“就是，大哥享慣了福，這回可跟我們一塊遭罪了。”凹臉老四劉茂發(fā)也附合著說。
“媽的，都過去了，喝酒吧！”說著王世雄已端起了一杯示意了一下，一飲而盡……
六月初的一個星期天下午，縣政府辦公室響起了急促的電話鈴聲，值班主任何世清拿起話筒，對方喘著粗氣說：“喂，政府辦吧，我是楓坪鄉(xiāng)政府書記呂先鋒。”
“哦，呂書記，我是何世清，有啥事說吧！”
何主任，是這事，張石沙場和楓坪村為收沙發(fā)生了糾紛，他們來了兩輛車二十幾個人，打傷了楓坪村黨支部黃忠誠支書，鄉(xiāng)政府出面干涉調(diào)解，他們不問青紅皂白又砸到鄉(xiāng)政府來了，我跑出來給你們打電話，汪志紅鄉(xiāng)長還被圍著，請速向領導匯報一下。”
“知道了，呂書記別急，先穩(wěn)住，我立即向領導匯報。”
何世清快步走進帶班的常務縣長陳永生的房間，將事情的經(jīng)過向陳縣長作了報告。
“你速電話通知公安局，讓楓林鎮(zhèn)派出所立即出動警力先堵住路口，再派10名武警和10名干警立即趕往楓坪鄉(xiāng)政府調(diào)查處理。”何世清答應一聲回辦公室打電話傳達指示，陳永生也拿起電話，把發(fā)生的事和應急方案向縣委書記張偉民和分管政法的副書記常智新做了匯報。縣委領導認為這是一起惡性事件，一定要嚴肅查處。
張石沙場其實不是王世雄一個人辦的，一個小小的農(nóng)民暴發(fā)戶他吃了豹子膽也不敢沖擊人民政權機關。據(jù)說主謀是市里一個很大干部的外甥，上午聽說沙場發(fā)生了糾紛，即坐小車從鄰縣請了十幾個“二毛子”，開了兩輛小面包車趕到楓坪村的，這伙人不問三七二十一就把村支書黃忠誠的一條腿打傷，放倒在地，還打傷了十幾個群眾.村長跑到鄉(xiāng)政府報告，鄉(xiāng)長汪志紅正準備出面調(diào)解，這一伙人在王世雄和老三、老四的帶領下，拿著鐵棍、木棒沖進了鄉(xiāng)政府， 他們不問青紅皂白，先砸爛了鄉(xiāng)政府辦公室的門窗，摔壞了椅子、扯斷了電話線，威逼汪志紅交出村長黃忠立。
鄉(xiāng)長汪志紅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被王世雄、老三、老四打了幾拳，踢了幾腳，逼到了墻角處。王世雄抓住汪志紅的胸部衣服惡狠狠地說：“再不交出黃忠立、老子就放火燒了楓坪鄉(xiāng)政府，大不了就是百十萬元錢的事。”
汪志紅一邊用手揉著臉,一邊陪著笑說：“要解決問題還是要坐下來說理，打也解決不了問題，你兇那很干啥。”
“我看你們就欠揍，他媽的，說不清理只有來硬的。”王世雄松開了手。
汪志紅見王世雄一伙人情緒軟了下來，即掏出煙給他們發(fā)煙，讓文書給倒水。情況基本是了解的，汪志紅故意裝著問情況拖時間。
“有啥事，好好說吧。”
“有啥說的，這河里沙我們二十萬元從楓坪村買到楓林鎮(zhèn)，采售權屬我們張石沙場，他楓林村修路為啥要用我們河里的沙？”王世雄盯著汪志紅問。
“采用你們的沙不對，據(jù)說每戶一立方沙都是從楓坪鄉(xiāng)以上河道拉的。”汪志紅解釋說。
“扯你媽的頭，看你小子是不是想斷條胳膊斷條腿留個紀念。”說著，王世雄捏著木棍就往汪志紅跟前走。
“別急，別急，咱總要把問題問清嗎。”汪志紅用手示意王世雄坐下 。正在這時，一個留著長發(fā)滿臉大胡子的年青人進來說：“快撤，張局長來電話說公安局來人了。”王世雄指著汪志紅罵“這次饒了你，下次別再叫我碰上”。說罷，兇神惡煞般地轉身走了。
公安干警沒讓這伙人逃掉，除主謀坐小車從另一條路繞道跑掉外，其余全部抓捕歸案。
縣委、縣政府非常重視這起案件，主管副書記常智新和常務副縣長陳永生主持召開了政法委員會，對案件的偵察、審訊處理做出了具體的安排，可還沒等政法會散會，就有人從市里打來電話，詢問案子的查處情況。話雖然說得很委婉，也比較原則，會聽的，還是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經(jīng)過審訊，對十幾個一塊湊熱鬧的幫兇，問明情況，罰款，行政拘留后都放了，除了跑掉的主謀外，決定將主犯王世雄、何富貴、劉茂發(fā)依法刑拘。有人上訪、有人一個一個電話催逼，縣委、縣政府對此案的處理左右為難，推說受害人和鄉(xiāng)政府意見大，不好辦。上邊來了幾個人做工作，又是向鄉(xiāng)鎮(zhèn)領導道歉，又是看望受害人，給受害人賠償經(jīng)濟損失，醫(yī)療費。同時，以楓坪村部分群眾侵犯沙場利益為由向公安機關提出質(zhì)疑，受害人和鄉(xiāng)鎮(zhèn)領導在強大的人情攻勢下只好撤了訴，經(jīng)過運作，將王世雄三人從獄中保釋了出來。
（二）
幾杯烈酒下肚，王世雄幾個又互相吹捧了起來。
“媽的，啥大，錢大，有錢沒有辦不成的事。把老子關了一個月，還照樣不是把老子放出來了。”王世雄拍著胸膛對幾個小兄弟們說。
“嗨，咱王哥是誰呀，這楓橋縣沒有辦不成擺不平的事。”采石場經(jīng)理吳發(fā)碩邊給王世雄上酒邊討好地說。
“告訴你們，錢還是要大家掙，大家花，平常不要把幾個小錢摳的太緊了。他媽的，現(xiàn)在這些當官的有幾個是吃素的？不用的時候拉拉關系，到用的時候才有人給你幫忙。”王世雄開導他的這一幫小兄弟。
“就是這個道理，王哥平時為人仗義、大方、關鍵時候才有人幫忙，這次張局長和李局長幾個就從中幫了大忙。”魏力邊給王世雄抽煙邊附合著說。
“我開始承包磚廠一年還掙不到兩萬元，幾乎掙的還沒花的多，可楓林鎮(zhèn)的頭頭腦腦們，沒有一個我沒打過交道，后來辦建筑公司，辦采石場，辦沙場到處都順當。媽的，還是錢能通神。”的確是這樣，王世雄當年只是一個生產(chǎn)組長，文革中的高中生，連二元一次方程也不會解，除了學習幾條毛主席語錄，文章沒讀幾篇，大字也不識幾個。會打藍球、會玩，腦子也靈活，承包了大隊的磚廠，有力氣，又不怕吃苦，管理抓的緊，關系拉的活，每年都要賺幾萬元。在公職人員月工資只有幾十元的年月里應該是很像一回事的，可他全吃了，喝了，給鎮(zhèn)上的頭頭，七站八所的小頭目們送了。錢雖然沒落下，但這些人慢慢一個個進了城，當上了縣長，局長，王世雄辦起事來也就順暢了。
魏力開始是做木耳生意的，頭一年賺了幾萬元，第二年開始造假，木耳拉去商家不要，連本帶利欠了許多債，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找到了王世雄。憑著做木活，會一點泥水匠的手藝，想合伙搞一個建筑公司。王世雄便以張石總公司的名義，很快從城建、工商等部門辦回了執(zhí)照和資質(zhì)等級證，他們由一個建筑隊發(fā)展到資產(chǎn)有2000多萬元的建筑公司。吳發(fā)碩原是開手扶拖拉機的，農(nóng)村政策放開后，販賣小豆、黃豆發(fā)了一筆財。開始質(zhì)量可以，后來在豆子里潑水、摻沙子，被人發(fā)現(xiàn)不要了，斷了銷路，沒辦法只好找到王世雄。正好有幾家水泥廠要買洋橋村的礦石開采權沒談妥，王世雄一場酒喝的就與村鎮(zhèn)干部搞定了，很快從礦產(chǎn)局辦回了經(jīng)營開采權、并又下設一個分公司，讓吳發(fā)碩經(jīng)營水泥廠。何富貴和劉茂發(fā)是磚廠的老搭檔。鐵路開始修后，他把磚廠交給何富貴管理，又包起了工程，與市縣幾個部門頭頭合伙，買斷了楓坪鄉(xiāng)至楓林鎮(zhèn)40公里河沙的開采經(jīng)營權，由劉茂發(fā)來具體管理，他真正當起了總經(jīng)理。買了一輛桑塔那2000的車，自己開著到處跑。他是個大手大腳的人，錢掙了不少，也花了不少.兒子到省城上學去了，老婆對他也沒辦法，他像沒有韁繩的野馬，就是那樣天不怕地不怕地在社會上到處闖蕩。都五十的人了，進包廂、洗腳、泡妞、打麻將、狗肉朋友到一塊啥事都干，有幾個錢了，燒的也不知道咋花咋用了。他只相信，沒錢到處是孫子，有了錢，啥事都能辦成，想啥就會有啥。
說來也怪，修鐵路挖路基，砌擋墻，修火車站，許多人托縣里有頭有臉的部局長都包不下工程，王世雄一次包了10公里，還包了一個火車站的建筑工程，總投資8000多萬元，僅此利潤也不下800多萬元；都知道辦沙場能賺錢，就是搞不到采挖權，王世雄就能買斷40公里的河道；王世雄在小鎮(zhèn)上有一座樓，還在縣城主街道上買了300多平方的地，蓋了一幢大樓；公安局抓賭，抓嫖娼，王世雄是隔天不隔夜地玩兒，不知是運氣好還是啥原因，從來沒翻過船.也因為他太相信錢的威力和他的能耐了，這次還是吃了官事……
（三）
敬酒過后，幾個哥們么三喝四地猜開了拳，每人六杯酒，杯杯都要見底，酒越喝興趣越高。醉眼迷蒙中，王世雄斜瞥了一眼服務小姐，十八、九歲的年紀，苗條的身材，得體的曲線，再配上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清瘦的瓜子臉，顯得單純中蘊含著秀氣。王世雄立刻覺著有些燥熱，他對吳發(fā)碩說：“去叫老板娘來。”老板娘聽說王世雄叫，只好來到雅間。
王世雄招招手說：“花子，到這來，哥給你說個話。”
“說啥，你說嗎。”花子笑著說。
“我又不吃你，到我這來。”
“咋嗎，誰還怕你呀。”老板娘花子扭動身肢緩步走到王世雄身邊。
“哥想你了，咋。”王世雄邊說邊擰了一下花子的大腿。
“娘家哥想妹也是合情合理的事，那咋嘍。有屁快放。”花子也拍了一下王世雄的肩膀。
“你就我一個野男人還多，我是再多也不嫌多。”王世雄把花子拉到跟前指著服務員低聲說：“叫那小嫩妹今晚陪陪哥。”
“扯你大的頭，”花子也壓低聲音說,“那是我娘家侄女。”即轉身往外走。
“花子，沒難受，你這幾個哥們啥人沒見過，這楓林村漂亮媳婦、姑娘的奶有多大，尻子胖瘦哪個我不清楚……”
“王大膽，你狗日的把臭嘴閉上，等一會你姑娘我再收拾你”花子笑著罵著走了。
“狗日婆娘，她把我還吃住了。”
“那叫大哥讓人家抓住把柄了。”魏力取笑地說。
“有啥怕的，也就是跟她多睡了幾夜。”
酒喝多了，也就沒有了顧忌，幾個混混也就相互揭起短來。
“老二，沒嫌哥說你，花坪村有幾個年輕媳婦沒和你好？十幾個都不解饞，你還在城里養(yǎng)了一個十八、九的。”
“打住，打住，說這事，我不敢和大哥比，就連劉茂發(fā)我都差遠了，洋橋村的小媳婦，他都快摸遍了。”浪笑一陣后，何富貴打趣說：“想不到老劉還艷福不淺哪。”
“老何，少說我，誰都沒你清高，城里兩室一廳的小樓，兩年養(yǎng)了三個小妞。”
“嗬，老三還創(chuàng)新發(fā)展嘞，給哥教教，哥也照你學學。”王世雄也跟著數(shù)落何富貴。
“大哥，別把矛頭指向我，老吳才是高手嘞，人家肥水不落外人田，兩個姨妹子換著到家里陪。”
“還有你老婆啦，咋不說”。
何富貴伸手打了一下吳發(fā)碩，又是一陣大笑。
有了錢的農(nóng)民，特別是暴發(fā)戶，天不怕地不怕，不僅不知道錢應該怎樣地花，也不知道怎樣地生活，怎樣地做人。問題不像他們說的那樣嚴重，但貧困地區(qū)的農(nóng)民外出打工的很多，留守在家里的年輕媳婦也就沒有了籠頭的約束力；許多初中畢業(yè)的女子外出謀生，失足的事是常有的。這也給那些布袋鼓起來的人有了可趁之機。
王世雄是見一個愛一個，他不是那樣地專一，遇到誰就是誰，美容 店、足浴中心、娛樂中心是他常去的地方。他可能把占有的多當作一種滿足和樂趣，除了掙錢，便是找女人開心。
魏力和村里幾個外出打工,留守在家的年輕媳婦打的火熱.在城里還租著一間房，和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子已經(jīng)混了四年了，那女子還等著要和他結婚，可他不愿傷害已經(jīng)10歲的兒子，這種似妻非妻，似情人又比親人更親密的關系一直維持至今。
劉茂發(fā)是一個到處打野雞的主，吳發(fā)碩的確與他小姨妹子有些不干不凈……
何富貴是不吃窩邊的草，每年總要從外地掛一個妞，養(yǎng)在那兩室一廳的小樓上，隔三差五地去嘗嘗鮮……
這一伙混混都很橫，不觸及他的利益看起來很仗義，與他的利益發(fā)生了沖突，啥事都干得出來。磚廠要占劉四海、王春發(fā)的地，說了幾次沒答應，王世雄和魏力連哄帶騙地把他們的媳婦引進城里，在賓館睡了幾夜，買了幾套衣服，扔了幾千元錢，地照樣讓了。齊三有兄弟五個，在小鎮(zhèn)上也是橫不橫,豎不豎的，為宅基地與何富貴鬧翻了，一場架打的啥問題都解決了。他們還有一個觀念是，人要蠻，人善被人欺……他們一伙都很有心機，愛算計人，也會算計人。干起事來也舍得出力，辦啥事都想辦成。對家里的事也還關心，打罵老婆的事也有，吃喝穿戴上不虧待；玩起來沒有節(jié)制，咋高興咋玩。包二奶，尋不三不四的女人開心是他們生活中的一部分，似乎離開女人他們已無法生存……
喝著，說著，笑著，罵著，上弦月溜進了西山，楓林鎮(zhèn)的街道上恢復了夜的寧靜。幾個醉漢打著電筒，搖搖擺擺往回走，可王世雄真的留在了畫京西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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