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山村,昏暗中透著靜謐。雪花在空中悠悠地飄著,像是在表演一場余味十足的舞蹈。孫老師抬起手臂,看了看表——一點半。該出發(fā)了,她在心中默想。
孫老師提著行李,借著微弱的夜色行走在山間小路,身影一歪一斜。走到山坡拐彎處,她停下了,回頭望了望這個工作快滿十年的小學(xué)校——依然是那么安然、寧靜,眼神充滿了不舍與無奈。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瞬間轉(zhuǎn)身,繼續(xù)向前走,走得小心、緩慢,路很滑,稍有不慎就可能跌倒。緩緩的步子踏在軟綿綿的雪地上,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嚓嚓”聲,雪的舞蹈就變換了節(jié)奏。
小站很近,不一會就到站臺外。孫老師放下行李,拍了拍身上的雪,撣了撣腳,又提起行李向站臺走去。突然,她停住了腳步,身子像觸電般地顫抖起來。
她本想在夜深人靜時悄悄離開山村小學(xué),故意買了張半夜的火車票。沒想到,眼前站立著一大堆熟悉的身影,穿著一色的校服,整齊排列著,衣服和頭發(fā)上還殘留著片片雪花。這是孫老師一個班的學(xué)生,四十多雙透著童光的眸子,像是一顆顆晶瑩的星星,盯著老師。
小站過往的車輛很少,站臺上沒有行人,兩側(cè)的路燈暗黃,把站臺和空氣中的沉默照得清晰明亮。
站牌下,放著一個竹簍子,簍子里裝滿了山核桃。簍把上貼著個紅雙喜,夜色中紅得那么鮮艷。孫老師在村子里呆那么多年了,她知道,這是山里人祝賀新婚的樸素方式。
三天前,孫老師去了趟縣城;貙W(xué)校后就心情沉重,她真的不知該怎么面對一雙雙渴望求知的眼神。無奈之下,她只好對孩子們說,她要去千里之外和男朋友舉行婚禮;楹,她就會在城里定居,工作也會調(diào)到城里。昨天的課,她沒有帶書進教室;課堂上,她點了每個人的名字,親切而甜美的聲音就像是在喊自己的弟弟。然后她對每個人的優(yōu)點和缺點做了點評,最后又對幾個個性特別的同學(xué)和班級整體提出了很多期望。這節(jié)課很長、很長,沒有一個人抱怨;這節(jié)課也很短,教室似乎沉侵在一種怪誕的氣氛之中,或許同學(xué)們心中都知道,這是孫老師最后的一課了。孩子們想到老師要走,他們也舍不得,可是沒有人張口挽留,他們都是懂事的鄉(xiāng)村孩子。下課時,老師走出教室的步子很慢,很多同學(xué)的書桌上都留下了剔透的淚珠——無言的離別在同學(xué)們純真的心靈中,顯得那么真切。
列車的長鳴聲打破了小站的寧靜,雪花又加陣飄起來,站臺里一遍遍傳來急促的聲音,“要上車的乘客趕快上車,列車在本站只停兩分鐘”。孫老師接過班長遞過來的竹簍,又拍了拍班長的肩膀。她再次提起行李,邁著沉重的步子向入站口走去。
四十多個孩子沒有發(fā)出一聲呼喊,他們縮著身子,眼神似乎是被凍僵了,呆滯。這個夜晚其實不冷,孩子們的淚水在臉上形成了兩條小溪,沒有冰封,緩緩地流著。一遍鈴聲過后,火車開始移動起來,班長轉(zhuǎn)過身來對大家說:“咱們?yōu)?st1: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孫">孫老師唱支歌吧,就唱孫老師教的《祝你平安》!”
火車如劃過地面的一顆流星,漸漸消失在靜寂的夜空中。小站又恢復(fù)了沉默,只有那低沉的歌聲還回蕩在小站的上空:祝你平安喔祝你平安/讓那快樂圍繞在你身邊/祝你平安喔祝你平安/你永遠都幸福是我最大的心愿/你的所得還那樣少嗎/你的付出還那樣多嗎……這聲音是村莊里的天籟,隨著雪花,伴著寒風(fēng),飄向遠方。
孩子們的淚水流到了嘴角,潮濕了本來就低沉的韻律。
列車已不知去了何方,孫老師靜靜地坐在車廂里,手里還提著扎有紅雙喜的竹簍。孩子們哪里知道,老師離開并不是去結(jié)婚。
三天前,在縣城醫(yī)院體檢時,一張化驗單差點讓孫老師暈眩過去。醫(yī)生告訴她:“你已經(jīng)到了白血病晚期,如果沒有奇跡,可能就只有兩個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