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號撥出去，嘟嘟嘟——，接起來卻不說話，我知道她在聽。我說，起床洗臉，十分鐘后樓下等你。仍舊不講話。我刮胡子穿衣然后下樓，到車庫推車，為防止像上次再被偷掉，我就把車放車庫門跟前，竊賊在陰暗的角落好施展拳腳，光天化日，大門洞開，他總該有所顧忌。經(jīng)過這漫漫長夜，我的車果然沒有丟，但它醉漢一樣狼狽地仰躺在門框的一邊，我一只手扶它起來，跳上去，腳使勁去蹬腳丫把子，誰曾想踩個空，我的蛋黃子都快硌出來了。擺過頭從我的肩膀上方看過去，那小齒輪光著，使勁向前瞄，見鏈子死蛇一樣耷拉著，一頭摔在地上，另一頭死死地咬在大齒輪上。我腳夠著地，另一只腳向前抬，緩緩地挪下來，用手摟撫一下褲襠里的蛋黃子，瞥著那條死蛇，惡狠狠地罵道，是哪個王八蛋干的？我在罵這話的時候，內(nèi)心里已經(jīng)確定不是自己蹬斷的，而是它被摔斷后誑了我一下，險些擠破我的蛋。
到了約定的時間，我打電話，不接，接了不講話，我發(fā)信息也不回。我感到像在無邊的黑夜中向萬丈深淵里扔石頭，一點(diǎn)回音也沒有，讓人充滿不確定的恐懼感。我對著電話大喊大叫，看門的阿姨和從大門出來的女生都吃驚地望我，我一抬頭，她們又都扭臉走開了，像要躲避雷達(dá)的掃描。我扔了太多的石頭，黑暗無邊，一點(diǎn)回音也沒有，我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神經(jīng)緊張地將車子橫著往邊上一推，任它倒在墻上然后再滑倒在地上。
我沖到她的單元門沖著三樓喊她的名字，依舊沒回聲。噔噔噔噔噔，一口氣連跑帶跳上三樓，推開門，她正光著身子站在陽臺的門邊，大概聽到喊叫聲隔著門窗去看我，轉(zhuǎn)過臉來我就跑到她眼前來了。我們倆都呆住了。我看見她慵懶的眼神，烏黑凌亂的長發(fā)披在光潔的肩上，淺藍(lán)的吊帶衫薄似輕紗，兩個鼓突的乳房隨著胸部的喘息微微起伏，兩只棕紅的奶頭像兩枚精致的紐扣深鎖在乳房頂端。白花花的陽光澆在淺藍(lán)的輕紗上，透過去，敷著她富有彈性的古銅色的肌膚。她下面穿著肉色的小內(nèi)褲，不用心看就像什么都沒穿，薄紗陰影下纖細(xì)的腰身，平坦的腹部，腹部和股根構(gòu)成神秘的三角，修長骨感的兩腿并立著，左膝蓋微微攏向右腿，后腳跟翹起。左腳掌和右腳都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柳樹下，竹叢中，南園花草間，我的唇和指感知過她的唇、乳、腿，還有那雙小腳丫子的彈性與活力，如今我用眼睛又將它們一寸不落地重新感受一遍，我才發(fā)現(xiàn)她身上許多用肢體感受不到的美麗。
那可惡的看門阿姨倒挺可愛的，平日里任一頭色膽包天的惡狼也休想踏進(jìn)女生宿舍區(qū)半步。我闖進(jìn)來，在整場審美旅程將達(dá)高潮之時，樓道間里才傳來她含著警告意味的話語，此刻聽來卻也是那般悅耳。我砰地一下甩上門，用手掌推上插銷。她就在外面拍兩下，然后嘰里哇啦地大聲說話。
“你看夠了嗎？”
“看不夠。”
“我冷了。”
說著她就往床上爬，像個人體模特在大畫家畫畢后自己總算可以動動胳膊伸伸腿那般如釋重負(fù)。雙肩開闊，胸部堅(jiān)挺地上床，腳丫子在離開地面的時候，使勁地甩了兩下，像要甩掉黏在腳底的糖紙一樣甩掉那沁入肌骨的寒氣。
我看著她做完這一套優(yōu)雅的動作，然后姿態(tài)舒展安靜地穿衣。這時才發(fā)現(xiàn)她的宿舍像他媽的我的一樣空洞和寂寥，不同的是此刻這里涌動的是人類崇高優(yōu)雅的情欲分子。我聽見門外多了兩個男人的聲音，用一種威壓的語勢在狂叫：開門！開門！快開門！短暫、急促、富有穿透力，我想到了北方家鄉(xiāng)兇惡的狼狗，它叫得越歡，我心情越有種它奈何不了我的得意，鼻孔里顫抖出愉悅的氣息�？吹剿痪o不慢地提褲子、系胸罩、甩頭發(fā)，不禁在心里罵了一句，我倆他媽的天生就是一對。
我用食指和中指撥開插銷，拉開門，八只眼睛像聚光燈似的朝向了我，又穿越我，照到她的身上，從頭到腳，還有她的床褥。我看到他們兩個人在左邊，女宿管在右邊，另一個高高壯壯的著保安服的男子在正前方兩米開外，他正打算駐跑，然后用他的右肩膀撞開門，他的右手和左腳在前，身體前傾，正蓄勢待發(fā)。如果我晚兩秒或者兩指的動作慢兩秒，會是另一番景觀，門轟然被撞開，折斷我的手指，把我一巴掌拍到門后的床上，她最后一縷梳妝整齊的頭發(fā)會被再次吹亂。那個大個子保安則有可能從她身邊飛快地沖過，撞在陽臺的門上，假如他的體重和駐跑速度產(chǎn)生的慣性力足夠大，他將抱著陽臺門越過護(hù)欄摜下去，像俏姑娘蕾梅黛絲乘坐飛毯飛走，不過他會悠悠地飄蕩到地上。我知道他們擔(dān)心什么，我看得出他們橫掃她床褥的焦急的眼神，任何一個正常人在這種特定環(huán)境的指點(diǎn)下都很難不產(chǎn)生不潔的想象。
我轉(zhuǎn)過臉來問：“打扮好了么？”
“停當(dāng)。”她左手拎起床頭衣柜鉤子上掛著的手提包，右手拇指和中指打了個清脆的響指，挑著貓步向我走來。
我做出紳士給貴婦人開門讓道的優(yōu)雅舉動，他們或許被我們倆從容自若的步態(tài)所震懾，或者被我倆輕松快樂的表情所感染，總之他們一聲不吭，眼睜睜看著我們走向樓梯口，開始下第一個臺階。
嗒——嗒——
“你哪個系的？”那個宿管徐娘、半老妖蛾子最先朝我們開腔，而我們的腳正懸在踏向第三個臺階的空檔。
她問得一點(diǎn)也不具體，她有點(diǎn)激動。我可不會這樣，就算被折斷雙腿，開除學(xué)籍，我也不能損害自己好漢做事好漢當(dāng)?shù)娘L(fēng)格，我想這正是她看上我的最關(guān)鍵的一點(diǎn)。
“中文041，葛鴻飛。”聲音亢奮而嘹亮，在空洞的走廊里往返回蕩。
三個保安試圖將我圍住，聽到腳步聲，她轉(zhuǎn)過臉來，大叫一聲：“他是我男朋友，來替我拎包的！”她喊得義正詞嚴(yán)，撼人心魄。三個人愣神的空兒，我抓起我飽睡了一覺的車子沖出他們的包圍，左手接過她的手提包，等她轉(zhuǎn)過臉去，摟在她的左胳膊上，右手推著自行車，像拖著個不聽話耍賴皮的孩子，我們一家三口堅(jiān)定地朝前走，不轉(zhuǎn)臉，留給他們和其他所有人一個蒼涼悲壯的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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