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一種神奇的東西,很難給它下準確的定義。愛并不符合守恒定律,如果你需要愛,那么請認識到得到愛的唯一方式是施予愛,你施予得越多,得到的也越多。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愛對于人類幸福來說是頭等重要的大事,所以上帝才說:人類唯一的救贖,將始于愛,而成于愛。
——題記
去他的城市跟他分手
吳昕儀買彩票中了獎。她決定用這筆“天上掉下來的銀子”來出版《香紫風攝影作品集》,作為送給他明年五十五歲壽辰的生日禮物。她原本計劃好度完“蜜月”之后,就專程為出版事宜去珠海拜訪一位批評家請為集子寫個序或者評論。可是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兩人卻面臨分手的危機了……
昨天早上九點鐘,她在X城的街上打了個電話,剛響了兩下就掛了,等香紫風打過來。等了半天不見回音,她就發(fā)短信過去說:自己正在他的樓下,還沒有住下來,只等他五分鐘,讓他快下來。就在離五分鐘還差十多秒的時候,他的電話來了,說你發(fā)信息有什么用啊,手機昨天晚上才弄好。她反問你不是看到了嗎?他又說你先住下來吧。她說我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我在這里。于是,他就說那你先上我辦公室吧。她簡短地說了句好就掛機了。讓他傻等去吧!她恨恨地想,一轉身就看見任然已在街角等她。任然是小有名氣的詩人,特別擅長寫散文詩。去年剛讓一家知名出版社免費為她出了本散文詩集,在青年讀者中掀起了一股繼汪國真之后的小小的“任然熱”。
任然把厚厚的一本全部用銅版紙制作的詩畫文作品集的書稿清樣交給她,攝影集里的作品全是她從香紫風這些年陸陸續(xù)續(xù)發(fā)給她的照片中整理出來的。不管他們能不能最后走到一起,她都要以這種方式向全世界公開兩人的戀情。為了區(qū)別于一般的攝影作品集,她特地請善于策劃的任然一手操辦,并請她為每一幅圖片配上文字。為了擴大集子出版后的影響力,她還要特地請一位國內(nèi)知名的文學藝術界藝術類批評家為集子寫個序或者評論什么的。她并不認識評論家,但她很早就認識批評家的妻子,雖只是泛泛之交,但貴在彼此了解。她要讓這部《香紫風攝影作品集》成為她跟香紫風之間永遠無法中斷的聯(lián)系。如果這次真的分了手,就當是她送給他最后的禮物。畢竟,就算要結束了,她依然是愛他的,是他不夠愛她令她知難而退罷了。如果就這樣結束了,他失去的是一個全天下對他最好的最愛他的女子,她失去的不過是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相比之下,他的損失要比她大,最終遺憾的,是他而不是她。至于錢財,終究是身外之物,要花在自認為有益的地方才能顯現(xiàn)出價值來的。這樣一想,就坦然了。
“昨天專門去檔案局裝訂的,我才配了兩三幅的文字,都是看一眼就能觸發(fā)靈感的風景圖片。有些圖片我想去實地走一走,那樣才能寫出真實的感受……”
“謝謝你,親愛的!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有你這個朋友!”
“得了吧你,你最幸運的事應該是有這些攝影作品的主人吧?”
“少貧啦!你剛才說你要去拍下這些照片的實地走一走?”吳昕儀忽然停下翻閱書稿,抬起頭驚詫地盯著任然,“你該不是在……期望我來為你支付差旅費吧?老天,想都別想。僅是將來的出版費用我都得準備傾家蕩產(chǎn)了……”
“別以你的小人之心來度我這君子之腹啦。”
“那你是……”
“我是想借這個機會請個創(chuàng)作假出去走走,反正將來這本書上會出現(xiàn)我的名字,去開開眼界提高一下自己的散文寫作水平也是名正言順的事。”
“經(jīng)費呢?你們單位可是清水衙門,別跟我說你也買彩票中獎了啊。”
“你以為個個都有你這么好運氣,遇到天上掉餡餅啊,不過一個人出去旅游幾天的錢我還拿得出的,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別管我。”
“那你到底什么時候可以完成……”
“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放心吧!我邊走邊寫。”
“一言為定!”
兩人正談著,香紫風的電話就打進來了。任然朝她做了個鬼臉就識趣地離開了。
不是說上來的嗎?怎么還不見?
我已經(jīng)走了。
你騙我。
是你先騙我的。
茶都泡好了,給誰喝。
你自己喝吧。
說完,她就關了機。她說他先騙她,指的是兩天前的周五,她問他什么時候打電話告訴她碰頭的地點和時間,他說明天再打電話給她。結果她等到周一上班都沒有等到他的電話。
早在三個月前,她生日的時候,兩人就約好一起去韶關“度蜜月”。韶關是香紫風的老家,去那里度蜜月是她的生日愿望。可是就在前幾天,紫風被韶關母校邀請去參加校慶,剛好碰上持續(xù)冷空氣南下期間難得的好天氣,他就帶上攝影機去了,一去就是五天——他總是這樣,碰上好天氣好景致就把一切拋到腦后去了。更要命的是他的那部用了快十年的手機在梅嶺徹底壞了,一連五天,他像消失了似的。就這樣,她的韶關之旅明擺著不會成行了。果然,當他終于回到廣州向她電告平安的時候,她說起去韶關度蜜月的事,他委婉地用疑問句的方式表示了否定,“我剛回來又去。恳豢紤]換個地方?”她賭氣地說讓他拿主意,想好了給她電話就掛了機。一連好幾天不給他音信,直到前天周末,他打電話過來“問好”,她才開門見山地問他想好了地方?jīng)]有,他居然敷衍地說“明天再給她電話”。結果兩天過去了也沒有接到他的電話。
她對他的敷衍是真的已經(jīng)忍無可忍了的。只有對自己不在乎的人,才會“敷衍”,F(xiàn)在,他居然在知道自己已經(jīng)在樓下還沒有住下來的時候,讓她先住下來!盡管是假的。但如果是真的呢?是不是自己真的太“強”了,什么都可以自己搞定,他已經(jīng)習慣了一點兒都不用為她擔心?還是他壓根兒就不會為她操心?回想一下,好像每次都是她自己“找上門來的”,他一次也沒有因為想念她而“邀請”過她,也從沒有因為她的到來而完全放下手上的事務一心一意地陪過她。是不是自己真的太輕賤太不尊貴了呢?她怎么會癡纏一個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男人?該結束了!她就不信,離了他,自己就真的活不了!她一定要趁這個機會,在他的城市適應沒有他的日子!至于攝影集,任然都做了這么多工作了,總不能因為這個半途而廢,就當是為藝術做貢獻吧!
年底了,她的工齡假還沒有休。新來的領導很多工作思路都跟她們部門一直保持的套路格格不入又不得要領。她很郁悶,想出去透透氣。加上她對“蜜月”已經(jīng)期待了三個月,潛意識里的打算也讓她靜不下心來。
這個冬天冷空氣特別充裕,沒有遠足的打算和欲望,最理想的去處還是她喜歡的廣州,她喜歡“大隱隱于市”。那是他的城市,她要去他的城市過幾天沒有他的日子,習慣了,就不怕了。然后帶著一位攝影家的作品去跟疏于往來的老朋友敘敘舊。
就這樣,她堅持一天一夜沒有再接香紫風的電話,也沒有復電話給他。
纏 綿
到達廣州時已是午夜零點,輕車熟路地打的前往香紫風居住的大院,在保安兼?zhèn)鬟_室拿到了辦公室主任交待留給她的房間鑰匙。
這里是這家廳級單位自上世紀八十年代留存下來的內(nèi)部招待所,好幾次在機構改革中都差點被砍掉,最終都因為其存在的必要性而保留了下來。全省所有同系統(tǒng)的職員出差或者辦事或者路過需要停留,只要得到辦公室的相關認可,都可以在這里得到免費的或相當優(yōu)惠的服務。條件雖然及不上外面賓館酒店舒適,但相對清靜安全,讓人賓至如歸。對于吳昕儀來說,甚至有點住在家里的感覺,很自在很親切。這家單位的辦公室主任是她的一個朋友,就像吳昕儀的福星一樣,隨時為疲憊的她提供避難所。她們同屬一個系統(tǒng),都屬各自單位的中層干部,盡管環(huán)境待遇天上地下千差萬別,但到底是“一家子”,她有事要入住內(nèi)部招待所也是名正言順的事。朋友總是很忙,忙得昕儀在省城即使呆上一周的時間,也抽不出空陪她吃頓飯。久而久之,昕儀就習慣了來前打聲招呼,走了就告知一聲,中間根本懶得“拜訪”了。有時候偶爾想起帶些鄉(xiāng)下的土特產(chǎn)給朋友,也是趁下班的時候放在她的辦公室門口,然后短信告知。朋友收到禮物后會回復一句謝謝,偶爾也表示要抽時間一起吃個飯,或者出去走走聊聊什么的,通常也就是說說而已。大城市大單位的忙碌與壓力,她從朋友的身上已經(jīng)有了深刻地體會,曾經(jīng)非常想真正地走進紫風的城市,削尖了腦袋想要調(diào)到離他近一些的地方工作生活的念頭,也就漸漸地無疾而終了。
房間的熱水器是個用電的龐然大物,要沖上一個舒服的熱水澡起碼得等上一個小時。向來注重養(yǎng)生的昕儀不愿意放棄讓皮膚休息的最佳時刻,用溫熱的水草草地梳洗了一下,就上床練著瑜伽催眠術睡覺了。
醒來又是全新的一天。冬天的廣州,溫度要比X城低兩到三度,昕儀美美地洗了個熱水澡,還洗了頭,然后到旁邊的職工食堂吃了早餐。早餐后的去處都想好了,先去她每次必到的北京路逛逛,如果能淘到新衣服,她就可以穿上新衣服去珠海拜訪老朋友和她的批評家丈夫。詩人任然鐘愛的“漂亮的衣服”和“美味的食物”,同樣是她的至愛。至于任然還喜歡的“男人的諾言”,她同樣期待,只是太過可遇而不可求了。
昕儀一邊吃著早餐一邊在心里計劃著,什么時候打電話預約批評家的妻子,這一次該為自己添置一些什么,思謀著要將在這里的每一天都排得滿滿的過得好好的,堅決不給自己胡思亂想的時間。
一直到離開飯?zhí)玫臅r候,她才打開手機。紫風的短信立即跳入眼簾:“你是不是已經(jīng)到了廣州,如果到了不許躲起來。”一句熟悉的“不許”,一種久違了的情愫令她心里微微一蕩,她稍稍調(diào)整了一下心緒,重新坐下來回了個信息:“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對于一個可有可無的人來說,見不見面都是一樣的。”然后果斷地按了一下綠色鍵。如果他不是非常非常想見她,她將不會再見他。她在心里下著決心,大步走出了職工飯?zhí)谩?br />
可是,剛出門口,她一眼就看見紫風幾乎在同一時間從隔壁大樓的大門里走了出來……
“嗨——怎么這么巧?”她的招呼完全是不由自主地。也就在剎那間,所有的堅持和“決絕”都跑到爪哇國去了。
他用眼睛橫了她一眼,看看四周無人,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她夸張地叫了一聲,兩個人像一同上班一樣往大樓里走去。他去辦公室,她回房間。剛到房間就收到他的手機短信:“馬上到我書房來!”他一直將辦公室當成并且叫成書房。
他還是那么霸道,在省委機關混了二三十年,而且是舉足輕重的部門頭頭,臨退了才調(diào)到這里。說話還是一貫的祈使句甚至命令式,而且是絕對的大男子主義。然而她一點兒都不計較,相反看做是一種男人魅力,從來都是言聽計從。
既然天意不讓他們結束,就順其自然吧。她真的馬上就到了他辦公室,剛進門就被他抓在懷里狠狠地打了幾巴掌屁股——很多時候她惹他生氣了或者說了他不愛聽的話,他就會說“又要打屁股了?我看你是屁股癢癢了找打呢!”這讓她總是想起童年時的祖奶奶和父親,她做錯了事,祖奶奶常常拿著掃帚追著打她的屁股。在她的印象里,人長著屁股就是為了挨揍的。
兩個人就在辦公室里鬧成一團,直到他終于將一雙冰冷的手伸進她的衣服里要“懲罰”她的時候,她才“老實”下來,安安靜靜地跟他坐在一張椅子上,欣賞他剛整理出來的攝影作品,計劃著到底該去哪兒“度蜜月”。
“還是去韶關吧,我就想去你家鄉(xiāng)看看。經(jīng)過那里好幾次,就是從來沒有停留過。”她說。她知道他兒子剛買了房子,現(xiàn)在經(jīng)濟狀況不是很充裕,去韶關更重要的原因是為了幫他省錢。再說,只要跟他在一起,去哪都不重要。有他的地方都是世外桃源。
“你一定要去,就去吧!”
“真的?”她雀躍著跳起來,回過頭就獎了他一個吻。
“你高興就行。”他為她的興奮加溫。纏綿了好一陣才又開始在網(wǎng)上搜索交通和住宿信息。他每次去韶關都有專人專車接待陪同的,跟她一起去就什么都要自己解決了。
本來是要陪她去外面吃飯的,因為他兒子有事找他,她就自己去飯?zhí)贸粤。臨離開他辦公室的時候,他輕輕地又壞壞地問她:“我是晚上過去好還是待會兒就過去好?”
“你什么時候方便就什么時候過來吧。”她無限溫柔地說,說完就揀他肉多的地方狠狠地擰了一下。然后,一溜煙地閃出了他的“書房”。
吃完飯她就回房間等他。她在潛意識里認為他肯定會在中午過來。所有的埋怨和決定結束的打算都沒有了,有的只是期待。
果然,她剛躺進被窩,房間門就被敲響了……
“不許看我。”不管她怎么搗蛋,他還是脫光了她的衣服。她羞澀地躲進他懷里,依然感覺到他灼熱的目光,像一只溫柔的手撫過她的每一寸肌膚,最后落在他認為最性感的地方。她嘴里說不許看,其實很喜歡被他看的。原來被自己喜愛的男人看也是一種愉悅和幸福,他對她身體的欣賞和愛憐,會讓她更珍惜自己,讓她更美麗更妖嬈。
“現(xiàn)在不看什么時候看?”他終于開始用手代替了眼睛……
“不許色迷迷的看我。”她將臉更緊密地藏進他懷里,一邊輕輕地咬他一邊喘息著說。
“就要色迷迷的看你。”他用自己膨脹的身體接觸著她,壞壞地將她壓在身下。
“……你好壞哦……不要……這樣子很要命的……”她躲避著他的堅硬和霸道但于事無補。
“……男人就要壞一點……”話音未落,他已經(jīng)進入了她的身體。
“……把我的腿放下來好不好……你弄疼我了……”
“……就要這樣……這樣才能讓你印象深刻,你這個小混蛋小壞蛋小妖精……”
這是只屬于“小混蛋”和“大笨蛋”兩個人繾綣和風流,即使在結束之后都會充滿無限迤邐遐想的時光。這樣的時刻,她不再是吳昕儀,而是他的“小混蛋”。他也不再是香紫風,而是她的“大笨蛋”。
極盡纏綿的忘我時刻,他們輕呼著彼此的昵稱,仿佛世界已經(jīng)不復存在,只剩下極致的快樂與不知道身在何處的茫然……
他一點兒都不像五十好幾的人,他是那么的強壯、堅硬而且持久,充滿了近乎無窮無盡的熱情。難怪有人說五十歲的男人是精品,六十歲的男人是極品了。他正介于精品與極品之間呢,如果人類的平均年齡真的應該是一百二十歲的話,他現(xiàn)在正處于男人的黃金歲月。
她呢,剛剛過了三十六歲的本命年,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與生俱來的美貌和氣質,加上修煉出的風情萬種,走在哪兒都是男人追逐的對象。她曾經(jīng)很著迷他標準的中氣十足的男中音,現(xiàn)在,她開始著迷于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了。他在她眼里簡直就像個男版的狐貍精,歲月的雕琢和打磨,讓他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溫潤如玉的光輝,連滄桑都是迷人的,兩鬢的斑白都是那么的性感。她像小姑娘一樣的陷入情網(wǎng)了!
兩個人在床上纏綿了足足一個多小時才安靜下來。她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發(fā)出了微微的鼾聲,他睡著了,性感的唇邊掛著滿足的笑意。他的手臂張開著,隨時等著她躺進懷里的樣子。她輕輕地偎過去,一點兒睡意都沒有,只是靜靜地傾聽著他的心跳和呼吸,心里溢滿說不出的幸福。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他被她忘了設置成靜音狀態(tài)的手機鈴聲驚醒。趕緊起床,如夢初醒般地取過他自己的手機,果然有好幾個未接來電。他說,他忘了下午有人要過來找他,得趕緊回趟辦公室,然后就匆匆地離開了。五點半發(fā)短信過來說不能陪她吃晚飯,七點半散步去火車東站買車票。
他們并沒有去成韶關,原因是她沒有帶身份證。退完火車票回來的路上,她在大街上搖著他的手臂,纏著他,“既然度不成蜜月了,你帶我逛逛廣州好不好?你還沒帶我逛過你的城市呢?好不好嘛?”問他“好不好”是她的拿手戲,他通常難以拒絕她這種小女孩似的依賴和撒嬌。
“好……”他低下頭說,試著抽出手臂但沒有成功,只得無奈地被她挽著。他一米八二的個子,她穿著高跟鞋才一米六,走在他身邊真的就是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他跟她說話的時候都習慣低著頭了。低下頭跟她說話更顯得柔情蜜意,更惹路人側目。
“真的?”她興奮地站定了,仰著頭問他。
“帶你去看看海心沙。”他說,趁她高興不注意的當兒,終于抽出了自己的手臂。
只有愛值得痛苦
在此之前,吳昕儀還真的沒有聽說過海心沙,盡管第十六屆亞運會讓廣州吸引了全世界的眼球。
海心沙,一個美麗得有些浪漫的名字。
香紫風告訴她,很久很久以前,整個廣州地界都是一片海洋,所有看得見陸地的地方都是海島,海心沙就是這片海洋中心的一個小島,所以,古人才給她取了“海心沙”這個名。
今天的海心沙,位于東西走向的珠江中間,在廣州的核心位置,是廣州市珠江內(nèi)的江心沙洲,也是廣州城的一個交點。東西向是珠江這條見證廣州兩千多年古城風雨的歷史軸線,南北向是廣州面向未來發(fā)展的新城市的中軸線。小島四面環(huán)水,沒有圍墻,從空中看海心沙就像是一只帆船。據(jù)說,“以珠江為舞臺,城市做背景”的第十六屆亞運會水上開幕式和閉幕式,選擇在這里舉辦,就是有著希望廣州和中國揚帆起航走向世界的深刻寓意。
然而,吳昕儀寧愿沒有到過這里。
上帝總是如此吝嗇,別說在給你一樣東西的時候總會拿走你的另一樣東西,最可惡的,是在給你極致的幸福之后,會帶給你極度的痛苦,這就是中國古人所說的“樂極生悲”。
那個在海心沙的上午,是吳昕儀走過的人生旅程中,最幸福最難忘的時光。她的幸福和快樂像標簽一樣掛在臉上,整個花城廣場的鮮花都及不上她盛開在臉上的燦爛,所有經(jīng)過他們身邊的人都會為她的光彩奪目而側目。是的,讓女人光彩奪目的不是璀璨的珠寶首飾,也不是與黃金等價的化妝品,不是出自大師手筆的昂貴時裝,而是愛情。香紫風帶著那部她從未見過的小小的“卡西歐”——她只見過他那部專拍“攝影作品”的大尼康,寸步不離的跟著她,隨時聽候她興之所至的“指令”,隨時搶拍她的快樂。在以亞運開、閉幕式主會場為背景的“激情盛會、和諧亞洲”的標語前面,他終于在她的“軟磨硬泡”下同意讓游客為他們照了兩張合影……
可是,為什么那天還要有個下午呢?
他們約好下午在他書房整理照片。完全無意的,她在他的電腦里看到了一個因為放在一起而不小心打開的文件夾,里面是他跟一個女孩子的合影,在長城上的。他的手在女孩的背后撐著城墻,這樣女孩就像靠在他懷里一樣,樣子很清純,眼睛看著地下好像很害羞的樣子。那個文件夾里放的全是那個女孩子的照片,偶爾有一個可能是與那個女孩一起的另一個女孩子。完全是不自覺的,她點開了另一個與放她的照片的“新文件夾”放在同一個大文件夾里的另一個同樣標有姓名的文件夾,里面果然就是另外那個女孩子的照片,偶爾也有跟他的合影,但憑直覺遠不如前一個文件夾里的好看。于是她的手不聽使喚地再次打開了原先的那個文件夾,照片里的他那么年輕那么意氣風發(fā),仿佛是被他抱著的那個女孩樣子越看越曖昧,越看越不舒服,越看越……她確信自己的手已經(jīng)在不聽大腦指揮了,她瘋了似的刪掉了令她無比討厭的合影,一張、兩張……刪到第三張的時候,她被一只手抓了起來,然后她被扔到了地上,她的身體接觸地面的那一瞬間,她清晰地聽到了他的那句暴怒的“豈有此理!”
……
她依稀記得他好像走過來拉她,還試圖抱她起來?墒撬纳眢w像生了根似的就是拉不動,最后還是她自己站了起來。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收拾起自己的東西,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勢沖出了他的辦公室。
一直到回到房間,眼淚才一發(fā)不可收拾地傾瀉如雨。她哭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晚飯時分,她一個人的哭天搶地才被他來電的聲音打斷。手機鈴聲停下來之后她關掉了手機。
之后是靜靜地反思:他居然為了兩張照片對她動手!他居然為了他自己跟另一個女人的合影將她扔到地上去!她居然及不上別人的一張照片寶貝!她是不小心動了他的“東西”,可是,她又是他的什么呢?在他的心里,她原來什么都不是!難怪他在她跟他聊及婚姻的時候說什么“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既然難為水了,為什么還要跟她在一起?!他們的那些時光又算什么?他的逢場作戲?他的寂寞天使?天啊,她都成了什么了?!原來自己深深陷進來并付出了所有的愛情,其實不過是一場誤會,一個笑話……這個時候的吳昕儀,“反思”出來的全是些“負面”的往事,越反思越傷心,越反思越絕望,越反思心越疼,錐心的疼!
愛到極致就是痛苦,是恨!咬牙切齒的恨!
可是,吳昕儀到底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的修養(yǎng)引導著她,絕對不可以讓自己陷入痛苦或者恨的深淵,那將是一個女人萬劫不復的災難!她只能選擇遺忘,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吞”,只能給自己一個“華麗的轉身”。決絕的離開,然后徹底的遺忘。人生那么長,歡樂抑或痛苦,說到底都不過是插曲,一切都會過去,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誰說只有愛值得痛苦?在她的字典里,沒有什么值得痛苦!一切不過是幻象,一切都并不值得。沒有誰值得自己流淚,因為值得流淚的人不會讓自己哭!
于是,她重新打開了手機。她要接受他對她的欺騙和背叛,然后放下那些欺騙和背叛。放下與他有關的一切,一如既往地度過在這里的每一天。她要像前天來時的打算一樣,一點一點的習慣沒有他的日子。
每到吃飯的時間,他都會打來電話,但是她從不接聽。有什么好說的呢?除了道歉!而道歉完全可以由短信來完成,那樣更顯得發(fā)自內(nèi)心。然而道歉又有什么用呢?愛是不需要道歉的不是嗎?
以前出去逛街她都會特地繞過他的家所在的那棟樓前,望一望他的窗口,盡管那是她從沒有到過的地方,F(xiàn)在她寧愿繞道了,不是害怕面對,而是不想再像昨天那樣“路遇”。
每一天都早出晚歸,讓自己倦極而睡。為了延續(xù)在X城的習慣,她甚至專門去很遠的瑜伽用品專賣店買了塊瑜伽墊,用練習瑜伽來修煉內(nèi)心排除雜念。北京路、上下九、天河城、購書中心、越秀公園、鎮(zhèn)海樓、陳家祠、白云山……所有她能想到的廣州市內(nèi)可圈可點的地方,她都去了。所有聲名在外的廣州小吃,她都吃了一遍;艘徽麄下午的時間,才將買回的新衣服全部過了一次水。直到任然的電話打進來,告訴她自己已經(jīng)出發(fā)了,問她見到批評家了嗎,才如夢初醒重回人間。
她根本沒有批評家的電話,因為她從來沒有跟批評家有過直接的交往。她認識的是批評家的妻子,很多年前在大學校園里認識的。除了年節(jié)偶爾想起來短信問候或祝福之外,基本上沒有真正“交往”過,F(xiàn)在有事求人家才臨時抱佛腳似的想起去拜訪,人家給不給面子還說不定呢。況且還是為了負心漢的事,她真的有必要如此大度嗎?她真的有自己想象的一樣那么愛香紫風嗎?她做的這一切,真的值得嗎?她到底是要換來他的感激,還是為了紀念曾經(jīng)的如今已經(jīng)面目全非的愛情?翻出為了不讓香紫風看見而藏在皮箱底的、任然精心制作的書稿清樣,她忽然深深地迷惑了?
可是,畢竟一切都開始了。任然已經(jīng)出發(fā)了——為了給那些美麗的圖片配上美麗的文字去“行千里路”了。她怎么可以半途而廢呢?那樣多沒面子啊!就當是祭奠自己一個人的愛情吧!就當是為中國藝術事業(yè)做一個貢獻吧!她還是決定直接去批評家的家,她有批評家妻子給她的名片,上面的地址是珠海市背山面海的黃金地段,她去過好幾次珠海,應該找得到那個地方。
如果這件事不是錯誤的,上帝也會幫她的。她相信天意,喜歡順其自然。
就在她作出這個決定的當晚,他發(fā)來了道歉的手機短信。
說不清當時是怎么答應讓他過來看她的了。他擁抱她的時候,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一點兒抗拒的意念都沒有,她的身體跟她的思想根本無法保持一致。他們沉默地做愛,一改以往的甜言蜜語放浪形骸。他更是從來沒有的體貼入微,恣意卻溫柔。從未有過的深吻,吻得她肝腸寸斷。當他放開自己的時候,她甚至可恥地抱住了他……她極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滑出眼眶,直到躲進衛(wèi)生間,才讓自己淚流滿面。
那晚,是他們之間極不尋常的一晚。吳昕儀一個人在衛(wèi)生間哭了很久。香紫風在她的房間里呆到很深夜才離開。自始至終,兩人都閉口不提下午的事。當然也沒有提及將來。他們從沒有談過兩個人的將來?墒,吳昕儀知道,她真的要離開他了,今晚是他們最后一次在一起。
白的云鑲嵌在藍的天空上
白的云鑲嵌在藍的天空上。珠海,一個擁有藍天白云的現(xiàn)代化城市,報紙雜志里和政治人物口中的浪漫之城。吳昕儀喜歡廣州,除了廣州厚重的文化底蘊之外,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廣州是香紫風的廣州。而她喜歡珠海,只因為珠海就是珠海,自然的清新的珠海。
后面是山,前面是海。復式結構的兩層居室,很濃厚的“家”的感覺。飄出的陽臺上,白色的躺椅,白色的茶幾,紫砂壺里泡著加了淡淡蜂蜜的玫瑰花茶。兩個陌生的卻有很多共同話題的女子。一個充滿了小資情調(diào)的,冬天的下午。是南方的冬天,海邊的冬天。塵世間的寧靜,歲月靜好。
批評家出國了,應邀去巴黎參加一個藝術展覽。但是他在電話里答應妻子“一定看”她朋友送來的攝影集,“一定推薦給出版界的朋友”,至于寫評論就得看感受了,批評家從不被動地寫評論。
這已經(jīng)非常足夠了!
當批評家的妻子問她會不會用茶麩幫別人洗頭的時候,昕儀就知道自己這一趟不會白跑。
也許冥冥中真有天意吧。就在前不久,任然給她推薦了一部書名叫做《一根水做的繩子》的小說,里面有大篇幅的用茶麩洗頭的描述,小說的故事情節(jié)她已經(jīng)記不清了,但是那些用茶麩洗頭的描述卻記憶猶新。沒有洗過,但是知道怎么洗。她想也不想地回答批評家的妻子。
批評家的妻子曾經(jīng)是打工妹,因為寫作而改變命運,是中國最早的一批打工妹,也是中國最早成名的一批打工作家。成名之后,進了批評家執(zhí)教的大學中文系。原本準備在大學鍍金之后在文壇上有番作為的,結果因為與批評家的愛情而漸漸淡出,一心輔佐批評家成名成家,自己終于逐漸沉寂。那是另外一個故事,很傳奇的。昕儀就是剛考進大學的時候認識批評家的妻子的,她剛開始大學生活不久,批評家和他的妻子就離開了。
批評家的妻子一直保持著在農(nóng)村老家時的習慣,洗頭洗臉洗澡從來不用現(xiàn)成的日用品,用茶麩洗頭,用黃豆粉洗臉洗澡。原本是因為物資匱乏的權宜之計,多年后卻成了護膚養(yǎng)顏的秘訣。批評家家里的主人衛(wèi)生間里,有專門用來裝茶麩的紗布袋,洗頭專用的木桶,還有桃木梳子。衛(wèi)生間的旁邊有專門存放茶麩餅的小儲藏室,儲藏室的一角放著專門用來砍茶麩的砍刀和竹簸箕。
茶麩,就是油茶子榨過油之后,剩下的那一塊塊油茶餅。這東西在城里是看不到的。茶麩可以當肥,因此農(nóng)村人喜歡拿來種地。茶麩還可以搓去衣領和袖口上的那些汗?jié)n,因此也有人喜歡拿來洗衣服。更多的農(nóng)村女子會用茶麩洗頭,超市里的茶籽油洗發(fā)水就是用茶麩做原料的。
批評家的妻子在昕儀的“觀摩”下做著洗頭的一應準備,那是一個充滿了古典味的從容的過程,像極了某種很莊重的儀式:半餅彎彎的茶麩,放在一個竹簸箕里,用砍刀細細地砍。砍得細細地,然后捶成粉末狀。然后將砍好的茶麩粉裝進一只拳頭大的小紗布袋里,用繩子扎緊后放進已經(jīng)放好沸水的木桶里,浸透,泡出香味和金色的泡沫之后,再加進冷水,直到水溫適中——整個過程,在昕儀的眼里,完全成了一種藝術化的享受。接下來就是洗頭……昕儀還是第一次幫別人洗頭,從沒有試過的洗頭方式。她調(diào)動自己從那個叫鬼子的作家編出的愛情故事里關于用茶麩洗頭的所有記憶,小心的仔細的將批評家妻子的頭發(fā)完全地浸進融化了茶麩的水里,輕輕的抓,細細的洗。那是一頭怎樣的頭發(fā)啊,長長的,又柔又順又亮,像云一樣。不。應該是像水,流淌著的水。握在手里的感覺,說不出的美妙。當年的批評家應該沒少為這一頭秀發(fā)著迷吧!昕儀怔怔地想。是的,就是批評家妻子的頭發(fā),讓她想到了一個從沒有想起過的詞:歲月靜好。
你洗得真好。批評家的妻子說,你也用茶麩洗過頭是嗎?
沒有。這是我第一次用茶麩洗頭,也是第一次……幫別人洗頭。昕儀老老實實地說。
哦……那我們還真有緣了。
頭發(fā)終于洗好了。不用吹風筒吹,完全用吸水毛巾擦,擦到五六成干就梳直。黑亮柔順的頭發(fā)比拉過的還直。五十好幾的女人了,一直垂到腰際的頭發(fā)一絲泛黃分叉的都沒有,更別說白發(fā)了。昕儀簡直要崇拜了。
遙遠的市聲,安靜的黃昏。隨意的話題,文學,藝術,瑜伽。當然也談愛情和家庭。批評家的妻子跟她有兩個共同的愛好,都喜歡藝術,都練瑜伽。這兩樣東西都是讓她們美麗長駐的原因,也是她們之間彌足珍貴的緣分。
批評家的妻子自始至終沒有問她準備出版的攝影作品集的主人是她什么人,善解人意的女人。
但是她們談論了愛情。批評家的妻子對愛情有著獨到的見解。她說,愛是一種神奇的東西,很難給它下準確的定義。愛并不符合守恒定律,因為得到愛的唯一方式是施予愛,施予得越多,得到的也越多,而一個人能夠施予的唯一方式,是讓自己充滿愛,直到讓自己成為愛的磁石。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她還說,愛對于人類幸福來說是頭等重要的大事,與健康和財富相比,愛似乎更為重要。因為,只有健康和財富而缺少愛,將是無法彌補的遺憾。這是從很多朋友的人生經(jīng)歷得出的結論。
所以,昕儀,一個人能擁有真正的愛真的很不容易的,我們要學會珍惜。你不介意我在你面前倚老賣老吧?
怎么會呢?吳昕儀就那樣在一種強烈的傾訴欲望的驅使下,向批評家的妻子訴說了她跟香紫風的一切,心中的彷徨,讓她心疼心碎的“決定”,甚至連攝影集的來龍去脈都說了……
你依然愛著他,是嗎?
是的。非常。
你并不想真的跟他分手是嗎?
是的……
那為什么要跟自己過不去呢?
我……鉆石王老五的愛情,好像永遠在別處。
你懷疑過你們在一起的時光嗎?
……沒有……
圣經(jīng)上說:愛是恒久忍耐。愛是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可是我……我對自己越來越?jīng)]有信心了,他從未給過我任何承諾,我們在一起從沒有談論過兩個人的將來,一個男人如果真的愛一個女人,不是應該知道她最想要什么嗎?
我知道你的癥結在哪了,婚姻應該是愛情最好的歸宿。批評家的妻子一語道破她心中的塊壘。曾經(jīng),她也向香紫風暗示過想要跟他長久地在一起的愿望,都被他巧妙地避開了。她跟香紫風都有過一次不幸的婚姻。紫風離婚十多年了,一直過著鉆石王老五的日子,想要跟他重組家庭的女子很多,據(jù)他自己所說,直接到他辦公室要跟他結婚的都有好幾個。單位里也有好多關于他的傳言,說是有兩個辦公室女同事愛他愛得要死要活的。她也曾以開玩笑的方式求證過是不是有女同事為了他要生要死,他都否認了。香紫風對自己的婚姻問題從來閉口不提,只是在前妻去世之后才給過一次“評價”:她是個好人。據(jù)他零星的透露,前妻再婚后似乎生活得并不幸福,病在醫(yī)院里還是他們唯一的兒子去照顧的。但是她隱隱地感到,他似乎對前妻離婚不到一年就再嫁一直耿耿于懷。不知道這是不是他不愿再步入婚姻的間接原因。她自己呢,那場失敗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她堅強地將那個錯誤延續(xù)了十多年而已。唯一的安慰,是歷盡艱辛地帶大了如花似玉的女兒。她一直想給女兒一個完整的幸福的家,為此她甚至讓香紫風見過她的女兒。然而他一直沒有表示過要跟她一起生活的愿望,甚至對她的暗示一直小心回避。盡管在一起的時候,他是那么的愛她。在X城不是沒有追求她的異性,相反很多,其中也不乏青年才俊?伤褪菍φl都不來電,只有香紫風能給她愛的感覺。男女之間的那種情愫,是說不清也道不明的。雖然關于那些合影,他已經(jīng)給了她一個非常合理的解釋:就是在本單位,都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女同事跟他合過影,比那張更“親密”的都不知有多少呢。都不過是逢場作戲,特別場合表現(xiàn)出了紳士風度而已。還反問她:難道她沒有跟男同事或者男性朋友什么的合過影嗎?至于推她,確實只是一時的“條件反射”,因為從沒有人未經(jīng)允許的動過他的東西,那是他最不能容忍的……可是,她的心里始終有揮之不去的陰影。
我想給自己,也給他一段時間,我們都需要好好的調(diào)整一下,冷靜的想一想將來的生活……
我明白的,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我們當年也是這樣走過來的……興許會有意外收獲也未可知。
批評家的妻子跟她聊起了自己的過去,她是怎樣的在美女如云中安靜的等待,將批評家總是流連在外的愛情最終收歸己有,又是怎樣在婚后給予批評家足夠的自由。還有批評家是如何的一次又一次的離開,一次又一次的歸來,而她始終都在期待中,從來不曾懷疑他給自己的快樂和愛……
聊完了愛情聊瑜伽。批評家的妻子說她打算開個瑜伽館,面向所有市民進行瑜伽心靈修煉的免費教學。
內(nèi)心的平靜與和諧對每個人都很重要,社會的許多不安定因素都是因為一些人的心理不平衡造成的,而瑜伽修煉中關于心靈的修煉就有助于人的內(nèi)心和諧。家庭是社會的細胞,個人又是家庭的細胞,所以歸根結底,一切都在人。世道人心是根本。只有人性完美了,一切才會完美。我的瑜伽館并不是為教瑜伽而教瑜伽的,所有關于心靈修養(yǎng)的部分教學全部免費,當是為我們賴以生存的社會做些微薄的貢獻吧。批評家的妻子這樣平和地述說著自己的理想。
這是一個很宏偉的計劃呢,非常有意義。昕儀由衷地表示支持。
其實,在茫茫宇宙里,人的生命是沒有意義的,人生的意義就是人的經(jīng)歷……
這是一次從未有過的敞開心扉的聊天,充滿了智慧和理性。
離開的時候,批評家的妻子邀請她加盟自己即將開業(yè)的瑜伽館,如果她愿意的話,她會安排她去瑜伽的發(fā)源地印度進修,回來后做瑜伽館的客座教授……吳昕儀欣然答應了。
重 逢
她趕著一群羊往山上走,別的伙伴都趕著牛羊下山了。大家都在山坡下叫著她的小名,讓她別上去了,別再找了?墒撬灰夤滦,她要找到他。整個山坡都找遍了,沒有他的影子。他的牛羊已經(jīng)下山了,他卻不見了……她就這樣找呀找呀,一不小心就從山坡上滑了下來,快要滑到山溝的時候心里一急,就醒了。
這是三個多月后的一天,吳昕儀從一個與童年有關的夢里醒來。醒來后是長時間不安。她跟香紫風并不是青梅竹馬的玩伴,他怎么會跑到她的一些童年的場景里去了呢?而且是不見了。
他在她的夢里不見了。這個夢里的細節(jié)令她非常不安,沒有來由的不安,坐不住的不安。不安得身上都出汗了。她就這樣懷著異常不安的心情,在時隔百日之后撥通了他的電話:
你……在哪兒呢?還好嗎?
在家。還好。有……事?
哦……沒有……剛才做了個夢,就打個電話給你……沒事了。你忙吧。
一顆莫名其妙懸了半天的心,踏實了下來。他沒事就好。也許不過就是個沒有什么兆頭的夢吧。
一會兒后,他的電話打了過來,問她,是不是有什么事?你已經(jīng)有一百天沒有打過我的電話了。
原來他也記得這么清楚。一百天就是她給自己的期限,并沒有告訴他的時間期限。一百天里,她一次也沒有打擾過他,他還是過去那樣隔三差五的電話問候,從不問她為什么不打電話給他了的原因。而在過去,每超過一周沒有她的電話,他就會問她,怎么這么久沒有音信了?仿佛她的電話對于他已經(jīng)成了習慣一般。但是這一百天的時間里,都是他打電話給她,卻從來沒有問過為什么這么久沒有音信的問題。是不是他真的明了她的心事,又不愿意捅破呢?
既然這么的不想擔待,就真的結束了吧!他根本就不愛她。他不愿意給她她想要的,卻要消耗她的愛情和青春,這算怎么回事呢?一個女人,終歸是不應該孤獨終老的。他如果愛她的話就應該替她想到這些。無論瑜伽多么神奇,美麗可以怎樣的延續(xù),一個女人的好時光總是有限的。她為什么一定要將感情和時間放在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身上呢?批評家和他妻子的愛情模式并不適合于她,因為他們相隔太遙遠,他永遠看不到她的等待。愛人看不見的感知不到的等待,又有什么意義呢?情長路更長。那些“無論天涯海角”的誓言,早已經(jīng)消失在歲月的深處了。可是,為什么一想到“結束”,她的心會那么那么的疼呢?
是不是有出差的任務?見她沒有回答,他在電話那頭問。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問她是不是可以去廣州。哦,不,沒有。真的沒事,你忙吧,再聯(lián)系。
電話終于掛掉了,他的一句簡單詢問卻勾起了她想去廣州的沖動。她忽然那么強烈地想去看看海心沙,那是他唯一一次帶她逛過的地方,他們的海心沙。
完全是突如其來的想法,強烈得無法抗拒。像是要去訣別一個朋友。
一個星期后,昕儀被單位抽去參加在省城舉行的一個經(jīng)驗交流會。經(jīng)驗會結束的時候,昕儀借口有點私事要辦留了下來。她帶上了已經(jīng)配好文字的攝影集清樣,預備重新給批評家指正后由批評家交給他出版社的朋友,看能不能由出版社運作一下,那樣不僅會省很多錢,還不用自己操心發(fā)行。批評家非常欣賞香紫風的攝影作品,對三個多月前給他的僅有的三幅配上的文字也是贊不絕口,認為很有出版價值,愿意動用一下多年的關系。對此,吳昕儀簡直感激得要五體投地了。她準備在廣州呆一天之后就去珠海。
她想真正的體驗一下在他的城市卻真的沒有也不會跟他聯(lián)系的感覺。無論遺忘會多么的漫長,都是她無力改變的結局了。如果她是二十年前什么牽絆都沒有的年輕女孩,她還可以鼓起勇氣闖到他的身邊,對他說“我要嫁給你!”歷盡滄桑,早已沒有了那份銳氣和勇敢。即使有,也放不下那份自尊。何苦呢?
吳昕儀漫無目的的走在廣州的街上。行人多起來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走到了花城廣場。風景依舊。托亞運會的福,花城廣場終于做到了四季鮮花盛開,成了名副其實的花城廣場。
與海心沙有關的記憶,點點滴滴,如約而至。每一次留影的情景,當時的心情,一切的一切,都記憶猶新;腥糇蛱;腥舾羰。天空總是灰蒙蒙的,拍不出“小蠻腰”(廣州塔)清晰地樣子。那邊的游人很多,正好做你的背景。那兒全是亞運比賽項目的標志。這就是亞運吉祥物了。嶺南佳果啊,這都不知道,傻!帶你來就是為了看這里的,溫總理當時就坐在那兒的,各個國家的領導人,都坐那,那里就是海心沙,一個小島,開幕式和閉幕式里的河水都是引進來的。我們在這里合個影好不好?這是直飲水,市政府供應給游客免費喝的。那里就是省圖書館。這就是歌劇院。哦,悉尼歌劇院好像就是這樣子的呢。這里就別去了,我最怕臺階……吳昕儀沿著那天走過的路線,一路走過來。每一步都踩那一天的足跡上。忽然就感覺到臉上涼涼的,一摸,竟然全是淚水。地下通道口風景很美,那是她唯一沒有留到影的地方。原因是他不想下去,他的膝蓋多年前做過微創(chuàng)手術,一直留有風濕類的骨痛后遺癥,最怕上下臺階。偶爾必須要走臺階,也是輕輕的跳著走的。此刻,她就站在臺階上面,一陣疼痛的感覺從心尖上漫過,她下意識的將手放到胸口。那兒真的很疼,很疼。
找個地方坐會兒吧。這樣想著,雙腳就好像長了腦袋似的,將她帶到了一張情侶椅旁邊,那張椅就是那天他們一起坐過,她幫他揉過膝蓋的椅子。
椅子上坐著一個中年男人。因為側身坐著,看不清樣子。這身影怎么莫名的眼熟呢?
對不起,這里有人嗎?她問。
有。非常非常熟悉的標準的男中音。
你……是你……
你……是你……
真的就像電影里的鏡頭一樣。坐在那張椅子上的是香紫風!他的旁邊并沒有人。
剛才你說這里有人……
沒有的。我以為……我一直覺得你就坐在旁邊,所以就說……有好幾個人問過,答慣了……
兩個人就這樣站著,問著,說著誰都聽不懂的話。
結伴而行的游客,似曾相識的情侶,慈祥的老人,可愛的孩子。昔日徒有其名的花城廣場,因為身邊有了海心沙的陪伴,不僅成了市民休閑的好地方,還成了慕名而來的游客必到的目的地。直到他們都感覺到了路人奇怪的目光,才恍然大悟地離開。
他沒有問她。她也沒有問他。他們到達的目的地是他的書房。
你知道嗎?就在剛才,我都在想,你會來廣州的,就這幾天,你一定會出現(xiàn)在我面前。于是我就決定去海心沙,如果今天你沒來,明天我還去。你說這是不是就是科學家說的心靈感應呢?我從來不信的。
現(xiàn)在信了?她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著,眼淚卻一個勁的在眼眶里打轉。
難怪會有“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古詩句了。對了,你也是去那里“遇”我的嗎……
他們將在海心沙沒有說完的話,帶回他的書房,繼續(xù)說著。怎么也說不完。
他要帶她去同湘會吃飯。她說去那里兩個人太難點菜了,不如去吃蓋澆飯吧。
吃完了飯就去散步,就在他居住的小區(qū)附近散步。他再也不避諱跟她十指相扣了,遇到了住在樓上的鄰居也沒有松開。散完了步,她說我該回去了。他忽然就抱住了她,就去我那兒吧!好嗎?
去你的……家?她小心翼翼地問,怕一問就錯了。
是的,去我家。你不是一直都想去看看嗎?
家里沒有……其他人嗎?
就我兒子和兒媳婦……
你要把我介紹給他們……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昕儀,我們一起生活吧?嫁給我,好嗎?
……你是想好了才問我的嗎?
我想了很久……很久,一直沒有勇氣,你還這么年輕,我……我怕配不上你,我怕……
她忽然就用手指捂住了他的嘴唇。你知道嗎?為你這句話,我等了好久,等得好辛苦……
真的嗎?你真的不介意?我們的年齡……相差這么大?
再大也沒有八十二跟二十八大?歌德七十四歲的時候還在追一個十九歲的女孩子呢!還有法國的女作家杜拉斯,六十多歲的時候也接受了二十多歲小伙子的追求……咱們算什么呀?不知不覺間,她又恢復了他的小混蛋的樣子了。
明天就帶你去買戒指,你不介意我買金戒指給你吧?
只要是你買的,什么都好。不過明天我要去趟珠海……
去珠海?我陪你去吧,我就想多跟你在一起,我再也不放你走了……
我是去辦事的呢,而且是……她忽然不想這么快讓他知道,最起碼等出版事宜都定下來了再給他驚喜,原本是明年的生日禮物的,現(xiàn)在看來要變成新婚禮物了……老天真是太仗義了!
如果實在不方便,我也可以不去。不過你得告訴我,什么時候可以安排蜜月?
你計劃好了去哪了嗎?
帶你去丹霞山下住一個月,很多新婚夫婦都去那里小住,據(jù)說那樣可以讓……夫妻生活永遠和諧幸福的呢……
你又杜撰了!你好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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