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生活的任何風吹草動,都使他憂郁。
不知何時起,他所能看到的越來越模糊,架在鼻梁的眼鏡兒鏡片在一圈又一圈加深,除了笨重就是壓抑,再無其他——那越來越厚的鏡片,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加!加!加!模糊!模糊!模糊!加加加直到不能再加,還是模糊模糊再模糊,醫(yī)生告訴他他這叫弱視,但少見寡知的他弄不清弱視是什么,弱視又意味著什么?
看著不太清晰的世界,他就悲哀;看著暗淡的色彩,他就絕望:有時遇到一個熟人,卻不能迅速認出,并及時打招呼,結果日久天長了,有人認為他“六親不認”,有人認為他蠻,不尊重他人甚至長輩;自然他與每個人的關系都不很融洽,他心里就苦,就痛。但還是努力地“認熟人”,一次,他遇到個老“熟人”,他趕緊停下自行車,與那人打招呼,結果當喊出那“熟人”的名字,近前一看,那老“熟人“翻著白眼,一臉詫異,“認錯了,”他尷尬地說。一次,他在路上走著,看見路那邊有個“熟人”走著,他趕忙、迅速橫穿了公路,那“熟人”是女性,恰似女同學甲,他攆了去,結局是一位陌生女子,從未謀過面,可他的魯莽嚇得陌生女子一聲尖叫,落荒而逃。有一次,還有一次,N次后,他再也不敢“認熟人”,走路沉沉垂著頭,只看自己的路,再也不看任何人,真正遇到認識的熟人,只好搪塞著,能過去就過去,他也沒熟人了——他對自己的眼睛開始了懷疑,周圍一切都不再真實,他的自信心動搖了。
他很苦惱,苦惱后是苦笑,沒有熟人日子照樣過,工作學習照樣下去,誰叫自己活著。更令他苦的、痛的,隨著鏡片的圓圈越來越多,城樓失火,殃及池魚,眼睛已漸漸與他的心情更息息相關,休戚與共了。做工作因為模糊,他不得不用比別人更多的時間準備,實質是因為他太缺乏自信,雖然也殊途同歸,他還是把工作做了,和別人一樣好,甚至更好,但他認為這很累。去學習,由于模糊,他只得充分發(fā)揮聽覺,他沒再深加鏡片,用耳朵迅速準確地捕捉授課人機關槍似的嘴巴,發(fā)出的子彈,并把他們飛速地落實在紙上,雖然字跡潦草,但他還是學得和大伙同樣棒,甚至更棒,可他還是郁悶,就因為看不見老師的板書。他也認為這很累。
他失去了自信和笑容,光線好的地方,看得清晰些,他就有幾厘幾毫可憐的沾沾自喜,但那不長久。光線暗、模糊,更看不真切,他就深深地痛和自責,痛自己的世界模糊,自責自己過去沉迷武俠時的瘋狂用眼。這樣的時候很漫長。特別是冬季,那是他災難性的季節(jié),由于冬季本來就使人憂郁,再加上冬季的光線總不那么明亮,他悲哀到了極點,深深淪陷于自責悔恨的深沼,越自責悔恨越痛,他絕望了,他自信的碑塔倒下了,他有點得過且過,又有點玩世不恭,任何事物都是蒼白和無力,雖然他亦如同別人般按部就班地過著日子,井井有條,又坦然。表面是這樣,可他的碑塔卻徹底倒下了,他像一只很受傷的狗,永遠只有一邊呆著,他至少是這么認為。
懷抱著太多的無奈和想法,他整天“漂游爛蕩”和“游手好閑”,他在心里總這么做。遠大的目標在淪陷和抗爭中一點點消失了。這天他百無聊賴,這天他百無聊賴地閑逛到一街心花園,他不知為什么又一次閑逛到這里,也許是冥冥中的安排吧。他還是看見那小女孩,他已不止一次在這里看見了那小女孩,確切說是遇見。他也不知今天因何突然這么注意這位小女孩及她的一舉一動。
小女孩五六歲模樣,扎著兩條可愛的羊角鞭,鞭子根各夾一只花蝴蝶,端坐在花叢里,花叢上兩只蝴蝶忽飛忽棲——她正以花壇沿做凳,左手握著畫夾,右手捏著一只彩筆,在畫畫兒呢!瞧她畫得那么專注和投入,再瞧她那畫姿與坐勢,一眼就可看出一定是個小畫家,且一定有些畫齡。他好奇加好玩,突然有一種強烈地拜賞她大作的念頭,這念頭一上來,就愈積愈厚,像云最后全籠照住他的人和心。
結果,他大跌眼鏡,看到的是一幅亂七八糟的顏色的大雜燴,他心疼地想:又一張白紙被白白浪費了。但嘴上卻忍不住好奇地問:“小朋友,你涂的是什么呀?”“太陽唄!”小女孩自信地回答。他小心地問:“太陽,太陽是一個紅紅的火球,你知道嗎?”“我知道!”小女孩還在笑,“我媽媽說太陽是很大很大的籃球,只是籃球沒火,太陽有火,會熱。”他更好奇了:“知道,你還畫成這樣。”“這樣”二字還沒吐出,他便驚呆了,“有什么不對嗎?”小女孩揚起頭問他,他看見所謂的小畫家竟是一個盲孩子,兩只空洞的眼眶一眨也不眨。
小女孩似乎覺察到什么,喃喃地問:“叔叔,我的樣子很嚇人嗎?有很多小朋友都不跟我玩。”小女孩告訴他她從生下來就這樣,最后又似安慰,又似高興地說:“媽媽告訴我太陽最神,只要我把太陽畫得又圓又紅,太陽神就給她兩枚小太陽作眼睛,看見世上的一切。”小女孩又摸索著端起身邊的彩筆盒,問:“叔叔!能幫我找一找哪支是紅色的彩筆嗎?”他在彩筆盒里翻找著,小女孩的彩筆盒里除了沒有紅色,各種顏色應有盡有。他再次呆住了。
小女孩又天真地訴說著:“媽媽說,誰的彩筆就是誰自個的色彩,我的彩筆自然就是我自個的色彩,只要我心誠,我想要它們是太陽的紅,它們就能是太陽的紅,是嗎?”他臉上燒燒的,接口道:“是!只要是顏色,就是太陽的顏色。”小女孩不解地問:“為什么呢?”他想了想,終于鎮(zhèn)靜下來,認真地說:“因為,因為各種顏色都是紅色太陽光生下來的小孩!”他又肯定道:“事情總會心想事成的。”小女孩一蹦跳起,高興地說:“耶!那我自己的顏色永遠都是太陽的顏色啰。”
小女孩高興地喊叫著,他卻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不得不思索,什么才是他自己的色彩。
一切都會心想事成。他有些慚愧又有些慶幸。一切都會心想事成的。他又是慶幸又是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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