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我并不覺得這個城市里的女人有什么特別之處。和大多數(shù)農(nóng)村婦女一樣,她不會普通話,滿口的方言也就是叫客人坐下,問客人的衣服壞了哪里,不用擔(dān)心,我會幫你修好衣服的。她的皮膚顯得黝黑而又毛糙,她的嘴唇干皺皺的,像受了旱的莊稼一樣,一點也不生機勃勃。我以為她為我們勤勤懇懇的縫補衣服完全是為了錢財,為了謀生。然而,事實并非是我猜想中的那么單純。
我第二次去她攤前縫補衣服的時候,才知道她是一位晚期乳腺癌患者,她為我們縫補衣服完全是為了獲得生活的樂趣,多接觸一些這所大學(xué)里的年輕人。因為在她眼里,我們這幫年輕人總是那么帥氣而又漂亮,每次和我們說話她總能找到和自己女兒說話時的那種快樂的感覺。可不幸的是她的女兒在那天為了幫她買件冬衣而出車禍死了。于是她放棄了在鄉(xiāng)村教書的工作,轉(zhuǎn)行來到我們這所學(xué)校的門口做起了縫補生意。
我問她為什么要放棄那么好的教書工作。她的回答卻讓我很是驚訝,她說為了陪伴自己的女兒,雖然女兒離開了自己,可每當(dāng)接過我們遞給她的衣服時,她總會看到自己的女兒給她衣服時那微笑著的樣子。我聽后便又疑惑著問:“那你教書育人就看不見你的女兒嗎?”她笑了笑,滿口的方言也就是說,只有摸著我們的衣服時,她才會看見女兒,她的微笑會另她感到暖和,快樂。
“那你打算在這工作多久?”半天后我才想起要問她這樣一個問題。她將縫好的衣服遞給我,又笑著說:“不知道,我得了晚期乳腺癌,醫(yī)生說我最多只能活幾個月,可是我活到了現(xiàn)在,還在這里工作了將近兩年時間。“我緩慢地接過衣服,看著她,她的臉是那么瘦那么長,在晚霞的映襯下又是那么地陽光。
“那你在這就不怕突然倒下,被送進(jìn)醫(yī)院,被宣布死亡嗎?“她一把從我手上撈過衣服說:”等等,看看我有沒有幫你的衣服縫好,別出亂子了,最近記性不太好。”
我盯著她,過了很長時間,她才抬起頭說:“我女兒生前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如果你不樂觀,那么你對死的看法將是恐懼和絕望,那么你一生所攢的錢,大部分會給了醫(yī)院,一個你既不想去也不想給錢的慈善機構(gòu)。你有什么理由不樂觀一點,你又有什么理由不在生病時再樂觀一點。比其痛苦,你就那么情愿窩藏著樂觀來丑化自己?我為你不能做個樂觀的人而覺得你一點也不愛生活,一點也不愛我們的家。"說完,我和她的眼淚便在各自的軌道上飛灑著。
后來,我再也沒有在校門口見到過她。每當(dāng)我拿著需要縫補的衣服跑出校門口時,眼前出現(xiàn)的卻是另一個女人,她和她的外貌有許多相似之處,只是我還不知道有關(guān)于這個她的故事。當(dāng)然,我還是希望這個她不要有像她那樣的故事,要是真的有了,我希望這個她也是樂觀的,是一直哼著小曲為我們縫補著衣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