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頭雙手抄在背后，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原本書聲朗朗的小教室立馬安靜下來。大家厭惡地盯著這個不速之客，就連一向好脾氣的尹老師都微微蹙起了眉頭。
只見他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在教室里“掃蕩”了一番，最后停留在剛裝不久的空調上。“大早上的，天氣還很涼快嘛！”說著便竄到空調下，很利落地將插頭拔了下來，接著，眼珠不停地轉著，似乎在尋找著某樣東西�？赡芙K于意識到自己打斷了課堂，他一拍光禿禿的后腦勺，笑道：“哦哦！小尹老師你繼續(xù)上課，繼續(xù)上課，待會兒課間來吃早飯。”然后，像逛街似的又大搖大擺地晃了出去。留下一群學生面面相覷。“好了，大家繼續(xù)把《小石潭記》誦讀一遍……”教室外墻壁上“一切為了孩子”的鮮紅的標語由于時間久了，剝落下來，高老頭一巴掌拍上去，固定了些。
“高老師、黃老師，吃早飯了！”趁著早讀下課課間，三個老師匆匆走到主屋，打開飯鍋一看，“嗬，又是面條！”高老師不禁冷嘲道，“這已經是連續(xù)第幾天吃面條啦？天天吃、頓頓吃，我們交的幾百塊錢伙食費難道就只夠買面條的么？”
“算了，算了，快點吃吧，一會兒還要上課呢。”一旁的黃老師低聲安撫道。
“我現(xiàn)在看著面條，胃里就犯酸。今天中午一定要吃米飯。”高老師板著臉吃了幾口便走進低年級的教室上課去了。
“唉，其實我也不想吃，不過又有什么辦法呢？”黃老師邊吃邊說，“對了，尹老師，今天輪到你刷碗吧？中午再刷吧，曹阿姨一家還沒吃呢，他們的碗反正還得我們刷。”
尹老師沉默地點點頭。
盛夏的天總是熱得很快，不知不覺中，早晨的一絲清涼被毒辣的日頭蒸干了，只剩下?lián)涿娑鴣淼氖顨�。低年級教室中兩臺破舊的吊扇吱呀吱呀，雖然已經開到最大風力，但卻絲毫無濟于事。
“好了，三年級的孩子們把練習拿出來做，下面換四年級的孩子們上課，大家注意保持安靜。”兩個年級的學生被塞在一個教室里，課程又緊，老師又少，還得把一節(jié)課分成兩半來上，老師們也無可奈何。
“高老師，我好熱呀！”“是呀是呀，好熱好熱！”一個孩子叫嚷著，接著，其他孩子也紛紛吵鬧起來，高老師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既是心疼又是無奈，只得說：“你們可以到水池邊用冷水洗把臉，但要一個一個地去。而且，不可以喝，聽見沒有？”孩子們乖巧地點點頭，接二連三地洗臉去了。小孩子的精力總是旺盛的，洗完臉后，一個個又生龍活虎的了。課還在繼續(xù)……
“哎呦，外面熱死了�？照{開了吧，還是這兒涼快。”高老師換到了高年級的教室中，快活地說著，“高老頭沒來吧？”
“他來了，我們還能開空調么？”黃老師湊過來抱怨，“雖然涼快，但不好上課啊！就這么一間小教室，尹老師在那頭上語文，我在這頭喊英語，根本就沒法兒上課嘛！”
“怎么回事？昨天不是還可以到主屋里上課的么？”高老師吃驚地問著。
“曹阿姨和高老頭商量的結果。說是怕學生弄臟主屋，不讓進了。這不，把門都鎖了。”
“喲，主屋的地面不是我們每天拖的么？桌子也是我們擦的，他們什么時候操過心了�。楷F(xiàn)在又不讓去了，這叫什么事兒�。�”心直口快的高老師忍不住義憤填膺道，“不行，得把教室爭取過來。”
上課時間很快又到了，輪到尹老師給低年級上課，她走出空調教室，一陣熱風立即迎面撲來。墻上的標語又滑落了一半，尹老師踮起腳，小心翼翼地把它貼好。
一天中最熱的時候終于到來，中午十一點半，孩子們基本上都回家了，只剩下幾個中午留下吃飯的。曹阿姨很“聰明”地以“勞動”為名，利用孩子們剝毛豆。尹老師在水池邊刷早上的鍋碗�？蓱z的自來水早就停了，只能不厭其煩地從水缸里舀水。
“曹阿姨，今天中午應該可以煮米飯了吧？我們都連續(xù)吃了幾天的面條了，胃都犯酸了。”高老師一邊切菜一邊問曹阿姨。
這個精明的女人睜大了眼睛，故作驚嘆：“哦！是嗎？今天剛買來新米，看看色澤多好�。≈形绯悦罪�，菜都買好了。這么熱的天，小高你去把這個西瓜切一下，分給孩子們吃。”
高老師剛把西瓜切成兩半，其中一半就被迅速塞進了冰箱。剩下的半個只夠切成若干個巴掌大的小瓣兒，很快被孩子們一搶而光。拿著空盆回來的時候，看到曹阿姨拿著一大瓣的西瓜大口大口地吃著，鮮紅的汁兒流了一下巴，高老師很聰明地回避了一下，等她吃完了才又邁進廚房。
“阿姨，大教室的課不好上啊。之前不是還放在主屋呢么？現(xiàn)在怎么都到一塊兒了�。�”高老師裝作不知情地問道。
“哦。”曹阿姨抹了抹嘴兒，“這個，主屋畢竟是我們的客廳，要是家里來個客人什么的……”她臉上一副無奈的樣子，但她的狹長的眼睛里卻充滿了一種算計的光芒，“唉，地方太小了，擠一擠吧——奧，高老師你去把這盆菜洗了吧，不用過來了，馬上就好了。”
與此同時，高老頭抱著自家的小孫子慢慢地從樓上踱了下來。孩子們都坐在主屋的電視機前，有些在看電視，有些在互相打鬧，充滿了歡樂，黃老師也在一邊笑著。
“吵什么吵！”高老頭一聲怒吼，三兩下走到一個調皮的男孩旁，粗短的肥手重重地拍在男孩的后腦勺上。一時間，主屋里安靜下來，只有電視機的聲音，小孩子們個個驚恐地望著高老頭，如同受驚的小兔子。被打的男孩漲紅著臉，望著高老頭睜得圓圓的眼睛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黃老師憤怒地皺著眉頭，剛想說些什么，突然，“哇——”的一聲，高老頭懷里的小孫子被嚇哭了，他瞬間換上一副笑臉：“哦，我的小乖乖哦！不哭不哭，爺爺抱你出去轉轉。”說著，一邊輕輕拍打著小孫子，一邊頭也不回地晃悠出了主屋。
終于到了中午吃飯時間，老師們排好桌子，幫每個孩子盛上飯，對一些長得瘦弱的小孩特殊照顧一下——多裝些飯菜。“哎呦喂，盛多了。”曹阿姨端來菜，看到尹老師盛飯，立馬奪過碗來，“熱心”地說，“我來盛吧，尹老師你快去吃飯吧。”說著，迅速地把小碗里的飯菜去了一大勺，三個老師只得坐在大桌子上開始吃飯。飯間，有孩子來盛飯，正巧被回來的高老頭看到了，只聽他咕囔著：“盛什么！跟個餓死鬼似的。”“我吃飽了。”高老師放下碗筷走出主屋，看到外墻上貼著的鮮紅的標語：“一切為了孩子”，覺得刺眼極了。
中午的天氣異常炎熱，老師們把高年級教室中的幾張課桌拼在一起，放上幾張席子就當床鋪，地上同樣鋪著幾張席子給孩子們睡。空調遙控器終于被高老頭搜走了，大概早上他仔細尋找的就是這樣東西吧。大家只能借著頭頂上吱呀作響的老吊扇帶來的一絲涼風入睡。而主屋里高老頭和曹阿姨舒服地躺在折疊椅上吹著空調。
大約兩個小時的午休之后，下午的課程就又開始了。三個老師繼續(xù)重復上午的程序，一直到晚間洗漱完成后，拖著累了一天的身體，在不怎么明亮的燈光下寫教案、查資料，細心地批改著孩子們的作業(yè)。
忙碌的一天結束后，三個老師終于又躺到“簡陋”的床鋪上。這個暑假補習班終于要接近尾聲了。年輕的老師們和高老頭一家“斗智斗勇”的教學日子雖然艱苦，卻也其樂無窮，不失為她們人生中一筆寶貴的財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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