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你總沉迷某種神奇的幻想，就像綺貞歌里那個無可救藥的偏執(zhí)狂。你愛與風(fēng)做朋友，以為自己是哪些在低空中游走的金色蜻蜓中的一只；你愛親吻闊葉林肥大的葉子，以為它們可以聽懂你的唇語；你愛閉著眼走路，你愛蒙著耳朵唱歌，全世界都無法讓你在乎。原來，你一直都是自己的，從來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某某。 你從陌生的城市醒來，像是喝醉了酒的清晨從你的腳尖踉蹌而過�？諝饫镩_始彌漫起各種含糊不清的味道。汽車的尾氣，早點攤揮發(fā)出的豆?jié){味道，還有燒烤攤炸土豆的味道。沒有沁人心脾微涼甜霧，也沒有讓人神清氣爽的淡淡清風(fēng)。記憶中的清晨深藏在老家紅木箱的底層，被上了鎖，鎖眼已經(jīng)爬滿了鐵銹。那時的清晨，是一幅年代久遠的水墨畫，孩子們剛剛逃離出夢中的神秘世界，便在父母的催促下草草吃完早餐，背著書包一頭扎進那微涼的清晨。 你從濕漉漉的青石板上歡快地走過，像是雀躍的跳羚，不知名的野草和開得爛漫的野花匍匐在你的腳下，空氣里滿是泥土溫潤的氣息。是的，十歲的你，一直覺得 這便是一天童話的開篇。穿過一片油綠的稻田，再經(jīng)過一片竹林，就是學(xué)校的所在地了。稻子還未揚花，劍鋒似的葉子上總是掛著一兩滴晶瑩的露珠，在軟綿綿的晨光里散發(fā)出鉆石般的光芒；最難走的路途就是那片竹林了，地上滿是腐敗的竹葉，天空被那些茂密的枝葉捂得嚴嚴實實，整個竹林就顯得異�？植溃路鹉切┰谕捓锍霈F(xiàn)的壞人們?nèi)紒碜赃@里。所以你選擇了奔跑，以最快的速度穿越這片童年的恐怖之地，留下一路慌亂的腳步聲。 小小的鄉(xiāng)村小學(xué)，是一排被刷得雪白的石砌房子，墻身上掛著一塊小黑板，記錄著各個同學(xué)的遲到情況。你總是來得很早，學(xué)習(xí)十分認真，因此每年的期末總是會得到一張“三好學(xué)生”的獎狀，你喜歡聽老師在發(fā)獎狀時念你的名字：簡生，簡生。 十七歲的簡生，第一次離開這片寧靜的土地，第一次坐了近兩天的火車，第一次覺得附著在自己心底太過熟稔的東西是那般珍貴。 被漆得油亮的綠皮火車像蛇一樣在陌生的大地上穿梭，狹小的車廂里塞滿了漂泊的味道，大家都懶洋洋地靠在骯臟的背椅上，嘴里有氣無力地吐著各種含義不明的方言。只有簡生，挺直了身體，眸子里散發(fā)著奇異的光芒，從容地打量著窗外飛快后退的景物。大片大片的稻田散發(fā)著明媚的綠色光芒；和故鄉(xiāng)一樣寧靜的鄉(xiāng)村被加速度甩在身后，城市的燈火已經(jīng)若隱若現(xiàn)。 簡生忽然變得異常欣喜，就像小時候得到了一疊圣斗士紙牌一樣�；疖囈活^扎進城市邊緣的夜色中，毫無防備的人們被突然停車后的慣性力推著向前。車廂里響起了咒罵聲。簡生微笑著去取行李，第一次對這座陌生的城市說晚安。 對于 城市的印象，完全來自于家鄉(xiāng)長江邊的那座小縣城。簡生深愛著故鄉(xiāng)寧靜的姿態(tài)，同時對城市的繁華與熱鬧有著獨特的向往。車水馬龍，人潮洶涌，總是會讓人有一種難以介入的疏離感。在那些衣著光鮮而前衛(wèi)的人群中，你像是來自另一個時代的人。穿著父親留下的白色襯衣，傻氣的運動褲，不敢邁著大步走路，不敢與那些陌生的人們對視，在寬闊而干凈的大街上，你卻遲遲邁不開腳步。 簡生，朝前走吧，有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在等待著你 簡生，奔跑吧，像童年時穿越那片幽深的竹林一樣 城市 的輪廓漸漸的清晰，明朗，一切都不再不同尋常。簡生所在的大學(xué)距市中心有一段距離，但城市固有的喧囂并未由此隔絕。 你不愛 出校，連周末也呆在學(xué)校里，偶爾去圖書館，寫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偶爾在校園里瞎逛，習(xí)慣性地迷路。你以為自己會遇上些什么人，發(fā)生些什么故事，就像十六歲那年一樣，每一天都是幸福的驚喜。 簡生的錢包里一直存有一張照片，照片中的女孩，眸眼深邃，面容姣好，像極了某部青春劇里的女主角�；貞浺幌伦臃簽E成災(zāi)。她喜歡唱歌，他喜歡聽她唱歌；很多時候，他都覺得她是一只漂亮的夜鶯，冷漠卻不妨礙人想接近。如她的名字一般，安涼。 他相信自己是深愛她的，盡管這個歌聲動人的女子臉上的表情總是冰冷。他會每天跑到她練聲的地方默默的聽她唱歌，他會在每天早上給她買來她愛吃的早餐，他會在她參加歌唱比賽的時候逃課去為她加油，他會在她嗓子不好的時候給她送去潤喉糖•••••••她給他的，僅是一個朋友的稱謂。她說，簡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這個時候的簡生就會開心得像個得到糖的孩童一樣，把無盡的失望掩飾得干干凈凈。 安涼，其實我很喜歡你，我想一輩子這樣照顧你。這樣的話，簡生一直都不敢說出來，知道有一天，他忽然發(fā)現(xiàn)，安涼與自己。已經(jīng)天南地北，連見上一面都是異常困難。她去了北方的一所音樂學(xué)院，而他則一路向南，來到這座南方城市的大學(xué)。當安涼已經(jīng)穿上厚厚的外套戴上可愛額毛絨帽子的時候，他仍舊穿著短袖穿過一條又一條陽光明媚的林蔭大道。除了沒有時差，兩個人真像是身處在這個星球上兩個完全不同的地方。 簡生還是那樣，不夠勇敢，被埋藏在心底將近一年的表白一直沒有出頭之日。心跡就此封存。只是安涼會在發(fā)來的短信里說，簡生，遇見了那么多人，才發(fā)現(xiàn)，只有你對我最好。這個時候，他就會拿出她的照片，是在畢業(yè)留影的時候照的。安涼穿著中規(guī)中矩的校服，卻散發(fā)著與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氣息。她是冷漠的夜鶯，從來不會為一點微薄的溫暖而動容。簡生卻近乎于偏執(zhí)地深愛著這樣的一個人，有著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瘋狂。 在填報志愿的時候，簡生把所有的專業(yè)都填上了新聞，盡管他都完全不知道這個專業(yè)會讓自己走上一條怎樣的路�；蛟S是當一個短壽的記者，每天背著相機穿梭在城市的各個角落；或是成為一個苦命的編輯，天天開夜車，吃盒飯。關(guān)于新聞，談不上什么理想，他只是想為這個貌似公平的社會，為那些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們做一點有意義的事。說來真是大言不慚，更多的人則會認為他是腦子壞掉。只有他偏執(zhí)地認為，不被嘲笑的理想是沒有意義的。 他加入了學(xué)校網(wǎng)站的新聞部，學(xué)著做一個記者，學(xué)著怎樣把一件剛發(fā)生的事情用所謂的新聞?wù)Z言敘述清楚。他不斷地接采訪任務(wù)，與很多不相識的人們說著蹩腳的普通話，晚上又忙著寫稿，日子過得忙碌而充實，帶著幸福的疲憊。 他害怕自己一閑下來就會被巨蟒般的想念糾纏，想念寧靜的故鄉(xiāng)，想念北方的安涼。是誰說的時光飛逝的速度會讓人遺忘生活的悲傷，日子流水似的嘩嘩而過，留下一陣陣空洞而劇烈的悲傷的回聲，無處可躲的人們只有強裝著微笑，跟來往的路人訴說自己有多快樂。 簡生這樣子，在從來不屬于自己的城市里，心安理得地活著。生活似乎從來都沒有帶走些什么，城市與鄉(xiāng)村的距離，也許從來都不應(yīng)由冰冷的鐵軌來丈量。他總是能在擁擠喧嘩的城市里尋覓到安靜的所在。圖書館自然是好去處，學(xué)院的天臺也不賴，最好的就是那些藏在木質(zhì)閣樓里的舊書店了，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手中書本的世界里，仿佛和周圍的世界沒有一點關(guān)系。 故鄉(xiāng)好像越來越近，似乎都可以嗅到久違的泥土氣息與淡淡的稻香。老人們坐在村口的石臺上，抽一袋廉價的土煙，把黃昏抽得分外悠長。大人們開了燈，關(guān)好門，談?wù)撈鹱约业拇笫�。孩子們則被要求早早的睡覺，因為明天一定要早起上學(xué)。簡生似乎可以從圖書館三樓的大大落地窗上清晰地看到這些畫面。 他也曾遇見好多，安涼一樣的女子，笑容比她溫暖。只是，這里沒有真正的安涼，白衣黑發(fā)，出現(xiàn)在教室門口，不會跟老師說報告，徑直走進正在上課的教室。 安涼，北方開始下雪了吧，你會覺得冷嗎？ 冬天來臨的時候，簡生還是不覺得冷。 他在心里是喜歡冬天的，因為自己在寒冷的時候，那些微薄的溫暖才會變得愈加明顯。像夜鶯一樣的女子，才會有一點點的感動。她也許會唱蔡健雅的歌曲，也許會唱她最愛的蘇打綠，只是從來都沒有唱過他喜歡的陳奕迅。 這座幽居南國的城市在冬天里依舊彌漫著散不開的悶熱氣息，坐公交都會讓人有暈車的感覺。因為大學(xué)附近在建地鐵，所以整座城市的交通變得異�；靵y�？偸菚L時間的堵車，總是會覺得走在大街上很容易死于非命。所以他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就不出學(xué)校，自虐似的制造著忙碌，忘記想念，忘記悲傷，忘記曾經(jīng)狼狽的自己。簡生從來都沒有想到過自己會走到這樣的境地，感覺身后的時光像是咄咄逼人的猛獸不斷地驅(qū)趕著自己匆忙向前。 終于有一天，你從城市的夜晚醒來，像是迷了路的人們在燈火通明的街道上來回穿梭。沒有人認得你的樣子，沒有人呼喊你的名字。你終于承認，自己是一個人了。簡生，你是一個人了吧，所以你身旁的那些昏黃燈光從來都不像是為其他人而亮。 磨坊一樣的歲月，節(jié)奏分明地碾壓著向前。循環(huán)往復(fù)。措手不及的我們被碾壓得粉身碎骨，那些明亮的動人的記憶，只是從我們身體里剝落的殘渣碎皮。 圣誕節(jié)那天，這座城市沒有下雪。 安涼發(fā)來了信息，說，簡生，我戀愛了，他是個很好的人，你不必再為我擔(dān)心。 簡生一直看著冰冷的手機屏幕，直到他變成待機畫面。良久，才打出四個字，祝你幸福。按下發(fā)送鍵，也許這條違心的祝福會穿越過好多地方直到安涼深邃的眸子里。他倒了一口冷氣，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噴嚏，第一次感覺到這個冬天的寒冷。 有些故事還沒講完那就算了吧，那些心情在歲月中已經(jīng)難辨真假。簡生終于還是學(xué)會了微笑，像那些陌生的人們一樣，仿佛總要迫不及待的向路人訴說自己的快樂。是的，他終于和他們一樣了，于是，這座城市不再讓自己顯得格格不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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