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傻原來不叫大傻,叫陳大聰。
我們那里把大家都認為特別傻的人稱為大傻。大聰被大家叫做大傻是有原因的。
大傻那時候才八歲,他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一個人在家門前的土坡玩。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游戲,大概是比較傻的游戲,不是用磚頭當作汽車,就是在彈彈珠。他常常玩這兩個游戲。
就當他當時在玩彈珠吧。他一個人拿著兩顆彈珠,貓在土坡上彈來彈去。一些黃土被他弄得飛揚一起來。一股比大傻弄起的土塵更大的土塵滾滾而來,把他的那一小股給吞沒了。他趕緊屁顛屁顛地跑到路邊。是三輛嘉陵摩托車,一輛接一輛地從大傻身邊開過。
村子里很少看見有幾輛摩托車在一起開的,除非是收購淮山的淮山佬來了。從這些摩托車后面綁的大麻袋來看,大傻知道是淮山佬來了。他羨慕地看著那三輛一輛接一輛地開著的摩托車,真氣派。
大傻呆呆地站著看,直看到三輛摩托隱沒在村子里錯落的泥房瓦屋,只聽到機器的聲音。他重新貓在土坡上彈彈珠。彈彈珠的手指上凝聚滿力量,他要把彈珠從路的這邊彈到那邊。
可是,大傻的彈珠滾到路的中間就被東西卡住了。他站起來,屁顛屁顛地走到路中間,朝著黃土之下的卡住彈珠的東西就是一腳,說:“滾去吧,擋了老子的彈珠。”
被他踢起來的東西,在空中翻飛了兩下,幾張紙一樣的事物從那東西里飄落下來。陽光灑在那幾張事物上,看起來五顏六色的。大傻感到很奇怪,跑近一看,呀,是錢,而且還是“四偉人”。他擔心那些錢等下就不見了,匆匆忙忙地撿起來。
大傻把撿起來的錢捏在手上,看見被自己踢起來的東西原來是個黑色的錢包。他拿起錢包,打開一看,呀,是很多張“四偉人”。這下他慌了,從來都沒見過那么多錢。他舉起手中的錢和錢包,大喊著:“錢,錢,誰的錢包掉啦……”追著摩托車的機器聲跑去。
淮山佬們正在一個曬谷坪上和村民們稱淮山。聽到大傻的喊聲,一個高大的長得一臉大胡子的淮山佬急忙摸摸自己的腰間,然后大叫:“我的……我的!我的!”跑到大傻的身邊。大傻一臉天真的笑,把錢遞給大胡子,心底是一股做好事的開心的暖流。
村民們看著大傻的所作所為,臉都快抽筋了,恨不得把他手上的錢包搶過來。好端端到手的錢,居然白白送回給人。真傻!他們低聲議論:“大聰這孩子,腦子進水啦。”
有人把這事告訴大傻的爸爸。爸爸聽了之后,非常地心痛,就像兒子弄丟了自己幾千塊一樣心痛,差點沒把大傻吊起來打。他說:“當初我怎么就幫你取名叫大聰呢?你小子的這腦袋應(yīng)該叫大傻才對。整個就一傻逼。有錢都不要,也就只有你這個大傻才做得出。”
既然大傻的老爸都叫他大傻,村里的人也就不客氣了,叫他大傻!每當有不懂的人問起大聰為什么叫大傻,人們就會嘿嘿地笑著,把他做的好事說出來,末了點評一句“真他媽是個大傻”。
大傻就是在人們一而再,再而三的講述中長大的。長大后,他也做了一個淮山佬。每到收購淮山的季節(jié),他就天天開著一輛爛摩托,穿梭于各個村子之間。那天,他把貨拉到鎮(zhèn)子上的淮山行,轉(zhuǎn)手賣給更大的收購商。獲利七百!這讓他開心得不得了。
大傻把摩托車放在鎮(zhèn)子上一個親戚的家里,決定一個人到飯店里好好犒勞一下自己。他走到西街的時候,看見前面的一個人掉了一個小包。他喊起來:“兄弟!哎!兄弟……你的包掉啦。”可是,那個人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而越走越快。大傻急了,走上前去,要撿起包來追那個人。他剛剛彎下腰,把包拿在手里,就感到脖子被人用手給勒在腰間,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就被人拖進了巷子里。
那人往大傻的胸口來了一拳,說:“撿到我的錢是不是?”
大傻咳了兩聲,點點頭。
“那就快點給老子交出來。”推了一下大傻的膀子,“他奶奶的,利索點”。
大傻把手中的包遞給他。“啪”地臉上又挨了一巴掌。
大傻不明所以地望著那人,眼里充滿了茫然。
“你他媽耍我是吧?不是這個!”那人惡狠狠地說。
“我只……撿了這個包。”大傻用爭辯的口氣說。
“你小子不老實,我要搜身。”說完那人就在大傻身上的口袋搜起來。摸到錢就一張張地拿到自己的手上,“這是我的,這也是我的,我都認得”。
大傻看到自己剛剛賺的錢被別人一張張地拿去,不樂意了,大喊:“這些是我的!”伸手就去搶。
那人臉上現(xiàn)出一副怒容,拿出一把刀子說:“他奶奶的,不見棺材不掉淚。”往大傻的大腿上扎了兩刀就跑。
大傻慌張起來,心想,怎么辦?怎么辦?對了,街上人多!他用手捂住腿上的傷口,艱難地回到街上,聲嘶力竭地大喊:“抓賊啊……抓賊啊……”
大傻喊到眼淚都流了出來。
過往的人群紛紛遠遠地向他投去目光,看著他腿上淌血的傷,一邊走一邊恐懼地小聲嘀咕:“哎呀……”
陳金海。1991年生于廣西桂平市金田,F(xiàn)就讀于廣西民族大學(xué)文學(xué)院2011級漢語言文學(xué)專業(yè)。有小小說在《三月三》發(fā)表。曾獲全國高校文學(xué)征文小說優(yōu)秀獎等征文獎項,作品被收入《2013中國高校文學(xué)作品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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