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黑夜中,暴雨與颶風(fēng)呼嘯撕扯著天地萬物,天邊除了閃著雷光地黑色烏云外一無所有。
山崖上,無數(shù)顆如同妖魔一樣曲折張揚(yáng)著自己手臂的枯萎老樹上,凌亂叉著幾個燒焦的尸體。越過他們,在灰暗泥濘的土地上,僅有一座如同教堂般的建筑搖晃聳立著。
經(jīng)過戰(zhàn)火地洗禮,原本華貴的建筑已經(jīng)殘破不堪。有幾處甚至是經(jīng)過大炮地轟擊,高高低低的缺口如同兇獸牙齒般,銳利而令人恐慌。無數(shù)巨大的裂痕扭曲成了一幅令人膽戰(zhàn)心驚的圖案。
往下延伸,在建筑物內(nèi)部的一個寬闊的地下室內(nèi),幾十只高長纖細(xì)的白石蠟燭分布在各各角落,搖曳不定的焰頭散發(fā)著昏黃黯淡的黃光,照亮著破舊的大堂。
大堂內(nèi),交錯縱橫著幾十個木質(zhì)的劣質(zhì)桌子和長條板凳。這些玩意兒似乎都有些年頭了,因為脫水,無一例外,都已帶著大大小小的皺痕,如同垂暮老人臉上的皺紋。
幾十名完全看不出來有什么干系的人,正瘋狂地舉杯狂歡著。
外面的惡劣天氣一點(diǎn)也不能打擾到他們的興致,甚至將狂歡一次次引到新的高潮。
但唯獨(dú)有一個人與這里格格不入,一個滿嘴胡渣的中年男子,獨(dú)自坐在長凳上。
中年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手中皺縮的煙卷后,將帶有深黃色啤酒花與黑色殘渣的劣酒一飲而盡。
一個身著黑色長袍的老頭左手搖著一個破舊的啤酒杯,右手在空中揮舞著不知什么旋律。滿臉緋紅地一瘸一拐蹣跚到中年男子身后,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邊。
左手向上一揚(yáng),將啤酒灌入嘴中,黃色與黑色夾雜著的啤酒順著他的嘴角,化為一道細(xì)線,淌進(jìn)了大開的領(lǐng)子里。
轉(zhuǎn)瞬間,老頭杯中的酒就見了底,不甘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內(nèi)壁殘留的液體,直至舔不到更深處時,才就此作罷,嘆了口氣,伸出枯黑干瘦的手抹掉了嘴邊殘余的液體,打了一個極為失禮的飽嗝。
摟著中年男子,噴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濃郁酒氣,滿臉蕩漾著醉酒的紅暈“喂,殤,今天可是大捷!不要再做一個人喝悶酒這么掃興的事。就因為你每次這樣,那些妞才不會找上你的。”說完老頭向前方的一個穿著暴露身材火辣的女性送了個飛吻,引得那個女性咯咯直笑。
殤掃了老頭一眼“老杰克,我是有妻子女兒的人,我不能背叛她們。”
老杰克高聲笑道“人在戰(zhàn)場,身不由己,放縱一下又有何妨?”
殤品了一口酒后淡淡道“這只是為了自己的良心。”
“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杰克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愚蠢的言語,放肆地大笑起來,笑聲尖銳而刺耳。
停止大笑,昏暗的雙眼布滿血絲“良心?干我們這行的還能有什么良心,那玩意早被狗給吃了。”
殤沒有說話,淡漠地抽了口煙,緩緩地吐出一個煙圈。
打了個飽嗝,老杰克扶著桌子站起身來,轉(zhuǎn)身走去,擺手道“嘿,你可別怪我沒勸過你。人在這種高壓環(huán)境下很容易變成精神分裂地。”
“如您所愿。”
漸行漸遠(yuǎn)的老杰克高聲嚷道“享受生活,享受生命,如此完美的世界,神啊,我贊美你!嘎嘎嘎嘎嘎嘎……”
兀的,一聲巨響,破舊的木門被粗暴的推開,幾名荷槍實彈的中年男子全身濕透站在門口。頭發(fā)上的雨水順著領(lǐng)子與手臂滴在地上,將周圍的青石板浸濕成黑色。
原本喧嘩的大堂內(nèi)轉(zhuǎn)瞬間便寂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大門中央。連原本張開雙臂高聲宣揚(yáng)自己道義的老杰克也停止動作,挑著眉看著進(jìn)來的幾人。周圍的空氣似乎也都隨著氣氛緊張起來。
2
殤淡淡掃了中年大漢一眼,左手夾著煙向嘴邊送去,右手則是不經(jīng)意間向靠在桌腳的槍移去。
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嘿,伙計,你們到這里干什么?”說話的人是一個矮小的中年男子,臉上無時無刻不顯出陰冷而詭異的笑容。
為首的一個中年大漢靜默地環(huán)視了大堂一圈,突然做出了出人意料的動作。
雙腿一曲,徑直跪下,將頭頂在了地上,不見表情,聲音顫抖著說道“求求你們分給我們一點(diǎn)阿林丹,一點(diǎn)點(diǎn),一點(diǎn)點(diǎn)就好。我們的隊長被扎爾人的炮給轟成了重傷,他快不行了,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了!”
短暫的沉默過后,如同暴風(fēng)雨前的寂靜,大堂里的人爆發(fā)出瘋狂的大笑。
“給你們阿林丹?別說笑了。”
“我們?yōu)槭裁匆o陌生人那么貴重的物資。”
“小子,想要物資就自己去搶啊,在這里裝什么孫子。”
大漢身后的幾個人滿臉怒容,上前一步就想掏槍“你們……”
為首大漢低著頭暴喝一聲“不要說話!”
聲調(diào)一變,再次回歸低聲下氣“求求你們……我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我們可以成為你們的附屬,求求你們……”
“轟”
殤再次吸了一口煙,突然抬手一槍,火光閃過。
大漢的腦袋登時四分五裂,鮮紅的血液與白黃相間的腦漿混在一起,飛濺開來。剛才上前一步的人愣愣地看著手中上司連著一顆眼珠的頭蓋骨。
“哈哈哈哈,殤,干得漂亮。”老杰克將褲腿上別的黑色手槍旋轉(zhuǎn)著抽出,兩聲槍響,點(diǎn)爆了正在慌忙掏槍的兩個人的腦袋。
與此同時,大堂內(nèi)的人不知何時早已將槍械準(zhǔn)備妥當(dāng),在殤開槍的霎那,抽出不知藏在哪里的兵器,用精湛的手法,在各個位置,向門口散出無數(shù)耀眼的光芒。沒有戰(zhàn)斗,沒有平等。這,只是強(qiáng)者對弱者單方面地屠殺而已。
剛剛遭遇戰(zhàn)敗的士兵哪還能有一點(diǎn)反抗,一時間,死傷無數(shù),哀嚎漫天。
但半分鐘過后,只剩下了扳機(jī)的扣動聲與建筑物的碎裂聲。
“停!”一個全身盔甲的墨鏡男低沉的聲音響起。
槍械聲止。
每個隊伍都必須有領(lǐng)導(dǎo)者,這個男人,便是他們的隊長。
墨鏡男端著槍走向前方彌漫煙塵的廢墟,煙霧漸散,剩的只有下一個被轟斷雙臂跪倒在地上的士兵。
士兵滿臉鮮血,望著走來的男人和周圍隊友的尸骸,絕望地大聲喊道“為什么,為什么要?dú)⑽覀?我們不都是人類嗎?我們的敵人明明只有扎爾人。?rdquo;
墨鏡男道“人類?在人類的世界里,也從來都是利益至上。記住,弱肉強(qiáng)食,這才是天理,這才是這個世界的真實。”
墨鏡男將手中的槍頂在士兵的腦袋上“而你,是弱者!”
隨著一聲槍響,士兵的身軀轟然倒地。
“切,真掃興,原本可以狂歡到更久的。”一個妖艷的女子將墨綠的雙槍收入自己短小的牛仔褲內(nèi)。
墨鏡男道“不要懈怠,我們還有任務(wù)在身。”
“是,是,是,知道了。”妖艷女子打著哈欠表示投降。
墨鏡男看著后面的人群大聲道“開始干活了!”
“是——”一眾拖出長長一音。
殤無言將地下兩具無腦尸體扛起,向屋外走去,其他人也都一臉無所謂,扛起尸體,跟著殤走向室外。
將背上的尸體丟到一個小山一般高的尸體堆上,殤將口袋中破舊的卷煙取出,緩緩點(diǎn)燃,火光照耀著眼前的尸體。
火紅,映出一張張死人的面孔。最小的,僅僅只有兩歲,幼稚的小臉上,沒有天真,沒有歡笑,有的,只有無盡的恐懼。
是的,他們都是無辜的百姓,與戰(zhàn)爭毫無關(guān)系。但是,殤還是毫不猶豫的殺死了他們。殤是為了誰?他自己嗎?不,不是。但是,不管為了任何人,這種事,都是不會被道德所承認(rèn)的。殤,早已成為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了。
殤仰頭看看暴雨過后閃爍著點(diǎn)點(diǎn)繁星的天空,吐出一個煙圈,嘴角流露出一絲自嘲“良心嗎?那種東西,確實早就被狗給吃掉了。”
撇撇嘴,掐滅剛剛?cè)计鸩坏剿姆种坏木頍,收到懷中,轉(zhuǎn)身向教堂內(nèi)走去。
“你,剛才還蠻有形的嘛!”一個柔軟的嬌軀輕輕地靠在魏冷的背上,兩只柔滑細(xì)膩如同羊脂玉的雙臂,環(huán)繞在殤的脖子上。
“承蒙夸獎。”殤淡淡道。
“今天晚上,你來我的房間吧!”聲音嫵媚動人。
“對不起!”殤肩膀一扭掙脫出女子的懷抱,向前走去,看都沒看后面的人一眼“我今天有點(diǎn)累了。”
“切,什么嘛,真是無趣的男人。你這種人,真是早死早好!”
“如您所愿。”
殤平躺在相對地面柔軟溫和的床上,翻來覆去卻總是睡不著。猛然坐起,自嘲地看著身下的床低聲笑道“殺人鬼有什么資格在這里享受。”
起身,抱著槍靠著冰冷的墻面,才自覺有些安心。從懷中掏出一只鍍金的破舊懷表。在朦朧如同薄紗般月光的照映下,注視著表內(nèi)姣美可愛的容顏,微微俯身,親吻表面,輕聲喃喃道“活下去,一定會活下去的!”
3
急行軍已經(jīng)有一小時,地下灰暗的泥土還留有昨夜暴雨的水分,顯得泥濘不堪。
隊長俯身捏了捏泥土上留下的不太明顯的鞋印,眉頭漸舒“快追上了,是一個小型部隊,按照鞋印大小應(yīng)該是扎爾人的,看來這次我們有的賺了。”
一個如同抽動破風(fēng)箱般的嘶啞聲音,從一個高聳的山頭悠悠響起“是啊,我們有的賺了!”
隊長臉色劇變。
剛才還光禿禿的山頭上,閃現(xiàn)出了一個又一個紫色戰(zhàn)甲的身影,沒過一會,便將整個山頭占滿,從遠(yuǎn)望去,像是一條長長的紫色長龍將山頭包裹。
“喂!莫爾”老杰克對著隊長苦笑道“不是說只是一小隊嗎?”
隊長陰著臉回道“中圈套了。”
“怎么辦,要投降嗎?”陰冷矮子尖笑道。
“投降?”一旁幾個人也笑了,眼中的狠烈猛然爆發(fā),大吼道“干他娘的!”
老杰克滿臉無奈,聳了聳肩“上吧!”
話音一落,他那原本干瘦的軀體內(nèi)忽然爆發(fā)出獵豹一般迅猛的速度,像夜空中的閃電般一閃,瞬間向山頭沖去。
轟!令人聞之色變的一聲轟天巨響,就在殤面前炸開了。
巨大的沖擊波將周圍五碼內(nèi)的人都震飛出去,泥土更是像子彈一般四處飛濺。而在爆炸中心的老杰克,就在大家面前,被炸成了一團(tuán)肉泥,飛濺向四周。
“咳咳咳”殤艱難的爬起身來,趴在一塊大石頭上。抬頭,而眼中的視野,卻被耀眼的紫芒所占滿……
4
隨著一聲巨大的轟鳴聲,殤費(fèi)力地睜開了已經(jīng)被沙土掩埋的眼睛。
但卻什么都看不見,所見只有無盡黑暗。
“這里是……”殤咬著牙向漆黑的四周伸出雙手,想要抓住些什么。
就是它!殤不由暗自慶幸,按下了球體上方的開關(guān)。
一聲輕響,柔和的紫芒閃過,借著球體發(fā)出的紫光,殤再次恢復(fù)了光明。
尸體、碎石塊與武器殘骸以一種奇異地方式雜亂地交錯著,殤蹙著眉,撇了撇嘴,對于少年時便對戰(zhàn)爭司空見慣的殤來說,這場景不知何時早已麻木了。
頷首微微思索,聽已經(jīng)被炸得支離破碎的老杰克說,向前的生存機(jī)率永遠(yuǎn)比向后的高。
雖然殤正處于一條幽暗的隧道,前方無盡,后方亦然。
“沒辦法,總不能等死。”殤輕輕念叨一句。
顫抖著伸出黑紅的雙手,費(fèi)力地一點(diǎn)點(diǎn)向前爬行。
殤的雙腿不知何時只剩下了血肉模糊的半截,黑紅粘稠的血與灰黑色的泥土混合,帶起濃重令人作嘔的腥臭味,在骯臟的肢體上劃下一道暗紅的軌跡。
看著殘破的身體,殤自言自語“要是那扎爾人發(fā)現(xiàn)了,恐怕會順著血跡尋來吧!”
不知是天意還是什么,殤所通過幽暗潮濕隧道的盡頭竟是一個被巖石堵住的死路。
靠著厚厚的石墻,殤也不由有些安心。
至少當(dāng)遇襲時只用對付一個方向的敵人。
伸出左手把背在身后的槍抽出抱住,這把槍經(jīng)過多年的使用與碰撞,早已破爛不堪,就算再拿回廠里修理,也不能像以前一樣應(yīng)用自如了。
微微撫摸滿是劃痕的槍身,輕語“老伙計,安息吧。”
身上的疼痛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麻木與冰冷。
死亡,正悄無聲息地逼近。
伸手摸了摸懷表,蒼白的臉色也稍微有了些許紅潤。
“女兒,大大可能就要離你而去了。”
黑暗緩緩襲來,殤的意識也漸漸消失。
5
猛地睜開雙眼,殤茫然地看著四周。
“這是……哪里?”
殤正赤裸著躺在一個一片虛無的黑暗中,身上的傷全不見了蹤影。
正滿眼警戒地觀察周圍時,兀的,面前突然張開一個熒屏,如同倒帶般,上面如同走馬燈般迅速放映著圖像,仿佛是他小時候在歷史書上看到的,古代的投影機(jī)一般。
“這是,我的記憶?”從無數(shù)熟悉的影像中,得出了這個結(jié)論。
“是嗎,我要死了嗎……”腦中忽地跳出一個熟悉的身影“呵,老杰克,你竟然也會說點(diǎn)準(zhǔn)話啊。”
錄像突然放慢速度。
藍(lán)天,白云,一個約莫六、七歲左右的男孩在柔和地草地上張開雙臂揮舞著,奔跑著,開心地笑著。
殤看著眼前的圖像突然呆住了“地球……地球……”
畫面猛地一轉(zhuǎn)。
土黃色帶著毀滅氣息的蘑菇云,一個一個,多到數(shù)不清。呻吟,尖叫,嘶嚎,一切都被耀眼的白芒無情覆蓋。
“這……第一次核戰(zhàn)爭?”殤顫抖著握緊雙拳,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畫面再次一轉(zhuǎn)。
荒蕪的大地迅速被令人厭惡的綠色所吞噬。
“八月生物革命……”殤的指甲深陷皮肉。
畫面像是能知道殤所想的,無情跳轉(zhuǎn)。
在茫茫的星空中,有一個巨大的球體,被一片片濃厚的黑色煙霧環(huán)繞,球體上如同月球一般坑坑洼洼,失去了色彩。
“這……也是地球?”
6
“嘎嘎嘎,地球人,投靠我們吧。”
被一個嘶啞的聲音喚醒,殤費(fèi)力地睜開眼睛。
眼中因為虛弱而如同透過雨后的玻璃看事物一般,模糊不清,一團(tuán)紫色模糊的身影從遠(yuǎn)處漸漸接近。
“比起丑陋的人類,還是選擇我們來的更加正確吧。”
丑陋的人類嗎?可能是吧。毀滅養(yǎng)育自己的星球,走上爭奪殖民地這條殺戮之路,一切,似乎都在昭示人類本性的骯臟。
微閉雙眼,在黑暗中,一個純凈潔白的纖細(xì)身影悄然浮現(xiàn)在腦海中。
輕輕搖頭,再次睜眼,卻已經(jīng)失去了永恒的光明,空洞地望向遠(yuǎn)方“但是,與其背離,我寧愿選擇相信。”
“嘎嘎。”紫色的身影尖笑起來“地球的猴子真是冥頑不化,既然如此,那就去死吧。”
“死嗎?”默嘆一聲,殤唇邊泛起一抹恐怖的笑容“那便,如您所愿。”
緩緩地,按下了手中緊握的紅色按鈕……
7
當(dāng)所有聲音被無盡白芒覆蓋后,殤猛地聽見了一個稚嫩的童音。
白芒中,微微俯首,嘴角勾起一抹幸福的弧度。
因為,他看見了天使在歌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