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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與罰

小芒

  陽臺上擱置的兩三個盆景,在陽光下開得爛漫,各自張揚著個性;中心規(guī)正的放著一把椅子;一個穿著鵝黃上衣,花白裙子的女孩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胸前抱著一本枯黃的書。微風輕輕地吹過,她那整齊的劉海有節(jié)奏的顫動著,披散的黑發(fā)柔柔的在肩背間飄揚。天很藍,更有幾片潔白的云彩映在藍天里,女孩望著天空,她的眼里隱約有幾分憂愁,“媽媽走了一年了……”這個女孩就是沃媞思,年僅二十歲,母親不幸的亡故又勾起了她的傷悲。

  在偏房一直低腰捯飭的父親沃弗,埋頭在他的“倉庫”里。長長的頭發(fā)一甩一甩像一墩拖布似的,他這副模樣是因為自己不會修剪頭發(fā),而且總覺得去店里修太貴,又怕花錢,因此他的頭發(fā)只有長到非剪不可的地步了才去店里剪的,而且還得剪一個極短的,不能露出頭皮的,因為他是極顧面子的,總不能讓別人說成是個禿子。

  他在偏房著急忙慌的樣子,像是丟了什么貴重的東西,低沉著頭,突然喊道:“沃媞思!”

  一面在陽臺的沃媞思聽到父親喚她,便回到屋里,將書放在桌上,向偏房走去了。

  堆滿雜物的偏房里,一個被打開的箱子放在中間,里面竟然裝著大半箱的銀幣,陽光透過窗隅照在上面,泛出的光亮好不刺眼。沃弗就蹲在箱子旁邊,瘦削的手指搭在箱子的邊緣,用一種質(zhì)疑的目光直直地瞪著沃媞思,“這箱子里的錢怎么少了這么多?”

  “唔……”沃媞思早已習慣了父親那冷峻的表情和冷莫的言語。此刻的她只是驚訝這箱子里怎么鎖的這么多錢的。沃弗著急地跺著腳,說:“你快講啊!”

  “這箱子向來是父親自己保管的,鎖著的,我怎么能知道呢?”

  “是不是你偷著拿了?”

  “爸爸,你怎么能這樣想呢?……你管的箱子啊,我連里面裝的是什么東西都不知道,怎么會是我拿的呀!”沃媞思受了冤枉,心里很不好受。但是沃弗還在追問,“家里就只有你和我,難不成是我偷自己的錢?”

  沃媞思不想多說什么,她走近箱子,蹲下身子,看著箱子里白花花的錢,對沃弗說:“爸爸原來有這么多錢,我都不知道呵。”她的面容帶著沉思的神情,不時把彎彎的眉毛縮緊著。她摸著箱子里的銀幣感覺有點不對頭,于是把箱子挪了一個位置,驚奇地發(fā)現(xiàn)地上有一個洞,那大概是老鼠常走的道兒吧。站在一邊的沃弗此刻也明白了,原來是老鼠偷食吃咬破箱子,將銀幣帶入了洞里。沃媞思將箱子翻了一個身,果然底下有一個透亮的圓孔。她找來鐵鍬將地上的洞鑿開,挖出了丟失的銀幣,裝入箱子,剛好裝滿,大概一文不差吧。沃弗看到丟失的銀幣又原封不動回到箱子,臉上瞬間露出了喜色,他笑著說:“就是說嘛,老鼠怎么會對錢感興趣呢!”

  沃媞思為父親找回了丟失的錢,剛要走出偏房門時,又停下腳步對父親叮嚀了一句:“換個箱子吧。”但是一心迷在銀幣上的沃弗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他更沒有絲毫的對適才冤枉女兒的愧疚的意思,還用手刨著剛開的洞,好像還在尋更多的銀幣或是值錢的玩意。

  沃媞思回到屋里,坐在床上,用被子圍起自己,幾乎不能呼吸了,身體不停地抽搐著,口里念著“媽媽,我好想你”。

  午飯的時候,沃媞思只是埋頭靜靜地吃著飯,沒有什么話。沃弗倒是很暢快的樣子,邊吃邊喝的,無意間看到沃媞思愁眉不展的便問道:“怎么只吃飯,不吃菜啊?”

  沃媞思很吃驚,又帶有些叛逆的味道,說:“你也會關(guān)心人啊。”

  按平常來說,沃弗聽到這樣的話大概會生些氣的,但那天他沒有發(fā)怒,大概是找著了錢,心里還歡喜著吧。于是溫和地說:“這孩子,怎么這么說話呢。”

  沃媞思停下了手里的筷子,對沃弗說:“為什么不給媽媽治病?”沃弗只是忙著吃,咀嚼的聲音大約是湮沒了沃媞思的話音,忽的又愣過神來,“嗯?你說什么?”沃媞思心里燃著的怒火終于遏不住了,她的面容擰得不成樣子,音量也大了許多,“為什么不給媽媽治病?為什么!”

  沃弗有意回避她的話,不想理會,他也不再是溫和的了,“你今天怎么回事?……吃飯!”

  看來火山要爆發(fā)了。沃媞思從座位上站起了身,她從來沒有這么大嗓音講過話,“你有那么多錢為什么不給媽媽治病,她不該那么早就離開這世界的。……”

  “你怎么成這個樣子了啊?我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從一個頭腦簡單,無憂無慮的孩子變成現(xiàn)在這樣情緒多變,抑郁消沉的。”沃弗依然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

  沃媞思知道父親的脾氣,她不想對父親怎樣質(zhì)問,但此刻的憤怒全搬到臉上了。她總要問父親討個說法的。

  “唔……,女兒啊,你母親的病……”沃弗遲疑了一會兒,他大概是心里有愧,并沒有看著沃媞思的眼睛,用他那一貫輕飄的語氣砍出了一句話:“醫(yī)生說了,不能治好了,……孩子,這事情都經(jīng)幾年了,別再過不去了啊。”

  “全是借口,全是你的借口!……對你來說是過去很久了,但對我呢?它就像是昨天剛發(fā)生的一樣,”沃媞思眼里的淚水終于藏不住了,“都這個時候了,父親還不覺得自己有錯嗎?”

  沃弗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他也耐不住女兒的嚷嚷吵吵了,驀地神情嚴肅了起來,臉上的顏色也跟著變了,“我不想嗎?我不想嗎?我難道是個自私的無情的人嗎?我難道不想為你的母親治病嗎?可你知道那得……得多少錢嗎?”他說著說著,聲音便變?nèi)趿恕?/p>

  “錢,又是錢,你眼里就只有錢!我和媽媽從來都沒有得過你的絲毫重視。”沃媞思痛苦極了,她跑了出去,心里縈繞著“這無情無義的蒼天,為什么這樣對待我善良的母親”。

  沃弗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口里暗暗地唏噓著,“沒有錢行嗎!”

  天空落著小雨,沃媞思低著頭跑了出去,小聲地哭泣著。

  奧尼斯特走在路上,眼神一直在路邊的風景上飄渺,忽的有人撞在了他的懷里,隨即驚了一下。他轉(zhuǎn)過神來一看,是沃媞思,“她怎么在哭?”奧尼斯特有些疑惑又有些擔心,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便問她。

  沃媞思站在他面前像一個小孩的樣子對他訴著這一番悲苦。

  奧尼斯特一面靜靜地看著她,一面安慰著,“伯父現(xiàn)在肯定十分擔心你,等你回家呢。我送你回去吧。”

  沃弗正坐在飯桌邊等著沃媞思回家,看見她和奧尼斯特一起回來,臉青著,不很高興。

  “伯父好。”奧尼斯特向來是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他進門來就向沃弗問了聲好。

  “很感謝你啊,送我女兒回家,”沃弗的一只手順便擺了一下,叫沃媞思坐下吃飯。她還生著父親的氣,坐在飯桌旁一直發(fā)愣,竟把身邊站著的送她回家的奧尼斯特冷在了一邊。沃弗神情不大自然,想動筷子卻又收了回來,大概是奧尼斯特還站在一邊的緣故罷,“奧尼斯特,要不坐下來吃了飯再走?”他的眼神里絲毫沒有挽留的意思,一副裝腔作勢的樣子,為難地說出了這句話。

  他的話倒提醒了一旁愣神的沃媞思。她連忙叫奧尼斯特坐在自己的旁邊,接著順過來一副碗筷放在了旁邊的空位置上。

  站在一邊的奧尼斯特許是明白沃弗的意思了,他看了一眼呆坐著的沃媞思,抿了抿嘴唇,點了點頭,對沃媞思輕輕地說:“我走了。”他回過頭對她微微一笑便走出了房間。

  沃媞思一抬頭看見父親一臉輕蔑的神情,沒有說什么話,她立刻站起身想要追回奧尼斯特,卻被父親的一聲喝叫住了,“你給我回來!”沃媞思便不得不轉(zhuǎn)身坐下來。她此刻像熱鍋上的螞蟻,心里一點都不安穩(wěn),總覺得冷落了奧尼斯特,筷子扎在飯碗里,六神無主的樣子。

  慢慢地,沃弗看到沃媞思終于平靜下來,他也溫和許多了,臉上做規(guī)勸狀,“孩子,以后不要再和這樣的人交往了啊。”

  “這又是為什么?”沃媞思不得不問。她大聲地說:“這個你也要管嗎?”她的眼淚忍不住奪出了眼眶,“爸爸,不要總是扼殺我的自由好嗎?我想自己飛,我想做一只自由的小鳥,飛向我想去的地方。”

  父親從不理會她這樣的話,總覺得是神叨的。他毫不在意地說:“你飛?你飛也是瞎飛!你能飛哪兒去?”

  沃媞思看到父親那般冷漠的態(tài)度,心里涼到了極點。“去年,我和媽媽在街上看上了一件漂亮的裙子,媽媽要為我買下來,你也不許;我要上大學,學文學,你卻說那玩意也不能賺錢,不能養(yǎng)活自己,非叫我去學我不喜歡的醫(yī)學;好,我都聽您的了,現(xiàn)在……”她傷心極了,這些年的痛楚仿佛一下子傾倒了出來,又嗚嗚咽咽著說:“現(xiàn)在連我要交什么朋友你都要管?”

  她流著淚,但臉上的表情是那樣堅毅。

  父親反過來對沃媞思說:“我那不都是為你好的么,不買裙子是因為那太貴了,節(jié)約一點不好嗎?還有,叫你去學醫(yī),那是最正確的選擇了,你休得怨我。學醫(yī)以后會有大好的前途,賺的錢用車裝也不能夠,你太小什么都不懂。”沃弗還沒說夠,沃媞思感到極度的悲哀,打斷了他的話,“你都有理,我都是錯的!”她揩了臉上的淚痕,進了房間,關(guān)起了門。

  沃弗看到飯桌上沃媞思的飯——總共也沒有動幾口,——嘆了口氣,又抬眼向她的房間望去,暗暗的,靜靜的。這時天色也昏黃了。

  他一面收拾飯桌,一面嘀咕著,“奧尼斯特,……哼,一個窮小子,還想打我女兒的主意,簡直是白日做夢!”他收拾好殘羹剩飯,拿出去倒在了歐文的碗里。——歐文是沃弗養(yǎng)的狗,名字是沃媞思取的;腦袋耷拉在地上,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看見碗里有了食了,打了一個驚悚,沖出去便叼住碗,幾乎要將碗一起吞下去。它許是餓瘋了。

  第二天一早沃媞思就去找奧尼斯特了。前一天發(fā)生的事,寬宏大量的奧尼斯特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并且還勸著她不要為那些事難過。沃媞思對他的寬大很是感激。奧尼斯特想帶她去山上看看,也好散散心,她本也愿意的。……

  清晨的山,是那樣的美,那樣的亮。陽光透過樹梢直直地投在碧綠的草地上,仔細看去,草葉上依稀有點點露珠;花朵兒面向著朝陽,仿佛一個個活生生的微笑。它們生得倔強,長得頑強,從不向風霜雪雨低頭認命,它們活得那樣精彩。

  奧尼斯特還是同往常一樣,身上背著畫板,肩上挎著背包。他每次出外踏青總帶這些東西的,若是哪回不帶這些個玩意,倒覺得渾身不自在了。沃媞思站在草叢中間或向?qū)γ娴纳缴贤,透著陽光,視線是多么的明朗。稍時又在綠草叢中坐下來,兩只腳丫齊齊地并在一起,兩條腿和綠草地構(gòu)成一個勻稱的等腰三角形,兩只白皙的手自然地交錯著,放在兩膝之間,臉上的形容是那樣的曼妙與真純。

  奧尼斯特雖然是常帶畫具的,但他是不輕易動筆的,總要求自己凡出現(xiàn)在畫板上的必須是極美的景?吹轿謰q思坐在草叢間,巧笑倩兮,旁邊還有幾只白山羊俯仰著頭,他恍惚間迷在了草地上那個女孩的輕靈上,眼前現(xiàn)出一個極致的輪廓,全然認定這就是自己一直要尋的美的畫面了。他抽出畫板,從挎包里掏出紙筆,作起了畫來。眼神仿佛從沒有離開沃媞思的身影,他在畫紙上認真的點畫著,她的眉,她的柔軟的發(fā)絲,連同她眉間兩顆錯落有致的小痣,每一處都畫得無比精細。

  他畫得盡興極了,從來沒有看到這樣美的景,臉上現(xiàn)出無比歡喜的神情,沒有間歇,沒有松一口氣,臉上的笑容沉穩(wěn)而美滿。他作完了畫,并且為這畫作了一個很美的題目——“愛的靈感”。

  山上有密布的窯洞,它們的輪廓是多么的分明;山下有條小溪流,牧放牲口的老人和孩童常常會在那里游走,白色的綿羊,黃色的牦牛,常在山間徘徊,有低頭吃草的,有互相追逐的,它們在這山間到底是自由的。往天上一望,蔚藍的天空中不時有飛鳥的身影,有三五成群的,有結(jié)成整齊隊伍的,——自在,輕盈,劃過天際,那是它們的天地。

  草叢中傳來一陣輕妙的聲音,“我想去窯洞里看看,奧尼斯特。”

  他匆忙地將剛畫好的畫兒收拾好,放進挎包里,應(yīng)了沃媞思一聲。爬上了山,形狀各異的窯洞呈現(xiàn)在他們面前,沃媞思十分欣喜,又更加好奇,她看看洞壁,又看看洞口,總覺得眼里少些東西,她更像是來尋什么東西的。奧尼斯特自然沒那么強的好奇心,他看到沃媞思那般心熱的模樣——在洞里總有看不完的東西——心里生了些悔意,因為他才恍然明白這山上的窯洞年代也久了,總有坍塌的危險的。想到這些,他更加惶恐了,把沃媞思拉了出來,順口就說:“洞外的光景好不一般哪。”

  大概是沃媞思對這窯洞看透徹了罷,她倒無阻礙的站了出來,同奧尼斯特對山的全景做著各種評論。兩人坐在洞口的山崖邊,從詩詞歌賦到人生理想,無所不談。然而就在他們眼前的石頭縫里,一條小蟲子,又長又細的,模樣像蚯蚓,顏色倒不像,黃色的身軀卻又帶著些許金色;沒有須子,更沒有腳,只是爬進去,又爬出來,不知進退的樣子。沃媞思突然生得想法,——捉它回去。奧尼斯特也不知曉是什么樣的小動物惹得她這般興趣的,姑且同她帶回家了。

  那小蟲總不是凡物,沃媞思的煩惱也隨之即來,小蟲子剛從山上下來,到了沃媞思的家了,竟沒有它的吃食了。她摸索著小蟲子的習性,不知道它吃什么東西長大。一天終于得了一個意外,她回到家發(fā)現(xiàn)小蟲爬在院里的草葉上吮吸上面的露水,又發(fā)現(xiàn)葉子有些殘缺,這才想到是這小蟲子吃過的。

  后來她又經(jīng)過一些考驗才了解到那條蟲子只食青葉,只飲露水。青葉倒不難,那露水可生了好些難處,有時候自家院里生不得露水了,她便跑到山上去采集。這樣的奇蟲更加引起沃媞思的注意了,她思前想去,有必要為這小蟲起個名字了,總歸在她眼里,那不是所謂的蟲豸的,索性就叫“龍龍”罷。

  日子也還這樣過著,沃媞思竟的沒發(fā)覺龍龍已經(jīng)如長蛇般大小了。這時的龍龍終于對青草露珠失掉興趣了。它得吃肉了,但是不知道如何討來肉吃,她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向父親求些食物來喂養(yǎng)龍龍,但是被父親一口否了,“養(yǎng)那惡心的東西有什么用處?真是禍害人的玩意。”沃媞思本知道結(jié)果是這樣的,但并沒有放棄,想了法子,做了網(wǎng),跑到麥地里去,每天總能捕來一些田鼠給龍龍吃。日子久了,麥地里的田鼠也被她捉光了,終于沒什么法子可想了。

  龍龍的成長從來沒有在沃弗的視線之內(nèi),他只是在心里暗暗地厭惡。而機靈的沃媞思把身軀日漸龐大的龍龍會有意地隱藏起來,也是規(guī)避父親罷。終于有一次,沃弗出了一趟三個月的差,回到家中,眼前突然生得那樣一個龐然大物,他嚇壞了,馬上喊沃媞思的名字。善良的龍龍也怕因為自己招來沃弗對沃媞思的謾罵,見到沃弗,也想避開,但是如今也是避不開的,實在“無處藏身”了。龍龍現(xiàn)如今已不能處在沃媞思的家里了,——它身長百余丈,體寬數(shù)十尺,頭上竟然長出形如梅花鹿般的菱角;曾幾何時龍龍也長出了四只分明的形如雄鷹般的爪子;背脊上也生出了堅實的五彩的鱗片;兩只眼睛就像兩個燈籠,亮閃亮閃的。

  沃弗找來沃媞思,馬上斥責她,叫她把這怪獸弄遠,不要再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龍龍看到沃弗對沃媞思無盡的斥罵,它也有情緒了,對著沃弗吼了一聲,這聲音似雷聲一般響徹天地,嚇得他差點丟了三魂七魄,很快便消失了蹤影。沃媞思也從來沒有見識過龍龍的這般本事,這回真是哭笑不得,——“它竟然會保護我,把父親都嚇跑了。”

  一天,沃媞思站在龍龍身邊,看著它那兩只雪亮的眼睛,用手撫摸著那長長的須子,說:“龍龍,我不能再留你了,……”沃媞思沒有說完,因為她舍不得龍龍離開,然而聰明的龍龍明白她的意思,它雖不能說話,但是有著足夠的性靈,又和沃媞思有著很好的默契。龍龍看到她不舍的神情,它的眼里泛著光,一閃一閃的。

  終于在一個凄清的早晨,沃媞思和龍龍要分開了。

  她牽著龍龍向山里走去,想,“龍龍該回歸山林了。”

  “龍龍,去吧,我會常來看你的。”沃媞思對著龍龍低聲說道。龍龍的眼角悄悄地滴了淚,向著山林的方向奔著進去了,因為它身軀龐大,不得不沖撞著樹木花草,噼里啪啦的聲音響遍了整個山野。

  沃媞思送走了龍龍,回到家中。父親好像在特意等她似的,在門口就攔住了,看到沃媞思一臉的憂愁,他臉上盡是喜色,“那怪獸送走了?”

  “它不是怪獸,它是一條善良的……龍!沃媞思的眼神里充滿了憂愁和惋惜。

  龍龍離開后,沃媞思一直心里發(fā)悶,像得了病一樣,每天只是坐在窗前發(fā)呆。沃弗整日做著他的發(fā)財夢,從來不問女兒的安慰。沃媞思因為父親拒絕她和奧尼斯特的來往,漸漸地也很少出門了。直到有一天,她跑到山里和龍龍見面。

  她站在那片樹林的出口,輕輕地喚了一聲“龍龍”,在轉(zhuǎn)瞬間就聽到一陣轟隆隆的聲響,像火車將要從隧道口沖出來一般,風馳電掣的。是龍龍,它伴著一股強風沖撞著林子向沃媞思歡喜地跑著來了。龍龍靠在了她跟前,隨著的大風漸漸消滅在山林。龍龍用它那長長的鼻子蹭著沃媞思的雙頰,用柔軟的大舌頭舔著她的耳朵;沃媞思用手撫摸著龍龍的頸子,她的小腦袋幾乎能伸進它的耳朵里,對著它那如窗子般大的耳朵小聲地說,“龍龍,你離開后,我都要急瘋了,想你也不能睡著。”

  龍龍是能聽懂沃媞思的話的,它頭仰著天,“嘔,嘔嘔”叫了兩聲,然后就用一對菱角輕輕地夾起沃媞思,靈活的頸子一轉(zhuǎn),便安穩(wěn)的放在了它的背脊上,接著就左右晃著腦袋,意思教沃媞思俯下身子,抓緊它的角。龍龍帶著沃媞思穿越著整個山林,林子里的飛鳥走獸這時都叫喚了起來,仿佛在為他們吶喊喝彩;沃媞思坐在龍龍的背上,雙手向空中搖擺著歡快地叫喊著。……

  稍時,龍龍帶著沃媞思去了以前她來過的草叢。在青草碧綠處,它臥在叢中嘔嘔地叫喚著,沃媞思躺在花叢中,對龍龍說著自己的故事,就像對著一個知己訴苦一般;看著山尖的太陽漸漸躲入山腰,想到自己和龍龍難得的一次見面就要終結(jié),瞬間泛起了一陣心酸。她站起了身,龍龍也仰起頭來,她撫著龍龍的頭,說不出話來,轉(zhuǎn)了身,向著回家的路走去。龍龍看到沃媞思要離開,伸長著頸子用嘴叼住了她的裙子。沃媞思自然不舍的,她轉(zhuǎn)過來摸了摸龍龍的鼻子,它才終于松開口,放走了沃媞思。

  沃媞思回到家,已是黃昏時候,月亮也掛上了樹梢,歐文靜靜的在它的窩里做著稥夢。沃弗的房間也已黯淡了下來。她悄悄地蹩進屋里……

  第二天,當沃媞思醒來時,一個噩耗傳到了她的耳朵,——“奧尼斯特得了個怪病。”那是父親告訴的她。

  沃媞思知道父親向來不喜歡奧尼斯特,對他的話不免生些懷疑,也沒做理會,“爸爸,昨晚下雨了么?”

  “沒有啊。”

  沃媞思心想大概是自己做夢夢見天在下雨罷。

  “哎,不信么?他現(xiàn)在還在床上躺著呢。”沃弗睜圓了眼珠,看著沃媞思。

  “什么時候的事?”沃媞思一副很急切的樣子。

  “聽說……許久了。”沃弗慢吞吞地道。

  “爸爸,你怎么現(xiàn)在才告訴我?”

  “我現(xiàn)在才告訴你是因為我要你知道奧尼斯特是個怪人,和他交往會招來邪氣的,”——沃弗的一番道理仿佛又來了,睥睨的眼神間或透著邪惡的意思,“在家呆著,不要出門,不要招來邪氣害我。”

  沃弗對沃媞思的嚴防死堵確然是家常便飯,她也已經(jīng)麻木。但是聰慧的沃媞思總能找到法子離開這個牢籠,她真的去看望奧尼斯特了。

  她來到奧尼斯特家里,看見他昏睡在床上,兩眼緊閉著,他的媽媽懷特夫人守在床沿。她的心已不單是碎了,頓時便如死灰一般。

  “懷特夫人,奧尼斯特是怎么了?”她附耳在懷特夫人邊輕聲地說。

  “大夫說,奧尼斯特得了怪癥,他的生命就要……”懷特夫人很激動,“他就要沒命了,現(xiàn)在他的眼睛也看不見了。”懷特夫人看到沃媞思趕來,十分感動。

  沃媞思看他一動不動躺在床上,心里十分的焦急,安慰著懷特夫人,“還有生還的希望么?”

  “沒了,沒了,什么法子都想過了。”絕望的懷特夫人臉上現(xiàn)出明顯的病態(tài),她的手放在胸口,仿佛在安撫那快要窒息的心臟。

  沃媞思淡淡的眉緊鎖著,遲疑了一會兒,說:“大夫怎么講的?”

  懷特夫人想到兒子的命,悲慟極了,說話也有些顫抖,“大夫說,有龍骨的話,用它的粉末加在藥里,興許能救回奧尼斯特的命,可……可是……可是這天底下哪有什么龍啊?”

  “龍骨……,龍……”沃媞思在心里暗暗地思索著,看了一眼昏睡在床上的奧尼斯特,跑了出去,一路向山里跑去。……

  奧尼斯特的父親懷特聞得深山里藏有神龍能救兒子性命,便四處尋覓,然而皇天不佑善人,懷特在山崖上找了幾天幾夜都不見龍的蹤影。最后,在山上的窯洞里被坍塌的土塊砸折了腿。

  沃媞思終于趕到了山林,她站在林子的出口很久很久,望著龍龍常走的那條路,不知道該怎么做。想到癱在床上的奧尼斯特就要離開這世界,并且永遠的離開自己,她快要悲痛欲絕了;想到龍龍,又怎么忍心傷害它。她的內(nèi)心是無比的糾結(jié),像無數(shù)繩索緊緊纏繞在一起,總也解不開。

  沃媞思已不知所措,臉上浮出凝重而沉思的表情,“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個是我喜歡的人,……我該怎么做?”

  沃媞思呆在山里從清晨到昏黃,山里的飛鳥也棲息了。終于,她喊了聲“龍龍……”。

  龍龍還是鞺鞺鞳鞳的,聽到這既熟悉又陌生的呼喚聲,它永遠都是亟不可待的樣子,從山林里沖出來,“嘔~嘔~嘔”龍龍像一只淘氣的貓咪,還是很親熱的對沃媞思蹭上蹭下,舔著她長長的頭發(fā)。沃媞思不敢直視龍龍,手撫著它長長的須子,吞吞吐吐地對它說明了來意。

  只見龍龍搖晃著腦袋,用頭撞著地,顯出很痛苦的樣子。

  “對不起,龍龍,我想不到別的辦法了。”沃媞思看到龍龍那個樣子,傷心極了,嗚嗚地哭著。

  忽然一聲響,龍龍的一只菱角打到樹干上,斷成了兩截,白森森的骨頭折在了地上。沃媞思張開著嘴,心里難熬極了。龍龍把折在地上的菱角含在口里,走到沃媞思的面前,用頭抵了抵抽噎的沃媞思,把菱角放在了她的手里,舔了舔她那被淚水打濕的雙頰,像一頭猛虎一般向山的深處奔跑著去了。

  沃媞思拿著龍龍的菱角,傷心地目送著它回去了。

  …… ……

  在奧尼斯特吃下龍骨后的日子里,沃媞思的心每日都煎熬著,她每天望著窗外的陽光,盼著他快點好起來,好像已忘乎了自己還生存在這世上,忘卻自己還得吃飯,還得生活的,沃弗是總也不會關(guān)心沃媞思的。她漸漸地消瘦,兩頰的顴骨分明的凸出來。誠然時間的流逝讓她心里焦急不安,案桌上久久放著的泛黃的書本再也沒被翻開過。她用她那無盡的心力盼著,盼著,盼著奧尼斯特睜開眼睛,——看窗外的陽光,看山坡上游走的牛羊,看花朵在陽光下綻放,睜眼看她。

  說來沃媞思的一番心思到底有了成就。過了幾日,奧尼斯特的病終于見好,他又重新拿起了畫筆,沃媞思也不再憂愁了,臉上的顏色又恢復(fù)了。然而沃媞思的頭上似乎總有頂不完苦難。

  一次,沃弗得了一筆生意——蓋一間廠房。但是他一心想著謀私利,不按設(shè)計圖紙進行施工,一再偷工減料,不到一個月他就竣工了,拿了薪金便歡喜地去了。

  投機取巧如何有好的回報呢?一心迷在金錢上的沃弗是不明白的。嶄新的廠房蓋好沒幾日,天氣就發(fā)生了逆轉(zhuǎn),狂風卷著驟雨連著六天,沒有給廠房喘息的機會。到第六天的時候,沃弗忽然心里發(fā)起慌來,他望著灰白的天空,看著院子里沉著的滿滿的積水,心里好生不安,他依稀感覺大禍就要臨頭了。

  待第七天,沃弗帶著喪氣從外頭回來,他面如土色,兩眼呆滯,像被鬼怪勾走了魂,回到家中坐在冰涼的門檻上,一句話也不說。沃媞思心里也生起恐慌,“父親平日里都是充滿喜色的,難不成……難不成是丟錢了?”她見父親在一邊沒有話語,又不敢向父親過問什么,更不敢在父親面前提錢的事。她自己也是手足無措,只在一邊胡思亂想。沃媞思心想,不能不管父親的,于是帶著足夠的勇氣問沃弗,“爸爸,發(fā)生什么事了?”

  沃弗依舊面如死灰,這回他是帶著一種乞求的目光看沃媞思的,他艱難地從嘴里抽出幾個字,“我欠別人錢了。”沃媞思心想:“父親不是有些積蓄的么,怎么又……”她為父親滿臉的愁苦而惆悵,她想著父親的各種遭遇,看到父親愁眉不展的樣子,心里油油地生出憐憫,她是覺得父親這回是和她認真說話的一回了。她又問:“怎么會這樣的呢?”

  “前些日子蓋得房子倒塌了。”他的臉如同水中的青石,又僵又硬。

  “我去問我認識的一些同學借吧,多少呢?興許夠呢。”

  沃弗沒有說話,深深地低下了頭。

  幾日以來,沃媞思一直四處奔跑,忙碌著借錢,也沒理會父親的動作。重重的債款已將沃弗的臉壓得焦黃,原本瘦削的身體現(xiàn)在已是一架干柴。一天,家門口來了一位高大形象,長著大大的平坦的鼻子的中年男人,看面目是個圓滑的人,言語間聽得大概是從外地來的。他騎著車,車后兩邊各有一個木質(zhì)的箱子,見著人了,他就打開箱子給人看,里面東西不多,只一些珍珠貝殼兒,還有幾顆透亮的水晶球,不知是普通的彈珠還或是什么玩意,總歸晶瑩剔透的閃亮著,他卻說是夜明珠,還說他的車上裝的全是寶貝,賊值錢。

  那中年人高高的個子,肥碩的身軀,架不住有一個高的嗓門,他口里喊著:“收古玩嘞……收古玩嘞……”

  這聲音將窩在家里生悶氣的沃弗引誘了來。沃弗走近圍著的人群,擠進縫去,兩個方木箱子呈在他眼前,里面放著的各種珠子和動物的硬殼。沃弗一面思索著,一面問那個中年人,“這東西真能換很多錢?”

  “嗯哪!”高嗓門的中年人回答。

  “你收購這個?”沃弗道。

  “你有?”中年人道。

  眾人圍在車子邊,詫異的目光此刻都轉(zhuǎn)向了沃弗。沃弗沒有對著眾人,只感覺有千萬只手向他伸來,感覺這天低低的壓著自己的頭,不敢直起腰。眾人都是用一種攫取的目光盯著他,原本消瘦的他,身體此刻已萎縮成一團。

  他連忙拉那個中年人到一邊,小聲地對他說:“我有龍鱗,賣給你。”中年人發(fā)笑,對著眼前這個瘦小的人物,臉上透著輕蔑與嘲諷的意思。

  “別不信啊,”沃弗沉思了一會兒又說:“大概下午,我能搞到手,你等我,先別走!”眾人在一邊眼里泛著綠光,似乎有一個力拽著他們,不能湊到跟前,只得伸長著脖子,腦袋擠到一起,瞅著沃弗和中年人的私聊。沃弗交代完之后,斜著腦袋并沒有向人群中看去,只是搖擺著身軀向遠處去了。

  高嗓門的人回到車子跟前又吆喝起來,眾人隨即返身回來,口張得圓圓的,眼也直溜溜望著那位中年人。

  負債的沃弗一心認準了沃媞思養(yǎng)的那個怪獸。他想剝下它的鱗片一定能換來很多錢的,但是又懼怕龍龍,不敢接近它,他心里復(fù)雜極了。

  整個下午他都在等沃媞思回來。他知道威逼沃媞思剝下龍龍身上的鱗片固然是行不通的,因此他這回要拉下顏面求她幫忙。

  沃媞思一向廣交善友,她回來的時候,果真借到了錢,接連勞碌幾日的她沒等坐下歇息就把錢交到父親手里。沃弗拿著錢臉上瞬間擠出了笑容,沃媞思借的錢足夠替他還債了,沃媞思忙碌得眼暈,呆在一邊也沒功夫注意父親的神情,然而當她問父親錢是否夠的時候,父親的臉又陰沉了下來,他低著頭,表示還不夠。

  “啊……?”沃媞思本該欣喜的,但看到這樣的結(jié)果,她反而自責起來,“爸爸,那該怎么辦呢?”

  沃弗見她這般心思,心想這時要她替我剝下龍鱗那大概是件容易的事了。他又裝出一幅可憐兮兮的樣子對沃媞思說:“女兒哪,你不是養(yǎng)了一只怪獸嗎?……”沃媞思稍稍打斷他的話,“不是怪獸,是龍。”沃弗道:“好好好,我知道是龍。”他把那怪獸身上的東西就認定是他所要的東西了。一想到馬上就能換來金錢萬貫,心里就萬分的歡喜,但是他為了實現(xiàn)這個發(fā)財夢,就不得不壓制著自己快樂的心情,用低沉的語氣對沃媞思說:“你的龍龍身上有件東西可以解決我此刻的困境,只要你拿給我,我就獲救了。”

  “什么東西?”

  “就是它身上的鱗片。”

  “啊……”

  “沒事的,孩子,它那么大的身軀,就拿一塊鱗片不礙事的呵。”說著沃弗就拿起了一把斧子,拽著沃媞思的手臂讓她帶自己去找龍龍。沃媞思一直沉浸在父親的愁苦中,加上她的奔波,她的意識已有些模糊,雖不情愿去,但還被沃弗生拉硬拽著踉蹌著,“爸爸,你拿斧子做什么?”她的臉上有一絲絲的不安和惶恐。“走吧,快點。”“呀……,爸爸,你慢點走,你抓得我手疼。”焦躁的沃弗拉著沃媞思的手臂,毫不顧忌女兒的感受;疲憊的沃媞思此刻心力交瘁,她臉上的表情難堪到了極點。

  這回沃媞思沒有喚龍龍,走到山林時,它就嘔嘔嘔的沖了出來,大概是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蘭花的香味了罷。她看到龍龍向她跑來就爬上它的脊背,溫熱的兩頰貼緊著龍龍的脖頸,許是好久沒見了,才這般親熱的罷。隨在沃媞思身后的沃弗見到龍龍風卷殘云般飛出山林,他已嚇得躲了起來,待風平浪靜后,他才從樹松后面探出頭來張望著,手里的斧子也不知被驚嚇之后丟在哪里。

  沃媞思從龍龍的背上下來,看著它烏黑的眼睛,摸著它寬厚的鼻子……“一個是我的父親,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為什么偏偏會是這樣?”她的心如一團麻繩緊緊地纏繞著,沉思著。

  沃弗在不遠處看著這個怪獸,看著它背上金燦燦的鱗片,口水都要從嘴里流出來了。稍時,只見沃媞思退到了一邊,沃弗心想許是該自己動手了,他撿起地上的斧子萎縮著身子走到龍龍跟前,又向它的身后退了退,究竟是害怕龍龍咬他的。沃媞思背著身子,雙手捂在眼睛上,她不忍看那一幕,心里難受極了。沃弗舉起了斧子,鋒利的刀刃在金光的照耀下更加亮閃,他掄了掄胳膊,使出渾身解數(shù),砍了下去,鮮血順著鱗片間隙濺了出來,噴了沃弗一腦門子。緊隨其后就是一聲慘叫,“嘔……”,龍龍緊咬著牙,如同咬著自己的心,背上的血順著鱗片往地上淌。一塊鱗片掉落在地上,沾滿了血,沃弗丟下斧子,撿起鱗片。

  沃媞思看到龍龍?zhí)鄣脫u頭晃尾,跑到龍龍跟前,一把推開父親,纖細的手指在傷口上撫摸著,她趴在龍龍的背上,緊緊抱著它,嗚嗚地哭著,“為什么每次都是我傷害你,嗚嗚……”龍龍看到沃媞思哭的那樣傷心,弱弱地叫了兩聲,“咕~咕~”它轉(zhuǎn)過脖子用嘴輕輕叼起沃媞思,把她放在自己的正前方,又用它那長長的鼻子在她的懷里輕輕地撫摩著。每次只要龍龍這樣,沃媞思就消了愁,不再傷心,她的哭聲終于止住。她靜靜地站在龍龍面前,對它說:“我親愛的龍龍,我已經(jīng)傷害過你兩次,不能再讓你受到任何傷痛了。我會常來看你的。”

  沃弗被她推到一邊,并沒有馬上離開,他躲在了方才隱藏自己的那棵大樹后面,偷聽著沃媞思對龍龍說的話,他知道了下次沃媞思來山里看望它的時間。不知道他又打的什么主意,拿著金鱗一面歡喜地去了。

  沃弗用金鱗換來了很多錢,并且從那個高嗓音中年人那里得了一個更大的喜訊。那個中年男人發(fā)現(xiàn)沃弗果然深藏著寶物,又看到這個瘦削的家伙那般貪財,于是他想用更多的金子向沃弗換龍心。沃弗向來貪財,但是他過分的膽小,向高嗓音的人發(fā)出質(zhì)疑,“龍心我該怎樣得來呢?”

  高嗓音的人笑著道:“我相信這個你一定有辦法的,畢竟我送你這么多金子呢。”他說著手里就抓著箱子里的金子在沃弗眼前晃。沃弗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么多金子,他有些眼暈,答應(yīng)了高嗓音的人。

  沃弗得了這么個消息后整日魂不守舍,盤算著如何取來龍心。他算準日子,知道那天是沃媞思去看龍龍的日子。沃媞思起得很早,沃弗起得更早,他將一封信遞給沃媞思,對她說:“沃媞思,爸爸今天生意上有些事,要出門,你把這封信送到火焰山張叔叔那里去。”

  “唔……,什么時候去送啊?”沃媞思一臉的掃興,對父親說:“我也出去有事情,回來再送好嗎?”

  “現(xiàn)在就去吧,這是頂要緊的事呵。”沃弗一心想著把沃媞思支得遠遠的,這回他是得逞了。沃媞思接過信,臉上的表情很是勉強?诶锬钸吨,“你的事什么時候不是要緊的。”

  沃媞思先出發(fā)了,向著火焰山;沃弗隨后也出發(fā)了,向著山林子里。

  沃媞思一路都在跑,心里掛著龍龍,著急得厲害,不時感覺后背有一絲絲涼意。

  沃弗去了一次山里,也算是認識路的,他找到了龍龍住的那片林子,接著就找著了龍龍。龍龍看著眼前這個人,它碩大的眼睛里映著一個萎縮著身子,眼神中充滿了戾氣的人。它一動不動站著,憂郁的眼神中仿佛隱著一絲失望的意思,——因為它沒有看到沃媞思。

  沃弗像一只笑面虎一樣擺著嬉笑的面容,膽怯地走到龍龍面前,忽然臉色變了,顯出一副傷悲的模樣,對它說:“沃媞思別了你之后,因為和奧尼斯特走得太近,染了重病,不能來看你了。”他竟然哇哇的哭了起來,那哭聲實在難聽,“她就要活不下去了,她的病太重了,要用大蟒蛇的心肝當藥引,熬成藥酒喝了才能活命啊。”沃弗就側(cè)在龍龍的耳邊,它聽到這個不好的消息,頭猛地一轉(zhuǎn),不小心將沃弗打倒在地。

  它流淚了。“要我的心肝,我就要死了……”它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沃媞思,如果哪一天你為了你愛的人要我的心肝,那我也是愿意的。”龍龍知道自己就要離開這世界了,只是它不甘,沒能見沃媞思最后的一面。它在原地活動了一下,嘎嘎地叫了兩聲,張開它那血盆大口,想讓沃弗把手伸進去割下它的心。沃弗一看,機會來了,高興得快要跳起來了,他伸長著手臂,但是矮小的他怎么也夠不著。為了拿到這顆心,他是勢在必得的,因為伸不到合適的位置,更加著急了,越著急就越冒進。他竟然爬進了龍龍的口里,站在龍龍咽喉的位置,看到龍龍肚里的那些血紅的東西,也不畏懼了,只是擔心掉進去,他就只能用一只手抓在龍龍的一顆長牙上,因為不熟悉環(huán)境,他只能努力地尋著。

  龍龍張大著嘴,它喉嚨的地方被沃弗踩得癢私私的,它也不能闔起嘴,就一直忍著那受。

  一面沃媞思緊趕慢趕到了火焰山,找到張叔叔把信交給了他。張叔叔拿到信后,很驚異,因為他知道沃弗向來不用書信這東西的,隨即便打開信封,確然里面只放著一張白紙,半點墨跡也沒有。沃媞思一看,知道是被父親騙了,想到龍龍一定有危險了。她向張叔叔借了一輛車子,騎上就往林子里趕。

  山林子里,沃弗還在找尋那顆心,龍龍的肚里霧蒙蒙的,他怎么也看不清。兩只腳不停地在龍龍的舌根上踩踏著,終于,龍龍耐不住癢了,一吸氣,口也閉了,沃弗沉入了它的肚里。

  龍龍不小心吞了沃弗,它知道那是沃媞思的父親,很是懊悔,腦袋在地上撞著,像是在贖罪。它跌撞著自己,很痛苦的樣子,想辦法吐出來,卻怎么也吐不出來了。

  沃媞思找到林子里,看見龍龍安然無恙,緊緊揪著的心此刻也放下了,她的臉上重新掛上了蜜甜的笑容。她的眉依然那樣分明,她柔柔的黑發(fā)在清風中飄飏著……

  龍龍看到沃媞思歡笑著向著它來,紅彤彤的眼睛充滿了驚愕的神情,呆呆的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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