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地坐在書桌前。窗外，是一片茫茫。蒼白、混沌。一棵老樹靜默在那，幾片稀稀落落的枯葉往下掉。
“就都結(jié)束了罷”。
離開涓生的這些時日，家人的嫌隙、憎惡乃至周遭鄙夷的眼神重重地包裹著我，不出意料，不……掙扎。然而涓生那句“我不愛你了。”卻盤踞于心，真叫我、真叫我……已耗盡我所有。我恨不起來，亦表達(dá)不出情感。我大抵完全枯死了。
如果我能夠，我要控訴我那濃烈無措的愛，為涓生，為自己。
猶記得那生動而充滿希望的一天，我不懼所有人的反對，毅然投奔向了我最心愛、最仰慕的涓生。我如此充分地體會到他眼中的熾熱、欣喜和滿滿的自豪感。
“我是我自己的！”是的，如今我亦不后悔我的勇敢。
只是我的涓生，我是我自己的，我完完全全屬于他。他亦是他自己的，卻并不屬于我�，F(xiàn)在想來，當(dāng)初他那份自豪之情，或許遠(yuǎn)勝于我們相偎的喜悅。
無論如何，那時的我是幸福而喜悅感動的。他也曾視我為掌中寶；也曾為我斷絕許多關(guān)系；也曾與我過那樸素而溫馨的生活；也曾緊緊擁我入懷。我曾以為一切是如此值得，世間上再沒比我的涓生更美好的事物了。
然而，他畢竟是“也曾”，而我，也畢竟是“曾以為”。
不過許多時光，一切都變了。
相處帶來的并非長久的你儂我儂，我清楚地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不快與疲憊。我恐于面對，只好選擇逃避。我騙自己說，不會的，過些許時間就好了。
他不在家的時間愈發(fā)多起來，面對那些孤獨(dú)的念想，無人可依的我唯有寄托在雞兒狗兒們身上。我知道他忙于掙錢糊口，我不怨他。而他，卻并不見得理解我。自他被辭后，我不似先前的無畏與勇敢，我害怕他再難找工作，怕他灰心喪氣，怕更艱難的日子會欺凌我們的感情。我愿陪著他，做他能做的、想做的事。而他，他的許多語氣，神態(tài)，卻似乎在質(zhì)疑我。我并不遲鈍，每個女孩都有一顆敏感脆弱的心。他的擔(dān)子重，我無話可說，只盼望他能懂我的心。
時間的流逝不像我以為的那般修好我們間的隔膜，卻讓他的眼神變得更加灰暗，那沉郁的臉色已使我不忍直視。我開始驚惶無措，想做些什么卻又不知該如何挽回。我不斷地做飯，心想這般體貼周到地服侍該是會讓他欣慰的，然而入不敷出卻使我后來連飯也煮不全了。阿隨是無辜的，多少給一點(diǎn)兒；涓生，卻是無論如何也要留一些的；那便餓著我罷。到了最后，甚至我的雞兒們也都無奈下飯了。可憐的阿隨，也只能被遣走了。
我不知他到底是如何想我的，我已經(jīng)開始悲哀甚至有些絕望了。他的冷，他的疏遠(yuǎn)，連同他情感復(fù)雜的暗示發(fā)問，都讓我無地自容，難以自持。
自找的罷，我凄苦地自嘲。而我又確確實(shí)實(shí)深愛著他，除了他，我已一無所有。
我想，最讓我惶恐的，不是看見他眼中的猶豫，無奈，不滿，失望，而是那利刃般的決然。我不知道他為何要遠(yuǎn)離我，成日成日地去那閱書室。是因?yàn)榧抑袥]火爐吧？
……
我再也隱忍不下去，欺騙不下去了。他切切實(shí)實(shí)地變了，每次他轉(zhuǎn)身離開我時，眼中的那份果斷，甚至超脫般、隱隱的奇異的喜悅都讓我惶恐，顫栗。而我已不能也不敢再包容。我表達(dá)了我的怨恨，告訴了他他的變化，希望他能給我一個寬慰的答復(fù)。然而實(shí)情卻是……他不愛我了。
我想過許多答案，或是一頓痛罵，或是許多數(shù)落，最壞的是“我們不合適”。然而他卻赤裸裸地說：“我已經(jīng)不愛你了。”
我再也記不得他說那句話的語氣和表情，唯有那幾個字虛虛實(shí)實(shí)地不斷出現(xiàn)在我每一個失神的腦海中。
我的涓生，他連安慰的謊言都懶得說。他已然，已經(jīng)不再愛我了。
“況且你已經(jīng)可以無須顧慮，勇往直前了。”他竟對我這般說。是啊，我為了他背棄一切，如今連他，我也失去了。我又還有什么能顧慮的呢？
他愛我，可他更愛現(xiàn)實(shí)和未來。他為現(xiàn)實(shí)犧牲我，卻不愿與我共同改變現(xiàn)實(shí)，創(chuàng)造未來。
我還能……怎么辦。
我并不怯弱，我也曾有過抵抗所有的勇氣，只是這不計后果的投入竟換來如此下場。哀莫大于心死。我累了，放棄吧。
窗外的枯葉，終于凋盡最后一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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