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何時起,我成為了生命的外鄉(xiāng)人——沒有親人、朋友等一切能與我進行言語交流的人。當然更沒有家。
也就從那時起,我沉溺于散步,每天24小時——從早到晚、從晚到早都在不間斷、不間歇的散步。
人總是要找些事情來做以彌補生命中的缺憾。
對于我這個孤立于世界之外的人來說,散步誠然是肢體運動與內(nèi)心平靜的融合的最好的事情。
我的散步方式與其他人迥然不同。
白天,我像一個爬行動物,四肢貼地,腦袋下垂、腰肢擺動,匍匐前進的向前行進。本來我像其他人一樣也是雙腿著地,雙手擺動以求平衡的,可是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一只蜥蜴,發(fā)現(xiàn)一只正在運動著奔跑著的蜥蜴——忘我、不顧一切。我嘲笑、它罔顧;我追著撲打、它還是奔跑。從此我就知道自己在白天應該做一個爬行動物。
我的手掌上起滿了厚厚的繭子,十根手指變形,相互纏繞在一起,雖然恐怖,但卻是能讓我對粗糙的地面、骯臟的地面應付自如。行動迅速、我可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美女叉開的雙腿的縫隙間傳過去,當然我是一個正人君子,沒有翻過身來偷窺。
公眾也已經(jīng)容忍并完全接受了我的的奇特和行為,并為我姣好,故意設置障礙,甚至借此下壓賭注。全民參觀。
我不與世俗同流合污,所以我逃離繁華的街道,來到城鄉(xiāng)結合部。
環(huán)境清幽、沒有紛擾、沒有雜亂。
逐漸的我終于明白,自己為什么白天爬行。
因為我不羈的人格,和迥于俗世之人的性格。而蜥蜴只是提醒我自己的這些品質(zhì)依然存在。
爬行是避免與他人眼神接觸的最好方式。
他們都在耀武揚威,左顧右盼的昂著腦袋行走。
而我,一個獨特的人,亦只有一個獨特的人,爬行前進。
晚上街道上是沒有人吐出的二氧化碳污染空氣的。
在晚上我卻要讓自己的身板筆直就像就像一道垂直的光芒。脖子上的腦袋高高的昂起來,腦袋上面的眼睛睥睨著射殺著眼前的一切。
我大步流星的散步、高高興興的左顧右盼、洋洋得意的吮吸空氣。
如今他們的身軀已經(jīng)傾然倒下,而我的身軀卻立行他們的身上。
我踐踏著,嘴里哼著小曲,那是對生命的贊歌。
我自豪:世界上只有我這么一個昂首挺胸獨立行走的人。
我驕傲:世界上只有我一個敢于黑暗斗爭的人,他們已經(jīng)在黑暗中沉睡。
我恐懼:世界上只剩下一個在夜間散步的人。
某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樣穿梭于黑暗中。黑暗掠過我的臉,滲進我的皮膚,在我血液中蔓延。突然感到身后有一只眼睛在隨著我的移動而移動著,雖然我背著這只眼睛,可是我卻真真切切、扎扎實實的感覺到由它發(fā)出的目光犀利和深徹。
我屏住呼吸,雙腳卻不含糊,加快了擺動的頻率。
心臟也跟著跳動的急促起來,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生命的強烈。
在黑暗與沉默以及那只眼睛的窺視下,我走了約莫十多分鐘。
耳畔突然響起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聲響盡管微弱,在死寂中卻也引起空氣不小的躁動。
好奇心讓我暫時忘記了身后的眼睛。我循著聲音走過去,曲曲折折,道路泥濘。
聲音在一座房子面前暴露出其最大的能量和震懾力。
此時聲音突然消失了。而剛才的那種有眼睛偷窺的感覺也消失了。
第一次不能忍受沉默和寂靜。我輕咳了一聲。
正欲離去,剛轉過身來,下面這句話阻擋住了我。
“大哥,會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了我們。”
“你過于敏感了,哎···這個門怎么這么難開啊。如果有個人搭把手就好了。對了,大強跑哪兒去了。”
“他去方便了。你知道的,他一向都是慢吞吞的。”
我雖然不愿意說話,可是樂于助人卻是我本性。
天色這么黑,空氣這么冰涼,如果進不去家就麻煩了。我想我應該去幫組他們。”
我抬腿,走了過去。你們知道,我從不說話。只是立在他們面前。
他們聽到腳步聲后。連頭也不回,就氣咻咻的說:大強,快來幫忙。“
我就過去了。按照他們的指示一步步的做著事情。最終我們以氣喘吁吁的代價把門卸了下來。
看到這兒,我想走,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謝謝。
可是我剛踏出去一步,剛才那個聲音又送來了一句話“大強你在這兒把風。”
幫人幫到底,于是我老老實實的站在門口。然后那兩個黑影迅捷的消失在房屋里。
我站的地方挨著一個窗戶,我想看看他們需不需要幫助,可是這兒又需要一個把風的。于是我站起腳尖,透過窗戶向里面望去。
借著不知道哪兒傳出來的光亮,我看到床上有一個男人在睡覺。
正在我納悶他們睡覺還需要人把風嗎的時候,我的肩膀被重重的拍了一下。然后傳來一句話:大強,里面的好東西不少。
“我倆忘記拿口袋了。”
兩個不同的聲音,證明是兩個人,我用余光瞟了一下床,發(fā)現(xiàn)床上還有人。
怎么會有三個人,我抓耳撓腮的想著這個復雜的問題。
呀,他們是小偷。怎么辦。我忽地明白了過來。
我是一個正人君子。所以我要懲惡揚善。
正好窗戶爛了一個洞,我從口袋里取出一個石塊,扔向了床上的男人。
然后蜷縮在窗戶下面。
僅三秒鐘,窗戶里射出來一道光.房間里傳出來一陣噼里啪啦的響聲——人的叫喊聲、人的痛苦聲,桌子翻到的聲音····
緊接著從房間里跑出來一個人,我正欲起身,又跑出一個人,我試探的站起身,誰知道又跑出來一個人。
很快的他們消失在重重黑暗中,聲音也漸行漸遠,我看著他們的背影。搖了搖頭。
我站起身來,拍打著自己身上的塵土,無意間瞥向房間。
我驚呆了。
五顏六色的珠寶、白花花的錢、幾張鮮艷的存折····
我是一個正人君子,我要保護這些財寶。
我沖了進去,我一向不崇尚奔跑。我發(fā)誓我跑進去是為了保護財寶。
我把散落的財寶分類整理好,裝進旁邊的口袋里。坐在桌子上。手里拿著一個木棒。
還有一個人沒有來呢。我要等他。
一分鐘以后,門口傳來一陣驚喜的叫聲:大哥,得手了嗎。
我嘴角揚起一絲微笑,然后一個身影閃了進來,愣在了那里,我揮舞了一下木棒,他奪門而逃。
我再次搖搖頭,一把提起口袋,放在背上,洋洋得意的走了出去。
第二天我依然爬行,只不過背上的東西壓得我不得不減緩速度。
可是我在堅持散步。
晚上,我依然散步。
第二天,背上的東西越來越重。
我爬的越來越慢。
可是我不會放棄。
直到有一天,我實在爬不動了,可是前面沖來一輛卡車。
我使出全身力氣,但也只是蠕動了幾下。就不能動彈了。
我卷入卡車的輪子之下,手里卻還死死的抓住那些口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