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大部分時光都是在姥姥家度過的。
姥姥家有二舅和小姨。大舅早就成家分了出去。
小姨比我大6歲,就像我的姐姐一樣。那時的小姨和同村的姑娘們一樣,都用或紅或綠的細線纏繞過的橡皮筋左右各扎兩個又粗又黑的長辮子。我記得小姨做過最多的事就是和同村的姑娘們夏天一起給牛割草冬天一起去田間挖野菜。而每次我都會像個跟屁蟲似的左右纏著小姨不放,我覺得跟她們在一起很好玩?尚∫滩⒉贿@么認為,她覺得帶上我就是個大麻煩,我就是啥也不干光跟著她們跑就老掉隊,小姨還得時時刻刻關(guān)照著我,這樣一來,她割的草或挖的野菜就總會比別人少。
記得有次,小姨趁我睡著了就偷偷溜出去割草了。我一覺醒來,找不到小姨就一個勁兒地扯著姥姥的衣角哭天喊地地鬧。姥姥最終沒辦法,只好邊扯著我的手邊蹣跚著跟我去找小姨。我們找到東找到西,跑了不少路,累得我都快跑不動了,終于在東余莊后園里找到了小姨。此時的小姨她們個個都已經(jīng)割滿了整整一筐草,正雙手抱著膝蓋坐在溝坎上邊休息邊說笑。
小姨冷不丁扭頭發(fā)現(xiàn)了我和姥姥,老遠就擰起眉眼咧著嘴數(shù)落姥姥:“唉,你又給她領(lǐng)來弄啥?她整天是有福不知道享。”
“她鬧得我頭都要炸了。”姥姥無奈地說。
坐在小姨旁邊的季平姨過來邊伸手撫摸著我的小臉邊心疼地說:“你看,你這白白嫩嫩的小臉兒呀若曬黑了,你媽下次來,你小姨可咋交差啊……”
我才不管曬黑不曬黑呢,我就喜歡跟她們在一起,就是靜靜地聆聽她們東一句西一句地閑扯我也會覺得很開心。后來我稍大點兒時就學(xué)會了割草和挖野菜,再也不會成為小姨的拖油瓶了,小姨這才肯帶上我。
若趕在飯點上,姥姥家門口那寬闊的綠陰場地可就熱鬧了,熱鬧得跟個嘈雜的集市似的。那大老遠就端著飯碗跑過來的大都是像小姨二舅這個年紀的人。他們有凳時找個凳坐,沒凳時找棵樹靠,有時甚至把鞋索性往地上一甩,褲管挽得老高光著倆腳往鞋上一坐,就這樣邊吃邊聊開了。他們聊什么,他們聊頭天晚上在村里最富的那家人家那里看到的電視劇內(nèi)容,聊今兒晚上劇中人某某該怎樣怎樣了;聊劉歡那英毛阿敏,他們誰誰唱得哪首歌好聽,聊劉歡明明是個男的頭發(fā)咋留那么長年紀輕輕咋長得那么壯;聊最近流行啥色的喇叭褲,是深藍色暗紅色還是牛屎色(咖啡色)帶道道的。那時我也挺納悶,他們咋不管男女都愛穿喇叭褲呢?褲腳那么大,穿上去幾乎都找不到腳在哪了……其實他們很多個時候聊得連碗上的飯粘子都被風(fēng)吹干了,還在聊,也不知道哪那么多話……
一次,二舅跟人家正聊著聊著突然喊住了我:“小雯,把我的碗端回去給你姥洗洗。”
“我才不干呢,要端你自己端去。大懶漢!”我當(dāng)時正高舉著竹竿在一棵槐樹下忙活著夠知了殼呢。聽小姨說的,集上藥房里收知了殼,一分錢一個。我已經(jīng)夠了快一提籃了,姥爺說,下次趕集幫我賣。
“瞧這孩子說話咋沒大沒小呢,這樣說二舅。上次二舅在地里翻紅薯秧子,還不是給你撿回來六個野雞蛋吃。”
一提起野雞蛋,我就想給二舅端碗了。正當(dāng)我準備放下竹竿時,不料二舅卻又補充了一句:“要不,我再給你一分錢?”
“好哇好哇……”我趕緊放下竹竿飛也似的跑過去幫二舅端碗。
正當(dāng)我端起碗轉(zhuǎn)身瞬間,卻又聽見二舅小聲嘟囔了一句:“小財迷!”不過,我手里緊緊攥著那一分錢還是蠻高興的!
那天傍晚,姥爺放;貋恚呁鶚渖纤┲_厡χT口一堆年輕人嚷:“今兒晚上雪王莊有電影啊,我放牛時就看著電影片子早都掛好了……”大伙兒一聽,呼啦一下子全散開各回各家趕緊做飯吃飯去了。
飯后,月亮婆婆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悄悄地攀上了樹梢,圓圓的,亮亮的,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晝。我也跟著小姨二舅他們一大堆人去了。一路上小姨緊緊攥著我的手,其實電影我并看不懂,只是覺得電影里面的人穿的衣服很好看,說的話很好聽。
離雪王莊有三四里路遠。開始我們一路步行走大路,怕電影已經(jīng)開演,后來就有人提議說,抄小路更近。小路靠河邊,時值盛夏,怕半路會竄出蛇來,二舅他們幾個小伙子就在路邊樹上折了長樹杈,一路不停地拍打著地面走在前頭。
雪王莊漸漸逼近。有人開始質(zhì)疑:“咋聽不到放電影的聲響呢?一般放電影聲音都可響了,幾里開外都能聽得到。”
“是啊,難道會在村外放嗎?”
“不會是你爹老了眼花看錯了吧?”有人開始拿二舅開涮。
“哪能呢?再往前走走,眼見才能為實。”二舅心里一時也沒了底,只好先這樣安慰大家。
可走到雪王莊后園村溝時,便傳來姑娘們在水里洗澡的嬉鬧聲。大家徹底傻眼了,如果他們村今晚真有電影,那些姑娘們怎可能會在此時下水洗澡呢?還不早都去看電影了?
大家只好垂頭喪氣地原路返回。路上,他們還說明天得好好問問姥爺?shù)降渍厥?hellip;…
我們到家時,姥爺已躺在過道里的床上呼嚕正打得雷響。小姨和二舅禁不住哧哧笑起來。
次日一大早,姥爺正在門口飲牛,就有人邊咬著饃邊跑過來數(shù)落姥爺:“唉,我看你是老眼昏花,雪王莊昨晚上哪有電影放?害的我們白跑一趟!”
“嗯?我老遠就看著電影片子掛好哩!”姥爺頓時打了個激靈。
“咳,你那是老遠,啥電影片子喲?我看,你看的八成是人家曬的被子!”
“哪能呢?哪能呢……”此刻的姥爺反而竟?jié)M臉的疑惑!
……
當(dāng)然,像這樣的童年往事是數(shù)不勝數(shù)的。多年以后,每當(dāng)我想起這些童年往事,都會讓我歷久彌新,心潮澎湃;都會讓我心存感恩,感恩姥姥一家曾給予幼年的我無微不至的關(guān)愛與呵護,讓我擁有了一個無比快樂的童年!盡管姥姥姥爺已經(jīng)過世,小姨二舅也早已成家,但那些童年往事卻依然在我的生命里流淌,在我的記憶里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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