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晌午,男人早早做了一鐵鍋洋芋糊湯,用蒜汁和辣子調(diào)了一大洋瓷碗酸菜,給閨女房子攏了一大火盆子炭火,然后才喊閨女和兒子起床吃飯,中午就該貼對聯(lián)了,然后再給兒子的爺爺和奶奶上個墳,回來就該做年夜飯了。
吃過晌午飯,和往年一樣,女娃把糨子在火盆上煮好以后給了弟弟,弟弟便幫著父親貼對聯(lián),女娃站在院子中間指揮著站在凳子上貼對聯(lián)的父親往左往右把對聯(lián)貼的端正一些。
每天一趟從縣城開往山里的班車在村口嘎的一聲停了下來。今天是大年三十,往年大年三十都不出車的,可近幾年出門打工的人越來越多,大年三十也有人往家趕,班車師傅就在大年三十這一天加開了一趟,只是車費比原來票價的兩倍還要多。
車上下來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一只手拉了一個暗紅色的皮箱子,另一只手提了一個帆布大袋子,袋子裝得鼓鼓的。女人低著頭快步的朝村里走去,就像和村里人都不認(rèn)識似的,可對進村的路卻是輕車熟路的,不一會就走到了正在貼對聯(lián)的這一家的院子里。男人剛從凳子上下來,一抬頭看見了女人,愣了好一陣子,漲的滿臉通紅,吃力的擠出了一句話:“娃他媽回來啦!”兩個娃一時沒聽清父親在說什么,都好奇的抬起頭看著父親,順著男人的目光,姊妹倆才發(fā)覺院子里來了客人,再仔細(xì)一看,這不就是他們?nèi)账家瓜氲挠H媽嘛!兩個娃高興的嘴張老大可就是沒喊出“媽”那個字,都一時愣在哪里,還是男人反應(yīng)得快:“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我這就去做年夜飯,一會就好,閨女,快去給你媽倒碗熱糖水,你媽剛下車肯定又餓又累,都坐六七個小時的車了,快去閨女!”女娃撲騰撂下了手里摸糨子的刷子走進了房子再也沒見出來,男娃看了了看自己已經(jīng)五年沒見過面的親媽怯怯的問:“媽,你今年回來過完年還走呀?”女人用手抹了抹眼睛說:“你大要是不嫌棄我,這回我就不走了!”女娃這時從房里出來吊著臉說:“這個家又不是旅舍,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不用假操心,這個家以后有我咧!你看他們爺倆都有新鞋新衣服穿,離了你我們這十幾年也都過來了。”
男人小跑著接下女人手里的包,把女人一邊往灶房拉一邊說:“先進屋暖和暖和,想走也得過了年再說嘛!”女人低著頭摸了一把快要掉出來的眼淚進了灶房。
男人把女人拉到灶房里間的房子給她把鞋脫了,讓她在燒的暖暖的土炕上睡下,還給加蓋了一床新做的被子,告訴她到家了就放下心好好睡一覺,一會飯就熟了。
女人聽著男人在廚房輕手輕腳的走動,連切菜也是輕輕的,女人知道男人怕影響她睡覺,可是越?jīng)]聲音她頭腦里越是清醒,這十年的一幕幕猶如放電影一樣,讓她心里一陣陣?yán)⒕蔚幕拧?/span>
原來這對夫妻倆剛結(jié)婚時家里在村里還算富裕,男人雖然個子矮小,可家里就弟兄一個,父親還是國家的民辦老師,父親在世的時候就把樓房給蓋起來了,女人雖算不上美女,可在方圓四五里也是拔尖的,所以女人也就嫁給了他,滿指望老公公再給家里攢幾年錢,可結(jié)婚三年公公婆婆相繼都死了,自己的男人,要力氣沒力氣,要能力沒能力,三里曼溝這個兩省三縣交界處的大山溝里,種土豆苞谷的肥料是一擔(dān)一擔(dān)把茅坑的糞挑到半山坡才種下的,挖土豆扳苞谷又是一擔(dān)一擔(dān)挑回家的,收麥?zhǔn)且焕σ焕Ρ郴丶业模瑨赍X的門路就是到西安建筑工地出賣力氣,不出門的就在家里砍自家承包坡上的樹或偷砍別人家承包坡上的樹賣給洛南縣的蓋房用的人家,要不就到河南靈寶金礦給人背礦石,不出三年,男人家的光景在村里就過的不如人了,每到過年,看到別人的男人給自己的媳婦娃買的時髦衣服,女人就心里一陣陣上火,因此,每年三十晚上別人家都是高高興興過年,她把自己窩囊廢男人罵的像孫子,以往男人的父親在時,女人還有所顧慮,雖也時常罵男人,男人還敢犟幾句嘴,現(xiàn)在男人掙不來錢,被罵的著急了就往屋后山上跑,把山上的松樹當(dāng)做自己想狠狠揍一頓的婆娘,使勁的砍倒一棵又一棵,有幾次都累的在山上睡一夜也害怕回家,回去了媳婦也不給做飯吃,還罵他要是讓砍倒的樹給塌死了才好,她就可以找別的男人了。一次男人實在忍不住回了句:“你以為你還是當(dāng)年的黃花大閨女呀!都是兩個娃的媽了,誰稀罕你!”聽了這話后,女人撂下家,第二天就和村里一個小包工頭坐車到西安去了,從此一去便是十年,剛開始每隔一兩年都是過年回家里住幾天,過了正初六就又走了,后來已經(jīng)有五年沒回來過家了。
女人第一年過年回來時也是大年三十,女人穿著高跟皮靴子,肉色絲襪打底褲,一件大毛領(lǐng)子紅襖子,走在村里,鄰居都夸她漂亮,像城里女人一樣洋氣,女人高興的走路屁股扭的都能生風(fēng),還給倆娃買的新衣服,過年倆娃穿著新衣服高興的滿村子跑,可大年初一一早,村里一群娃在打麥場放鞭炮時,村里的小胖子對男娃說:“你那新衣服是你媽在西安給人做小三掙的錢買的。”女娃就還嘴說小胖的媽給人做小四小五小六……直到小十,可村里的娃都說只有小三,沒有小別的,男娃看姐姐吵不過小胖,才七歲的男娃愣是狠狠的一拳把比他高一個頭的小胖給打的滿臉鼻血,兩家大人大年初一早上吵得像唱戲的一樣,讓村里的人笑話了兩三年,正月初六一早女人就坐班車走了,走的時候倆娃睡的都很香。
第二次回來時已經(jīng)是三年以后了,給女娃和男娃各買一身漂亮的運動服,這次女人比上次穿的還要洋氣,一雙紅色的高皮靴子,上身是毛茸茸的貂皮,下身是肉色的打底褲配短靴褲,村里人見到女人都開玩笑說:“你得是又傍了個大款,都成闊太太了!”女人就說:“城里大款多,要不我?guī)е阋踩グ粋吧!”正月初六早上,女人又悄悄起床要走,這時女娃就拉著親媽的手不讓走,說她和弟弟都不要穿新衣服,讓她在家和大好好過日子,大一個人白天在地里做活,中午和晚上還要回家做飯,大晚上一個人老喝悶酒,抽煙抽到半夜才睡,女孩哭著央求女人,可是女人第二天還是偷偷的走了。
第三次回來,女人已經(jīng)四十多歲了,也顯得老了,衣服也穿的是第一年的舊衣服,過年在家哪里都不去,怕見人似的,男人每天給做好吃的,端到床上怕女人凍著了,可是正月初八女人還是偷偷的走了,只是到了西安以后,才發(fā)現(xiàn)那個一經(jīng)發(fā)舊了的皮箱子里放了兩千元錢,女人知道肯定是家里那個老實疙瘩子男人放的,心里一陣感激,可很快又被外面那些油嘴滑舌的男人哄的把什么都忘了。
剛開始兩年每次回來男人和娃都稀罕的給她端吃端喝的伺候她,后來女娃大了,她回來女娃對她不冷不熱的,只是每次吃飯的時侯都讓弟弟給她端去,女娃已經(jīng)十四歲了,女娃心死了,再也不提親媽了,只是變得很勤快,每天放學(xué)回家就忙著做飯,給父親和弟弟把衣服洗得干干凈凈的,還向隔壁二嬸偷偷借錢買了兩頭小豬娃子養(yǎng)了起來,到年根了,女娃把收豬的叫來把豬賣了兩千多塊錢,又到街上給父親和弟弟各買了一身衣服,還買了針線和做鞋的布料,給父親和弟弟一人做了一雙布鞋。大年三十晚上吃過年夜飯后,女娃把父親的酒瓶子從手上奪下來咣當(dāng)一下撂到了屋外,打了一盆熱水,給父親一邊洗腳一邊說:“大,咱家以后日子會好起來的,你不要發(fā)愁,我和弟弟以后每年一邊上學(xué)還可以一邊養(yǎng)兩頭年豬。”男人看著才十四歲的閨女像個小大人似的,一家女主人應(yīng)該干的活她都做得有模有樣,納的新鞋,盡管針腳粗細(xì)不勻,可穿在腳大小甚是合腳,男人雙手握著閨女被針扎的紅腫的手心疼的哭了。女娃拿毛巾給父親一邊擦眼淚一邊說:“大,我又不疼,你放心,以后每年你和弟弟都會有新鞋穿了,別人家的男人過年有新鞋穿,我們家兩個男人也會有的,你應(yīng)該高興才對,哭啥哩!”男人要閨女坐在矮凳子上,一邊給女娃扎辮子一邊說:“好閨女,你說得對,我們?nèi)烁F志不短,我們一定會把日子過得像你爺爺在世的時候一樣紅紅火火的。”那一個年三十晚上,爺父三個說了好多話,一會說到奶奶,一會又說到爺爺,一會你給我擦擦眼淚,一會我給你擦擦鼻子,只是沒有一個人再提女人。
從那以后,男人不再抽煙了,也不再喝酒了,每天早早的就到地里干活,地里的苞谷棒子長得比別人家的都大,麥子比別人家收的都多,還把房前屋后的地都栽上一窩一窩的天麻,男人一有空就給村里人家?guī)托」赍X,由于干活實在,舍得出力,只要自己愿意,每天都有錢掙。男娃也比別人家娃懂事,放學(xué)回家總是快速吃完飯就去打豬草,每到年根總是能賣兩頭二百多斤的豬。倆娃的母親在女兒八歲兒子七歲時離家整整十年,倆娃已經(jīng)養(yǎng)了六年的豬,共賣了一十一頭豬男人家的光景一天比一天好,家里也充滿了笑聲。十年了,男人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一切,女人回來了,男人就想著法子伺候她,女人走了男人就埋頭把地挖得更深,苞谷也長得更大,麥子也收的比以往更多,這個家在女人狠心離開的那一刻,一家人由最初對女主人的盼望,等待,痛恨,失望,絕望然后慢慢的到適應(yīng),直到五年以后三個人終于活過來了。
十年前,女人和村里的那個小包工頭男人一起跑到了西安,剛到就和那個男人租房子住到了一起,沒住三個月,到交房租時男人就不見了,幸虧女人從家走時自己還帶了一點錢,盡管中途還被男人哄去了兩千,新虧自己還在襖子里面藏了三千,不然的話她就要流落街頭了,后來女人在洗浴中心找了個給人按摩腳的工作,每天抱著臭男人的腳像寶貝似的按來按去,來的男人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花了錢總還想占點便宜,不是到女人屁股上啪一下,就是在胸部上捏一把,店里面的好幾個女人都被客人帶出去開房是一件見怪不怪的事,每次回來都炫耀那個客戶大方,給的錢多則三四千,少也兩三百,后來女人也被一個男人給了一千元就帶到了外面開了房,一次之后就習(xí)以為常了,只要來的客人看著有錢,就給他按的賣力,也陪客人說說話,只要人家要帶她出去開房,也從不扭捏拒絕,不知不覺就走上了賣淫的路,中間還被警察抓住兩次,一次還上了電視,幸虧頭發(fā)長把臉遮住了,不然她跟本就沒臉回來了。這些男人和村里的人雖然沒親眼見過,可像她沒上過幾天學(xué)的女人,在城市里穿的那樣,大家雖嘴里不說可也知道十之八九干的啥工作。后來被一個四川的工地老板看上了,就和那個老板在西安混了五六年,可一到過年,人家就回四川陪人家的媳婦和娃過年去了,她就孤零零的一個人在西安租的房里過年,隔一兩年實在想娃了就回到被自己拋棄的男人和孩子的窮山溝里將就過個年,正月初六就又走了。剛開始兩年每次回來男人和娃都稀罕的給她端吃端喝的伺候她,可后來倆娃大了,她回來對她不冷不熱的,女人也有自知之明,就一連五年都沒回來過。父女三個五年以來誰也沒再提說過她,都暗暗的盡一切力氣過日子,總算今年家里有喜事了,女孩考上了商洛師專,三年以后就是一個人民教師了,所以今年賣了一頭豬還自家殺了一頭豬,這是自從女娃奶奶走了以后的十幾年家里第一次殺年豬,也是男人家過的最富裕的一個年,可是就在這個最快樂的時間,那個讓人又恨又愛又厭又想又讓人放心不下的親媽回來了。
年夜飯很豐盛,是三里曼村待席做的八大碗。一張八仙桌,中間是一大老碗商洛大燴菜,四邊分別是臘肉炒粉條,臘肉炒洋芋粉,紅薯甜肉蒸碗,酸菜臘肉蒸碗,清燉雞蛋羹,蜜蒸紅薯丸,涼拌粉絲。
女人看著一大桌豐盛的美味都是自己從小愛吃的,做姑娘時是自己的親媽每年給做的吃,嫁到婆家以后是婆婆每年給做的吃,自己看著一盤盤既熟悉而又陌生的菜眼淚在眼窩里直打轉(zhuǎn)。雖為女人,可要讓她親自動手做這樣一桌菜,她肯定拿不出手,自己的男人雖說是十年都沒在一起睡過一次覺沒做過一次愛,可她還是清楚他的,面前這個男人雖然長得矮小不咋樣,可從小是家里的小少爺一樣,幾乎沒有做過一頓飯,可如今,他就像個大廚,一下做出這么一大桌的菜,而且要顏色有顏色,火候也都正好,不像自己經(jīng)常把菜炒糊,她知道男人這幾年又當(dāng)媽又當(dāng)?shù)牟灰,可也知道如今的這個矮小的男人并沒有被生活苦倒,女人心里一陣高興又一陣陣的愧疚。
男人打開一瓶丹鳳紅葡萄酒給女人倒了一紙杯,也給閨女和兒子每人倒了半杯,然后對女人說:“歡迎你回家過年!”女人看看男人又看看女兒和兒子,再看看這一大桌子都是自己愛吃的菜,終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雙手捂著臉放聲嚎啕大哭了起來,哭得哽咽,眼淚和鼻涕成絲線串珠一樣往下直滴,兒子也哭起來了,女娃一向冷靜可還是忍不住抱著親媽哭成一團,這十年,因為自己的親娘被別人說三道四,姊妹倆被同學(xué)看笑話,和同學(xué)打架,幾乎都沒到村里別人家串過一次門子,男人也被別人常開戴綠帽子玩笑,后來村里出現(xiàn)這一類的人家多了,村里人似乎也就能夠理解了,并且都默默的關(guān)照著這一家子。男人沒有哭一聲,只是不停地喝酒,一瓶葡萄酒他就像喝涼水一樣,仰起頭三次就喝了個底朝天,放下酒瓶,男人踉踉蹌蹌的回到了自己的床上,頭一挨枕頭就發(fā)出一陣陣?yán)茁暋?/span>
十年了,男人從沒有像今年這個大年夜睡的那么沉那么香,也許是閨女考上大學(xué)讓他放下了心,也許是因為女人回來了。
夢中,男人一會夢見死去的民辦老師父親拿著教棍打他,罵他恨鐵不成鋼,罵他將來娶不下媳婦;一會又夢見她那個善良賢惠的母親在父親的墳頭哭的披頭散發(fā)喃喃的說著聽不清楚的話;一會又是高跟鞋絲襪勾魂的女人讓他不能自己的伸出手去摸,撕拉一聲女人性感的絲襪被他粗糙起了厚厚的繭子的手指給劃了一道口子,女人白皙的大腿嚇的男人一哆嗦就醒來了,男人睜開迷迷糊糊的眼睛,看到懷里真的躺了一個女人,嚇的男人一下把她推到床里面,用被子緊緊的蓋著自己,到是把女人給光溜溜的涼在被子外面,看清楚是自己的婆娘后,男人心疼的趕快把被子給她裹住,生怕把她給凍壞了,嘴里一邊不停的說著對不起,說他喝酒喝多了,如果做了害人的事讓她原諒,一邊說一邊用耳巴子使勁的抽自己的臉,說自己這么多年了,今天咋就做出了臭牲做的事。女人終于忍不住一下把男人摟到懷里哭的眼淚鼻涕順著男人的后背往下直流,一邊說對不起男人,要男人原諒她,都是她愛慕虛榮,貪圖享受,經(jīng)受不住城市花花綠綠的誘惑,才讓男人和倆娃受那么多的委屈和辛苦,男人和女人雖是夫妻,可十年了這是唯一一次赤裸的摟抱在一起,不是在歡實的做愛,而是在暢快的痛哭!
十年前,女人離開家后第一次回家過年,女人穿著高跟皮靴,絲襪,性感極了!雖然男人和女人結(jié)婚已經(jīng)八九年了,男人對女人的身體熟悉得就像自己的身體一樣,可那時大山里的女人穿衣服都很保守土氣,雖然自己女人的胸脯很大,可常年都被寬大的衣服掩蓋著,不顯山不露水,盡管自己女人的雙腿也很長很直很白嫩,可常年都穿個皺皺巴巴的褲子把腿裹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男人第一次看見自己的女人穿著時髦的衣服,把個胸脯高高的凸起,一顫一顫的,把一雙腿穿個肉色絲襪白白的露在外面,男人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媳婦就像電視里的章子怡一樣的漂亮,好不容易等到天黑了,當(dāng)他關(guān)上門,猴急的伸出雙手一下就摸到自己媳婦的大腿上面,他正在心里對比感受穿著絲襪的大腿和以往自己婆娘的大腿是不是一樣的讓他酥麻,可突然女人一下把他的雙手給掀的老遠(yuǎn)撞在了墻上,并且嫌棄的說:“就你那樹皮一樣的手也配模我這細(xì)嫩的大腿,把人惡心死了,屁遠(yuǎn)!我只是回來看看娃,初六就走了,你以后別想再占老娘的便宜了。”說完就一個人裹著被子連絲襪都不脫就睡了。從那以后,女人回家過年,家里沒多余的床,雖然也是和男人睡一張床,可男人再也沒心情碰一下女人。剛開始幾年男人想自己女人了,就坐在床頭一口接一口的抽悶煙,然后再喝幾口悶酒,直到女兒給他洗了一次腳,穿著女兒給做的新布鞋,男人再也就不想女人了,一門心思的算計著如何把日子過好。
女人摟著男人一邊哭一邊訴說著自己的愧疚,淚水和鼻涕順著男人的后背往下直流,嘴里一直說對不起書木;原來男人的小名叫書木,是他那個民辦老師的父親給取的,希望兒子像自己一樣有知識像屋后的樹木一樣成材,可如今的男人窩囊的令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男人也是哭得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嘴里一直白梅白梅的叫個斷斷續(xù)續(xù),說你心咋就那么狠呢!原來女人的父親給女兒取名叫白梅,希望閨女像梅花一樣好看又純潔善良,可如今女人再也不是父親心里的那個讓他驕傲的女孩;兩個久別的夫妻摟著哭的揪心揪肺,直到后來女人把男人的嘴包在自己打滿口紅的嘴里瘋狂的親吻,夫妻倆,十年的心酸苦辣隔閡痛恨折磨與牽掛終于在這個大年三十的夜晚用一對干熱赤裸的身體燃為灰燼。
躺在男人的臂彎里摸著他結(jié)實的胸脯她問:“你恨我嗎?”
不恨,你是倆娃的親媽,我得謝謝你哩!城市里這幾年搞大開發(fā),需要大量的人手,就像一只張著大口的餓狼!去多少就能活吃多少。”
這十年你想我嗎?
不想,是假的,可我還要養(yǎng)活倆娃哩!顧不上。你走的時候,我就是咱屋后香爐山頂上的老古樹一直瞅著你;你回來的時候,我就是咱屋后香爐山腳下的石門一樣迎著你!
我今日才發(fā)覺,你咋恁會說話哩!還一套一套的。女人用手摸著男人嘴角的胡子說。
我是誰哩!我是我大的兒子!我大是誰哩!我大是咱三里曼村里有名的民辦教師哩!從小我就學(xué)我大說話,遺傳。
那你嫌棄我嗎?
不嫌棄,你回來了就是我們一家子的幸運!村里李大叔家雙胞胎兒子進城十幾年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朱大姐夫家的兒子在西安搞建筑從十七樓直接摔死了;還有……唉!這幾年村里太多的有去無回……
那你還要我嗎?
要!村西頭羅家的閨女到西安第三天就被幾個小畜生給禍害了,村里的順娃娶回去還是稀罕的很!李大爺家的閨女到北京打工回來后就得了瞎瞎病至今未嫁,李大爺和李奶還是寶貝的不得了!你是我和娃這一輩子的親人!你做的一切我們都能理解!
那你還會像原來那樣待我好嗎?
比原來更好!是我們農(nóng)村太窮了,讓你受苦受怕了!不是你的錯!是狗日的城市太富有了,我就不信!總有一天我要把咱家日子過得比城里人還要富得流油哩!
白梅又哭又笑的把男人緊緊地?fù)г趹牙铮駬е约簞偵膬鹤右粯拥膶氊悺?/span>
女人用她主動火熱的身體再次點燃了男人對她的眷戀,男人又恢復(fù)了十八年前洞房之夜的激情,一次次狠命的耕種著本來就屬于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也許是男人干渴的太久,也許是男人深愛中充滿了怨恨,也許是山里的漢子太過粗野,一次比一次更猛烈的撞擊讓女人雙頰紅的像過年大門上掛的紅燈籠,也讓女人忘記了這十年城市里那些有錢的男人把她當(dāng)牲口一樣的糟踐,繁華的城市沒有給她帶來富裕,卻給她帶來撕心的傷害與屈辱。
這么多年,雖然在城市里,可沒有一個夜晚讓她內(nèi)心安靜得下來!每次當(dāng)那些嗅男人趴在她的肚皮上把她當(dāng)動物一樣的糟踐時,她心里就想到自己的男人雖然是個種地的農(nóng)民,可他厚道,善良,本分,更主要的是那么的心疼她,也只有在自己男人的懷里,她才能夠睡得踏實,整夜都沒有做噩夢。
大年初一早晨天亮,白梅下身出血不止,床單比他們洞房之夜的床單要染紅更大的一片,像過年門口放的鞭炮落下紅紅的一片片炮皮,書木背著她,幾乎是要跪下才把村里唯一的一輛開拖拉機的李師父請動,李師父開著四輪拖拉機把她倆拉到了七里蔭嶺腳下死活就不愿意再往前走了,說嶺上有雪危險,書木便背著她翻過三四里的山嶺把她送到了庾嶺鎮(zhèn)醫(yī)院,鎮(zhèn)醫(yī)院院長說:“下身出血原因不明,怕是瞎瞎病,叫到縣醫(yī)院做進一步檢查。”第二天一早,書木又背著她坐最早的一趟班車趕到縣城,把準(zhǔn)備給女兒上大學(xué)的錢都交給了醫(yī)院……。
過年的醫(yī)院,還是那么的熱鬧,病房里四張病床上躺著四個女人和床邊各自一個陪護的男人。
書木趴在鋪著白色發(fā)黃的床單的病床邊睡著了,忙了一天一夜,他太累了,做了個甜甜的夢,夢中他在屋后栽的天麻挖下一鋤一翻,都是黃亮亮的天麻,像土豆一樣,一窩一窩的,他和白梅坐在床上一沓一沓數(shù)著賣了天麻的錢,笑的哈喇子滴到男人緊握的女人的手背上。
白梅緊閉雙目,一顆顆清涼的淚珠偷偷的濕了枕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