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一點兒路”

盧愛民

  今天外公生日，吃過晚飯，稍坐了一會兒，媽媽說：“回去吧，蓉蓉還有作業(yè)要做。”
  蓉蓉和小表妹在紙上畫著玩。弟弟過來拉她，口齒不清地說：“回去。”蓉蓉抱起弟弟，嘻笑著說：“你急什么，你又不做作業(yè)。”
  蓉蓉十歲，抱兩歲的弟弟，有一點吃力。媽媽接過弟弟，提起包。爸爸拿上車鑰匙。外公說：“你倆誰開車，慢一點。”外婆也說：“你倆剛才喝了酒，開車慢一點。”爸爸答應(yīng)：“好，我開。”媽媽說：“這一點路。”
  剛才吃飯的時候，蓉蓉就想跟爸媽說，等一下要開車，你倆誰不要喝酒。正經(jīng)的說大人的事，她有一點羞澀，一猶豫，爸爸媽媽和外公已經(jīng)干杯了。
  她同桌鄧珍的爸爸，騎摩托上班，就是被一個酒后開車的人撞上的，差一點死掉，在醫(yī)院住了幾個月。她看到鄧珍哭了好幾回。她跟爸爸媽媽講過這事，還著重講了是被喝酒開車的人撞的，也講過鄧珍哭。她認為，她講了，爸爸媽媽就不會喝酒開車了。
  蓉蓉有點兒不開心，她講的鄧珍爸爸的事，爸爸媽媽好像早忘了。她想叫，不要開車�？伤f出口的話卻是怯怯的，“爸爸，我們走路回去吧。”爸爸停下步，摸了一下她的頭，說：“不要緊，爸爸小心一點開。”外婆笑著夸蓉蓉：“蓉蓉真懂事。我看是外公生日，又只這么一點路，剛才沒叫你爸別喝酒。”小表妹在旁邊唱歌一樣地說：“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幾個大人一陣笑，蓉蓉也笑了笑，跟在媽媽后面朝車子走去。
  但蓉蓉心里一點都不順。今晚大人們的話沒有一句對她的心。都說“這一點兒路”，一點兒路就可以喝酒嗎？那偷一塊錢就不是偷啦？“不能拿別人東西，有一回就會有兩回，小時偷針，大了偷牛。”這話，外公跟她講過、外婆也講過；爸爸講過、媽媽也講過。喝酒開車不是一樣嘛！可他們都說“一點兒路”、“一點兒路”。她要怎么樣才能讓爸爸開車就不喝酒喝酒就不開車呢？
蓉蓉有一點不滿意自己，剛才兩次說話機會她也遲疑過去了．一次是，爸爸摸她的頭，說會小心開，她就想說，不是光今天小心開，是無論什么時候，喝酒就不要開車；一次是，她想把小表妹的話狠狠地跟爸爸媽媽重復(fù)一遍：“不管什么時候，喝酒就不開車，開車就不喝酒。”可兩次她都沒張開口。她也有些不滿意爸爸，她覺得爸爸是裝著不懂她的話，還說什么“不要緊”，好像她就是為自己而怕爸爸媽媽喝酒開車似的。
  車子開動了。弟弟從媽媽腿上扭到蓉蓉身上來。媽媽看手機，沒抬眼，說了句：“你扶穩(wěn)他。”蓉蓉把弟弟箍在懷里，說：“不準(zhǔn)動。”弟弟使勁扭著身子，又要往媽媽那邊去……爸爸突然“喲”一聲，車子停下來，外面有人喊：“碰到人啦！”蓉蓉望車外，已經(jīng)到小區(qū)門口了，真有一個男人在扶一個人起來。蓉蓉看清，被扶起的是住她家旁邊樓的一個大姐姐，這男的大概是大姐姐的男朋友。媽媽明顯嚇了不輕，手機往座位上一丟，開車門下去了，眼光在大姐姐身上上下望了一遍，心似定了不少，沒事似地說：“散步呀？”又沖爸爸說：“車子還不靠邊一點。”
  蓉蓉眼一眨不眨的望著那大姐姐。那男的扶著大姐姐，連聲問：“哪里痛？”大姐姐口里“哎喲，哎喲”，一邊彎腰沿著自己一側(cè)大腿慢慢摸到膝蓋下，臉上倒沒顯多痛的樣子。
  弟弟扭著身子要下去，蓉蓉一手箍緊他，一手下意識地拿過媽媽手機。大姐姐手在膝蓋外側(cè)上下摸了一遍，說：“沒什么。”蓉蓉松了一口氣。她要打電話，她再不能錯過說話的機會。
  這時爸爸也下了車，跟大姐姐說：“不要緊吧？你們突然從這邊過來，我沒注意到，好在我車子開得慢……”沒等爸爸話說完，也沒等大姐姐反應(yīng)，那男的說：“你是說怪我們？你是說你還有功勞啦？”爸爸連忙搖頭：“不是，不是，我是說我沒注意到，也幸虧你拉住了她，沒摔下。”爸爸又轉(zhuǎn)向大姐姐：“你好像是這個膝蓋跪地上了，走一下看痛不痛？”大姐姐抬抬腿，說：“還好。”爸爸說：“要去醫(yī)院看一下吧？”大姐姐和男朋友同時說了話：“不要吧。”大姐姐態(tài)度更明朗地說：“不要去的。”那男的看著爸爸說：“你喝酒啦？”
  媽媽插過來跟大姐姐說：“妹子，這樣吧，我們身上沒現(xiàn)金，加個微信，我轉(zhuǎn)幾塊錢給你壓壓驚，我們是住隔壁樓的，你要是發(fā)現(xiàn)身體不舒服，也好及時跟我們聯(lián)系。”媽媽回身來拿電話。蓉蓉把電話遞給媽媽，說：“我打電話報警了。”媽媽瞪著蓉蓉，好幾秒鐘沒有動，然后一把抓過手機。
  蓉蓉眼睛亮閃閃地望著媽媽，清脆響亮地說：“你跟爸爸，以后開車就不要喝酒，喝酒就不準(zhǔn)開車。”爸爸來到車門口，望著蓉蓉莊重地說：“你是對的。你早這么強不就更好。從今以后，喝酒就不開車，爸爸媽媽保證做到。”
  媽媽抱起弟弟往家走，沒好氣地丟下一句：“你倆在這里等警察吧。”

盧愛民，電話號碼 13397077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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