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閑暇時,總是喜歡有意無意的回憶小時候故鄉(xiāng)的點點滴滴,回憶故鄉(xiāng)的越發(fā)清晰的人和事。
啞巴娃記憶起已不是一個青年小娃,年齡已幾近半百,但他確實長得年輕,自打記事起他就長那樣,小的時候不小,老了也不顯老。啞巴娃四肢健全,聰明勤奮,就是口不能言、耳不能聽。人常說聾子啞巴都是太過聰明,惹老天嫉妒封口堵耳才成為啞巴或聾子,別處的啞巴我不知道,我說的這個啞巴娃的確如此。啞巴娃雖沒有上過一天學,卻能書寫村里大部分人的名字,大多繁體,書寫順序也是從右向左,有種玄乎的說法是轉(zhuǎn)世投胎時奈何橋上沒有喝孟婆的迷魂湯,帶有前世的記憶,但無論怎樣他識字、寫字是事實。至于是怎樣學會的,就在鄉(xiāng)間有很多的版本。
啞巴娃是遠近聞名的篾匠,可以編制各種物件,簸箕、篩子、背簍都信手拈來,當然這些都是農(nóng)具。印象中我記憶最深刻的還是猴爬桿等小孩子的玩意,他做的猴爬桿精巧、細致,還結(jié)實,加上他很是投入的雕刻著色,每一件都是一件精美的手工藝術(shù)品,猴爬桿不僅賣給本村的孩子,還有小販定制,販賣到隔壁的鄉(xiāng)鎮(zhèn),那時五毛錢一個,拉一下手繩,木猴就可以在桿上做到各種惟妙惟肖的動作,也給我們的童年帶來了不少歡樂。要說最打動我的還要屬用柴垛玉米桿做成的各種琳瑯滿目的小東西,沒有成本,材料在那時的農(nóng)村到處都是,斜靠在柴禾垛子曬太陽的時間他就會做出各種眼鏡、彈搶、小二胡、小籠子等小玩意,因為沒有成本,他的這些作品也總被他很是大方的隨手送給我們這些小孩子,然后嗯嗯啊啊的表示他的歡喜心情。那時也沒少模仿著他做各種各樣的手工品,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更多時候做是做出來了,就是丑了點,或許我的DIY手工能力就是在那時候練就出來的。
啞巴娃不僅心靈手巧,還力大無窮,他的保留節(jié)目之一就是晃晃胳膊肘,挑戰(zhàn)每一個他要挑戰(zhàn)的人——掰手腕,村人們都知道,他的彩頭就是根香煙,你輸了就要給一根香煙來抽,你給他一包,他也只會抽走一根,從不逾越。別懷疑,他甚至會嗯嗯啊啊的給你比劃你的煙沒有誰的煙好,但當你要收回那根彩頭時,他又會同你嘻嘻哈哈的討巧。從來都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當然也會板起臉來捉弄我們這些小孩子,雙手舉起小孩子做要扔的動作,有被嚇哭的,但從來沒有誰家孩子真被扔過,對大人小孩都滿懷善意,受這份善意感染,大人小孩也總會樂意接近他,同他開玩笑,有好事者也會比劃動作慫恿他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他也總是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甚至努努嘴讓對方去做。
敲水桶是啞巴娃發(fā)明的一項鄉(xiāng)村進行曲,他一輩子未曾結(jié)婚,天生殘疾、口不能言,幾十年如一日的無聲生活,在寂靜的無聲世界里,啞巴娃也有淪陷為非正常頻道的時候,家里人一般都把他圈起來不讓出門,但越圈越煩躁,整個棍子敲水桶成了他的發(fā)泄常規(guī),農(nóng)村的夜晚人們休息的都很早,他的敲擊聲便早早的回旋在山村上空,村人大多能夠理解并施以寬容,大不了嘟噥一句“這又敲上了”,不會有人跟陷入瘋魔的啞巴娃置氣。
上學工作后回家鄉(xiāng)的時間不多,見到啞巴娃的時間也就更少,我自己不抽煙,但口袋里卻總揣著一包煙,萬一遇著啞巴娃呢,我也愿意把他的挑戰(zhàn)進行到底,我愿意同他嘻嘻哈哈、嗯嗯啊啊的交流一通,愿意看他書寫老爸、大伯的名字,愿意看他燃起香煙后靦腆的嘿嘿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