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任性而好強,兒時玩游戲,我是伙伴中最投入的。父親的朋友曾說我很懂游戲規(guī)則,又不游于戲,將來肯定很有出息。于是我很得意,更加肆無忌憚,搶不到手的玩具就定然會趁機把它毀掉,讓小小的心里充滿快感。
但是,長大后,我卻選擇了中文,成了親朋好友眼中的乖孩子。
對中文,我有頂禮膜拜的虔誠,又有與它相知相伴的親昵,這從小人魚、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盜就開始了。根本就無法抗拒,就像楊麗萍是為舞而生,梵高是為畫而活一樣。我也是為它而生,就像樸樹無法拒絕那些花兒,等愛的狐貍無法拒絕金黃的麥田一樣。我是為它而舞的精靈,在它懷中疾走,嬗傳那種關(guān)懷。
當初不聽親朋好友勸告,義無反顧地背井離鄉(xiāng)時,心中滿是梅妻鶴子的逸趣。然而當夢中無數(shù)遍出現(xiàn)的中文系林蔭道被平板的水泥路取代,安靜神圣的詩意長廊被喧鬧的鴿籠圖書館取代時,我苦笑:上帝和我開了個不小的玩笑。
因為有了中文,我的大學校園依舊靜謐而優(yōu)美。張揚著婉約中的英氣,浸透著汪洋恣肆的灑脫。穿透了陽光的青春脈動夾雜著些許感動,或許一葉知秋吧,那美麗的憂傷,醉人的憂郁像黃昏時巴赫的《空氣》一樣空靈而安詳,彌漫在我生命的每個角落。
學中文的日子,瀟灑來去,風撩過發(fā)梢,陽光瀉在雙肩,空氣總充滿了不知名的野花的花粉,鉆進鼻子就要萌發(fā)起來。莊周的鹓鶵與鷂鷹;“位卑未敢忘憂國”的熱腸;“松窗竹戶,萬千瀟灑”的意氣;“老驥伏櫪”的暮年壯志……抱著枕頭,看書到凌晨,為圣厄佐佩里那支背叛者的情歌難眠,為人性的頑強抗爭而感慨,鋪陳華美的樂章,悲憤邊塞的豪情,然后對著我的筆記本信筆涂鴉,這幾年瘋狂的摯愛讓我飽嘗有知者的痛苦,但卻得到了蘇格拉底的豬似的快樂。
我知我是故意要去招致苦痛的那一類人,蘇格拉底說我畏懼苦痛卻又想要找尋理想國。
日子一頁一頁翻開,如愛情般的憧憬也漸漸老去,恍然隔世,我不再談摩尼輪左轉(zhuǎn)的典雅,岡底斯千轉(zhuǎn)后的輪回,巴赫《G大調(diào)》管風琴的憂傷,當卡朋特兄妹的《Yesterday once more》天籟傳來時,我知逝者如斯,而我的腳步是無法停止的。天說,我是不羈的旅者,注定行走,注定流浪。
秋雨說:行者無疆。而我年輕的心又開始了碰撞,我高傲的靈魂又開始了飛翔。
枕邊,不變的是我鐘愛的音樂,從巴赫到陳美,從樸樹到老狼。床頭,依舊是我膜拜的文字,從《小王子》到《流言》,從莊周到錢穆。如果人生只如初相見,我可以同莊周一起化蝶,或信步于文藝復興的教堂,蘇菲會在耳邊呢喃:“Who are you?” 上帝沒有遺忘我這么虔誠的子民,在行吟途中給了我今生不變的摯愛,在與它為伴的路上,我且行且吟,且行且珍惜。
我是學中文的知性女子。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