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秋的暮色里最能激起我想念的是我的父親。
父親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民,一張布滿了皺紋的臉,雙眸間有著渴求的眼神,如那久遭饑渴的土地一般,嘴唇時常間隔的顫動似水土流失的裂縫。
父親雖然聽不懂村外小河流尚的故事,也沒有功夫去體味柔風拂柳;不懂濃濃的詩意,更不懂得賞花養(yǎng)鳥及現(xiàn)代年輕人身上的“怪異”(如染的黃頭發(fā))。但他會給晚上熬夜的我做上一碗漿水面或一碗稀飯,為我在門前種上一些青菜,他懂得如何呵護我、愛我。
父親吃了文化少的虧,在那蠻荒、貧窮的時代,父親是沒有機會像我一樣走進這明亮的教室一直念到大學的,所以他最終只能靠養(yǎng)殖來維持這個家。父親愛兒子,也愛他的牲畜,但我實在不敢假設(shè)他愿丟下哪個,因為他把自己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的兒子身上,而把養(yǎng)家糊口的根基放在那些牲畜身上。
從小的時候,他就對我要求很嚴,不讓看電視,不讓讀課外書,只能讀那些被他認為是“圣賢的書”。但這種簡單的方式還是擋不住我對課外書無窮無盡的樂趣,雖然時常被父親罵,但我還是偷偷地看。后來父親被我的姨媽說了幾回(我姨媽比較有文化)便也開始翻我那些只能一個人在房間里才敢看的書,以后又鼓勵我多看,我一陣感動,雖然父親的思想方式和我們不同,但他對于我的包容支持已經(jīng)足夠多了。
父親每天都在他的牲畜前轉(zhuǎn),不是一朝一夕,而是整整三十年,斗轉(zhuǎn)星移,歲月滄桑,我不強求父親在這養(yǎng)牲畜方面做出多大的成就,唯有那每年換成或多或少的錢的牲畜可以說明,路就在腳下,然而為了這個家,父親在這個又臟又累的職業(yè)上堅定地走了下來,如果沒有那“為了讓自己的后代能過上好日子”的信念,也許現(xiàn)在看到的只是一個美麗的諾言,父親不僅滴的是汗水,更多的是血,是血和淚凝聚的生命動力。
養(yǎng)殖的父親靠體力養(yǎng)活了我們?nèi),每次回家,父親總是問我在學校生活怎樣,學習怎樣,和同學關(guān)系怎樣,并叮囑我好好照顧自己,然后掏出貼身的錢給我:“別怕花錢,不夠了,就回來,吃穿別太為難自己了。”卻全然不顧自己臉上深深的皺紋和身上破舊的衣服。
每當我回到家,看到正在給牲畜喂食的父親時,我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是內(nèi)疚、是慚愧,是驕傲、還是空虛?我的心很復(fù)雜,只能站在旁邊像傻子一樣看著父親,看著身材有點變形的父親。
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教給我那句“男兒流血不流淚,做任何事都要認真,遇到任何困難都要堅強”的話。但是,回首往事,看看現(xiàn)在,我真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場,但我又不敢哭,害怕父親看見。父親沒有給我那些令人羨慕的條件,也沒有視我為珍寶,但他給我的卻是最實實在在的關(guān)愛。
夜深了,外面很安靜,但坐在房子里的我卻心潮澎湃,難以入睡,我有許多話想對父親說,卻只能說:“父親,我愛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