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下外婆家的閣樓上落滿了灰塵，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上來收拾了。許葭月踩著咯吱咯吱的木梯一層層上來，轉(zhuǎn)動生銹的把手推開門。看著眼前雜亂無章隨意擺放的一些舊物，決定挑揀些還能用的東西，剩下的等收廢品的來了一并賣了。
蹲下身隨意翻動，剛移開一個鞋盒子，一旁原本靠著它支撐的什么物件呯咚一聲掉落下來，滾到了葭月腳邊。葭月眼里有晶亮的光芒閃過，啊，那不是……是我的老朋友呀，好久不見。她咧開嘴角，小心翼翼的撿起這只普普通通的玻璃瓶子，用袖口擦拭著，像是對待多么珍貴的寶物一般。一邊喃喃自語：“總共應(yīng)該還剩三只吧，其他兩個不知道還在不在呢，小家伙，我們再找找。”邊仔細端詳著，腦海里的回憶就像打開閘似的滾滾而來。
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過生日那天，大她三歲的學姐小喬，拉她去上集會。路上看見有人擺攤，賣的都是些工藝品，她停住不走了，小喬姐問她：“喏，看上哪個了?”她指著一個用小小的底座托著的水晶球，眼巴巴的說：“這個，真好看，是拿水晶做的吧?”葭月當時年紀小，學姐唬她:“用水晶做的可不只這個，我家也有，改明兒給你拿來。”
小喬沒食言，隔天一大早，懷里哐哐當當?shù)膿е欢巡Ａ孔忧瞄_了葭月家的門。“這真是水晶做的?”“嗯，不騙你，用清水沖一沖，放到陽光底下可好看啦!”葭月欣喜地收下了這些瓶瓶罐罐，沒再去問及其他人，她幼小的心里篤定的認為這些都是用夢幻的水晶組成的，它們比家里的窗戶和水果盤都要亮堂，她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東西，把自己的幻想安放在這些可愛的事物上。
那些瓶子一直這么乖乖的躺在自家窗臺上享受了一段時間日光浴后，葭月開始思索要拿它們來干什么。小喬又來給她出主意了，“你這樣，剪些彩色的小紙條，在上面寫下自己的愿望，然后卷起來用細線綁上，最后放到瓶子里。人家管這叫許愿瓶。”“許的愿能實現(xiàn)嗎?”“誰知道呢?賭賭唄。”
葭月認真的寫了滿滿一瓶子之后，剩下的實在沒什么可寫了。她沒有那么貪心，有那么多愿望要實現(xiàn)。那其他幾個拿來干嘛呢?她想起來班里那個個子很高，笑起來很陽光的男生。她決定了，她要折一瓶滿滿的紙星星送給這個男生。要表達些什么呢?哎呀，討厭，不想了。葭月晚上睡覺的時候捂著被子偷偷笑。一絲月光從窗外照進來，打在少女有微微紅暈的臉上。長這么大第一次明白原來也有睡不著這回事。
時間一天天過去，轉(zhuǎn)眼葭月升初中了。她已經(jīng)不再執(zhí)拗的認為這些瓶子都是拿水晶做的了，小喬姐也早已考去了外地的學校。兩人不見面，然而總有些東西值得拿來懷念。“記憶的梗上，誰不有，兩三朵娉婷，披著情緒的花。”就像這些玻璃瓶子，她打碎了一個，送出去了一個，還剩下三只。一只仍然塞滿了兒時的夢想，剩下兩只她用來養(yǎng)水仙。坐在桌邊寫作業(yè)的時侯，水仙花傳來的香氣比她在別處聞到的都要迷人。
再過幾年，等到連水仙都不在的時候，有天中午外婆走來問她，“這幾只舊瓶子還要嗎?放著占地方，也沒什么用。”葭月想想說“別扔，外婆你不是剛做了豆瓣醬嗎?拿來洗洗裝醬用吧。”后來的后來，這幾只小小的瓶子又有過許多其他的用途，甚至給外公當過煙灰缸，給表弟裝過練毛筆字用的墨水。葭月就是舍不得扔，它代表的是一個女孩青春期所獨有的細膩的情感，她曾有過的幻想與信仰，孤單和迷茫。
考上大學那年走的太匆忙，只簡單收拾了自己平日里要用到的東西就奔赴了另一個城市。放假的時候，她回到了自己在上海的家，不再和幼年讀書時期那樣被父母寄養(yǎng)在外婆鄉(xiāng)下的老房子里。那幾只小小的玻璃瓶，也不知不覺的沉睡在外婆家的閣樓上，無人問津。一直到今天，陌生而又熟悉的主人重新看到了它的存在。
回憶到這里結(jié)束。葭月的內(nèi)心里有別樣的觸動。想著，想著，這大概就是成長吧。無論她是否準備好，背起背包就不能停下。一路馬不停蹄。村上春樹有言“你要做一個不動聲色的大人了。不準情緒化，不準回頭看，不準偷偷想念。去過自己另外的生活。你要聽話，不是所有的魚都生活在同一片海里。”她在長大，只希望，在這場匆忙的旅行中，不問來路，不問出處，但沿途收獲的風景，那些細碎而平凡的美好，能有這樣一個水晶做的玻璃瓶來一一收藏，當她回頭看的時候，知曉自己曾經(jīng)來過，不負青春，不負年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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