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了一天的太陽終于沉淪了。
大榮、小榮兄弟倆扛著擼帶著魚網(wǎng)下了湖。
已經(jīng)有一個星期了,今晚再去干一次,造房用的魚怕也足夠了。
大榮三十三歲了。舅媽看著這兩個自小死了爹媽的孩子心里泛酸。屋里總是亂糟糟的,一間破瓦房還是多年前傳下來的祖產(chǎn)。舅媽知道這屋里少了一個持家的女人呀。
舅媽給大榮介紹了一個,湖對面金家莊的,女的二十六歲,生得雖不是細(xì)皮嫩肉,很也是標(biāo)準(zhǔn)的水鄉(xiāng)秀女,楊柳腰、瓜子臉,很清爽。女人本是舅媽一個遠(yuǎn)房堂兄的兒媳,嫁過去兩年,不想丈夫得病死了,留下一個還不曉事的娃娃。
舅媽對堂兄說:“成全我那外甥吧,好歹也算自家人。”
大榮生得身板很硬,實足一個蠻漢子。寡婦見了暗自歡喜,估摸總比死了的男人強(qiáng)些,然而第二次正式上門來看親時卻皺起了眉頭,過了二天,媒人道過話來:造好新房入洞房。
今晚很順手,哥倆一個把櫓任船兒悠悠走,一個瀟瀟灑灑地將網(wǎng)撒下去,又收攏來,將網(wǎng)一抖,一條條鮮活鮮活的魚兒亂蹦著溜進(jìn)了倉底。
小榮說:“哥,今個魚可真多。”
大榮“嗯”了一聲,抬頭望望頭上淡淡的月亮,又看看黑洞洞的船倉,轉(zhuǎn)過臉對小榮說:“搖回去吧,差不多了。”
小榮說:“哥,還早呢。你累了,我來撒幾網(wǎng)吧。”
此地禁止捕魚。兄弟倆都明白,一旦被禁漁船抓住就完了,不但要罰錢,還要去嘗幾天鐵欄桿的滋味。開始幾天,兩個人心驚膽戰(zhàn)的,一條不相關(guān)的輪機(jī)船過來就會讓他們象兔子一樣趕忙把船攏到蘆葦蕩里去。
然而禁漁船卻卻始終沒有出現(xiàn),兄弟倆的魚卻已捕了二大缸了。
明天新房子就要壘基石了,一想到這些,大榮心里就熱乎乎的。哥結(jié)婚后就該輪到我了,小榮這么想著,網(wǎng)也越撒越歡了。這地方是哥倆前些天發(fā)現(xiàn)的,簡直象個聚寶盆,魚多得仿佛永遠(yuǎn)也捕不完似的。
大榮說:“小榮,回吧,人心總是沒有滿的。”
小榮正興濃,聽哥這么一說,不情愿地收起了網(wǎng),嘴里嘟囔著:“也真是,干嗎不多捕些。”
兄弟倆搖起船來,一搖一擺,配合默契。這地方離村有三里之遙,是個大水灣子,白天倒很熱鬧,水泥村道上自行車不斷,晚上卻很靜寂,黑黝黝的,田野都睡過去了。
小榮忽然停了手,低聲說:“哥,好象有人在哭。”大榮也停了櫓,側(cè)耳傾聽,果真,隱隱地從東邊的圩子上傳來一個女子的哭喊聲。
大榮一個激靈:“不好,小榮,有人遭害了。”
小榮說:“那咱快攏船去看看。”
親兄弟倆趕忙把住櫓,水聲嘩嘩?旖读,后面忽然傳來“撲撲”聲。
這聲音兄弟再熟悉不過了,有時夢里都會夢到。小榮的心跳了一下:“哥,不好,禁漁船來了,咱快走吧。”
大榮手并不停:“救人要緊。”
親兄弟倆跳上了岸,向發(fā)出喊聲的地方奔去。
黑暗中,在剛剛收空的麥地里,有幾個人影在晃動,仿佛還有撕裂衣裙的聲音。一輛自行車歪倒在水溝里。
大榮沖了過去:“住手。”
地上的黑影忽然喊了起來:“他們是流氓,快捉住他們。”
那幾個人不提防會在這時冒出兩個夜游神來,慌了,其中一個急呼:“哥幾個,風(fēng)緊,快跑。”小榮急了,跳過去,照準(zhǔn)一個家伙的后背就是一拳,“唉呀”一聲,先癱了一個。另兩個被大榮緊緊捧著,在空蕩蕩的田野里如喪家之犬急急逃竄,猛一抬頭,發(fā)覺不對頭,怎么前面還立著幾個大檐帽。
“哥兒,完了,落了人家的套子了。”瘦長的一個喘著氣,不跑了。等大榮趕到時,已癱在了地上。
受欺凌的女子被小榮攙扶著過來了,身上罩著他那件夾雜著汗味和魚腥味的舊軍衣。
一個大檐帽走過來,問立著默不作聲的大榮:“停著的船是你的嗎?”
“是。”大榮悶悶地說。
“跟我們到漁政所去一趟吧。”
“哥。”小榮急了。
“小榮,不要說話,跟著走。”
三天后,大榮小榮的新房終于壘下了第一快基石,來幫工的鄰居們忽然發(fā)現(xiàn)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俊俏姑娘象主人一樣在招呼著男人們抽煙。
問舅媽,舅媽笑嘻嘻地說:“她呀,是哥倆偷魚偷來的。”回頭看見小榮那副得意的樣子,眾人便一齊哄笑起來。
笑聲和著鞭炮聲傳得很遠(yuǎ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