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fēng)涼嗖嗖地吹起燁子的裙擺。她站在村口的十字路口，墨綠色的連衣裙宛若攤開的荷葉，只是燁子的臉上沒有荷花的燦爛。不是一直沒有，而是近幾年來慢慢消失的，一點點地，從燁子的心里消失了。
“我得給我閨女找個婆家了！”這是燁子媽逢人掛在嘴邊的話。這話不是一直就掛著的，也是近幾年才掛上去。隨著這句話的是燁子媽額頭上的皺紋，或者說不是皺紋，而是憂愁。
四年前燁子28了，雖然年齡也不算太大，但這個歲數(shù)讓好多上門提親的男孩子最終收回了彩禮。燁子聽到次數(shù)最多的一句閑話就是：“這么大歲數(shù)的女子都沒嫁出去，該不會有啥毛病吧？”剛開始聽到這話時，燁子和燁子媽都很氣憤，也為這和別人吵過，但時間長了，自己心里的氣也就消了。燁子媽只是不斷地安慰著燁子：“閨女放心，媽一定給你找個好婆家，等你結(jié)婚了看他們還有什么可說的！”
四年過去了，燁子還是沒能嫁出去，燁子媽也沒再安慰她，只是偶爾自言自語一句：“我得給我閨女找個婆家了！”
實際上，這四年間倒是來了五個前來提親的�？墒且粋�是拐子，一個是個啞巴，燁子連看都沒看一眼就打發(fā)走了。接著的兩個還算正常，可是家里光景實在是恓惶，燁子媽去對方家里看了看后委婉地拒絕了。最后一個是今年年初來的，小伙子倒是不瘸不拐，不聾不啞，五官也看著端正。他前來提前的那天是穿著西裝來的，油光的皮鞋差點刺壞了燁子的眼睛。一見面就上來拉燁子的手：“你可是我千里萬里挑中的新娘啊，以后可得好好過日子！”燁子媽雖然有點反感他這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的舉動，但看到燁子臉上沒什么反抗，也就勉勉強(qiáng)強(qiáng)暫定了婚事。
燁子開始確實沒有太反對，不是她看上了那個男的，而是不愿意再看到媽媽為自己越發(fā)地蒼老下去，更不愿意再聽到村鄰朋友們說的那些閑話。不過，婚事最后還是黃了。
燁子去了一趟男方家里之后就后悔了，因為她看到了那個男人光鮮表象下的本質(zhì)。一進(jìn)門，他先讓燁子套上鞋套。燁子指了指放在門口鞋架上的四雙拖鞋，本想換上一雙就行了�？赡悄械膮s微微一笑：“有一雙是我前女友的，任何人都不能碰；有一雙是我的，你不能穿；還有兩雙是我朋友來了穿，也不能穿。”
“穿你朋友的吧，我不嫌！”
“不是你嫌不嫌棄的問題。”
燁子一下愣住了，不是自己嫌不嫌棄的問題，那就是眼前這個說話的男人嫌不嫌棄的問題了？她完全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不過想到婚事為大，也就忍了，想著到了婚后再讓他改掉這個臭毛病。
不過，燁子的想法完全錯了，這個男人的問題可不在于毛病或者習(xí)慣，而是內(nèi)在本質(zhì)的問題。在接下來的時間里，燁子發(fā)現(xiàn)這個男人表面上看是有潔癖，愛干凈，其實是不放心別人，甚至嫌棄別人。燁子從床沿剛一移開屁股蛋子，這個男人就揭起床單，當(dāng)著她的面扔進(jìn)洗衣機(jī)里。這一瞬間，燁子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她從沒想到過他嫌棄自己會這么過分。燁子覺得就在他把床單扔進(jìn)洗衣機(jī)的時候，一并把自己扔進(jìn)出去。所以，離開男人家之后，她馬上做出決定：就是這輩子嫁不出去也絕不嫁給他。
如今燁子已經(jīng)過了嫁人的年齡，但在燁子媽心里，不管拖到什么時候，她一定要給閨女找個婆家。不然的話，自己就是死了，也不能安心閉眼。
秋風(fēng)吹起來的不只是燁子連衣裙的裙擺，還有她藏在心底的往事�；蛘哒f是藏在心底里的一些人。
其實燁子當(dāng)初也不是嫁不出去。有一個鄰村的男孩子叫劉東旭，是她打小的伙伴，上高中的時候就向燁子表白過。那時候燁子正在和另一個男孩子熱戀中，與這個相比，劉東旭確實有點遜色。瘦瘦的身材，關(guān)鍵還是個三級殘廢，個頭都沒突破一米七。燁子喜歡高高的，帥帥的男孩子。雖然燁子知道劉東旭確實是真心對自己的，但是少女的心還是被那個比他高，比他帥的那個男孩子俘獲了。即使這樣，那個叫劉東旭還給燁子許諾：做她一輩子的情人。
想到劉東旭，燁子心里一陣酸楚，幾滴淚水從臉頰慢慢滑了下來。她流淚不是后悔自己當(dāng)初選錯了人，或者說不完全是。而是因為劉東旭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高三的畢業(yè)季，燁子和那個男孩子熱戀。倆人越來越親熱，在一次同學(xué)聚會時，燁子把自己的身子給了他�？墒撬麄z的戀情最終卻是沒能長久下去，畢業(yè)季成了分手季。燁子傷心欲絕，想到了離家出走，想到了自殺。最后是劉東旭拉著她的手，一遍遍地安撫她。
沒離開，也沒死，不過燁子從此就像變了一個人，對誰都冷冰冰的，只有和劉東旭在一起的時候偶爾笑笑。劉東旭對燁子很好，不過心里受過傷的人一般不愿再去觸碰感情。尤其是眼前這個對自己千般好萬般順意的男孩子，燁子怕這么體貼的照顧會有不再的那一天。越好的東西越讓心怕失去，她想要他就這么一直陪著，如果結(jié)婚的時候找不到合適的就嫁給他。
可是世事難料，就在燁子上大學(xué)三年級的時候，劉東旭卻因一次車禍去世了。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燁子再一次感覺到讓自己呼吸不過來的心疼。不知道是留戀劉東旭，還是感覺到自己沒有了依靠，心里疼好像能要了燁子的命。
一次次的打擊，讓燁子的心徹底冰凍了起來。她不愿再嘗試愛情，只希望到了結(jié)婚的年齡把自己嫁出去�？墒撬恢�，一旦自己心死，愛情之門就會永遠(yuǎn)關(guān)閉。
燁子用手背擦干臉頰的淚水，她想明天去劉東旭的墳頭看看。
第二天，燁子穿過村子后面的小路，徑直來到了劉東旭的墳前。一個尖尖的土堆，前面的墓碑上刻著他的相片，瘦瘦的臉頰，還是跟帥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可是燁子看著很順心。她沒有傷悲，沒有流淚，或許所有的心都早已傷完了。只是靜靜地看著，呆呆地望著。
燁子抬手摸著劉東旭的相片，就像當(dāng)初他摸著燁子的頭發(fā)一樣，既是心疼，又是愛惜。
兩個小時之后，燁子離開了。
走在北極鎮(zhèn)的街道上，路邊的樹葉一片片地落下，偶爾飄到燁子的頭發(fā)上，肩膀上，她也不去拂去，只是靜靜地走著。
迎面走來一個女孩，抱著一個小男孩，邊上的男人推著自行車。走近了，燁子看清了她的臉龐，那是自己初中的同桌。一個算不上漂亮的女孩，可是看情形，已然是結(jié)婚生子了。
“呦！這不是燁子嘛！”女孩臉上的笑容看上去那么丑。
幾句寒暄燁子一句也沒聽進(jìn)去，只是清晰地記得那女孩說：“看！這是我老公！這是我兒子！哈哈！”
··· ···
女孩抱著孩子，坐著男人的自行車離開了，留下一陣笑聲。
在燁子的耳朵里，那笑容是那么喪心病狂···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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