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一本李國文的散文集,那是我在書店盤桓良久的結果。我喜歡散文,尤其喜歡那種風格輕靈的,不過要找這樣一種風格的書是很難的,人的復雜的經歷不總是充滿溫情和詩意的,所以總會有一些潮重在書葉上盤旋,也時常有淡哀和不快浸透單薄的紙頁。如果你選擇一本選集,雖然選集者用自己的審美把自認為精美的東西呈現(xiàn),但那里的思想也許是散亂的,你或許不能摸到一縷清晰的脈搏,看專集則能領略作者的心情在那里自由的飛翔?磳<膊皇且Q視什么,也無意印證什么,只是想滿足一種情緒,循著這心蔭,在那里翻閱了好久,最終因李老的那篇《不沉湖》,因那婉約的女居士對于生命的信念和她所選擇的在危難時的淡泊,讓一顆倉皇的心渡到了心靈的對岸,也深情于抱憾的主人公由于對自己深深的懺悔,而再度尋找那曾落失過的內心世界的行為,便選擇了這本裝幀平常卻滿浸深情的文集。
當你深讀了篇篇文章,細心地沉入作者的心河時,你才會明白你所尋找的不僅是飛揚的文字,也不僅是文風的清悠,也不限于華彩的樂章,而是在找一種心靈的際遇和內心的感動。安靜地讀了李老這本散文集中所有的文章,清晰的聆聽到了他對生活的熱愛;感受了他對生命或是淡然的,或是無限眷戀的,或是高聲贊美的,或是滲著煩躁的真切的看法;也細味了他對于丑惡的尖刻的評判,對美好熱情的贊頌;也堅信了只有豐富經歷,才能對生活有深刻的感悟和認識。李老散文集中收集的文章,大多都是他對生活的某個片斷和瞬間的感觸,有的娓娓道來感人至深;有的則情真意切,甚至有讓人揪心的感覺;有的則表達他對人生和生活的深刻的思考。而我看到的那篇叫《境界》的散文,印象更為深刻,也產生了不少的感慨,于是動筆寫了這篇感言。
這篇文章講述的是作者一次去游玩時,在一個禪院里所看到的一幕。有一個游方的僧人,面對院內為一個臺灣來的高僧所舉行的盛大的歡迎會,卻被遺忘在事件之外,好像是與這無關的院內的一顆暗松。他獨自一人不辭辛苦的從井中吊起一桶桶清水,提水時動作十分平穩(wěn),幾乎沒有一滴水從中溢出,而將一桶桶水擔到大雄寶殿潑到干熱的臺階上,讓那里生起絲絲涼意時,也沒有居功的意念。一切在他的眼神中都是那樣安定,安然的神態(tài)和內心的平靜在行為中體現(xiàn)的那樣深刻,仿佛他自己就是一塊深遂而又清爽的納涼的圣地。當作者問起他為何有這般的平靜時,他只緩緩的說,佛的要求是不打誑語,在提水時心中只有水和桶,什么也沒有想,沒有了雜念,所以你看起來就是那樣了。面對這種情景,作者驚嘆于也所達到的境界,在瞬間頓悟了不少,便勸說自己要心平氣和的對待未來的生活,寫自己愿意寫的東西,做愿意做的事情,無須為太多的外界因素干擾,使人變得過于世故猥瑣。
誠然,李老的感悟是深刻的,我也能清晰地理解一種心靈的偉大與地位的高貴,并不能相等價,也為那僧人在繁華中依然保持自己的心境所嘆服,那絕對是一種超凡的毅力所磨練的結果,也是痛苦地思索后對人生的一種堅韌的態(tài)度。然而,在我的內心也有了一絲隱隱的疼痛,那僧人或已是四大皆空的出世之人,他可以控制自己,而我們這些凡人卻很難做到他的境界。對父母子女的愛,對朋友的愛,對祖國的愛是我們不能舍棄的。對家庭的責任,對工作的責任,作為一個公民的責任,也只能使我們義無反顧,不能憑自己的個性飛揚。
再細細的品味,也覺得這種境界是一種被一層厚的玻璃隔離著的優(yōu)美的風景。你可以觀看那里所展示的平和,卻無法潺入到它的清悠的旋律之中;你可以讓它的完美在你的心田上留下烙印,卻無法長久地讓它占領你的靈魂;你可以讓它滌去積蓄在心室中的灰塵,卻無法讓它把那里永遠的洗蕩干凈;你可以讓養(yǎng)育的翠鳥在心枝上歡樂的清唱,卻無法讓那鳥在你的原野上總能自由的翱翔。也許那已是至善所占領的一塊溫和的暖玉,也可能是洞悟了世事后的自然的寧靜,那里已經是永遠的風和日麗,不讓現(xiàn)實的污濁在那里揚波。
我們盡可以去感嘆那里的圣潔,但我們卻不必刻意地追求那種境界,雖然那里的祥和會帶給我們很多的安靜,會阻止欲念掀起波瀾,但不免有些孤寂,也缺少了很多豐富。平淡固然可以堅守,但平靜卻是無法時時擁有的。時間有季節(jié)的變化,天空有顏色的變化,人生也有順逆的變化,這本來就是自然的規(guī)律,何苦要逆天道而為之,讓自己的情感近于枯萎,讓自己的生活沒有華彩。但是,奮進和平和也是生活的兩個方面,我們不能因為一點而走向另一極端,要讓自己的一生能過得有味,我們也不能一味的強進,也要懂得平靜對于心靈舒緩的作用,也要懂得忍讓和和氣對我們貪念的調節(jié),也要懂得與人為善對于社會的功德,也不能不讓大自然在我們的心野中起伏山巒,開挖溝壑,讓心野在季節(jié)里變化,讓星辰在心空中變遷。
能用心地去生活,探索生活的真諦,又何必在乎境界的崇高;能深情的對待生活,發(fā)現(xiàn)那深藏的美好,又為何不能滄海一聲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