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一位地地道道、原汁原味的農(nóng)民,生在山里,長在農(nóng)村,活在田間,從沒有想到自己能離開他熱愛的那片土地?墒,他一直教導(dǎo)我們要生活在城里,說城里方便,那才是我們的歸宿。然后,為他的兩個子女都能進城,在不停忙碌著、努力著、奮斗著……
當(dāng)時光流向新世紀(jì),也許蒼天有眼,讓我們離開了祖輩世代都離不開的農(nóng)村。可父親還是沒有停留他這一輩子都生活在農(nóng)村的職業(yè),肩披一身塵埃,指縫隙染滿泥土的氣息,赤腳裸露著洗不掉的世態(tài)塵跡。過去,舉目無親的城里,對父親來說是很遙遠的,也是很茫然的,更是陌生的。每次進城都住在全城最便宜的西大旅社,匆匆忙忙來往之。他有兩個兒子,一個就在他所居住的城南的中心,一個在城北的附近。在父親眼里,不說混得還可以,至少還能將就生活著,原來就想父親可能希望我們生活在城里后,他能在有生之年,過過城里人的生活。但是,在我看來,一切都不是他所想象,每次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這也讓我們兒女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有時候還在埋怨他。
那天是父親的生日,父親又像往常一樣當(dāng)天來,又當(dāng)天走了。可是那次父親離開后卻給我留下了深深的思考,甚至是悲哀。因為父親第一次在城里呆時間最長的怕就是這次了,整整一個月。在他人生中的一個月,對我們天天生活、工作、學(xué)習(xí)在城里的晚輩來說,又算得了什么,況且父親這次是因為生病,不得已而為之。
父親沒有文化,大字不識一個?墒歉赣H很有知識,做人很厚道,現(xiàn)在進城當(dāng)官、經(jīng)商、從教的好多親戚都充分肯定這一點。因為他有大山的質(zhì)樸、自然、深邃;父親從小失去母愛,是種莊稼的行家里手。因此他有農(nóng)民的勤勞、勇敢、執(zhí)著。更可敬的是父親有一種對美好生活的熱愛、向往、追求。他一直能樂觀的生活、賣力的耕耘和高瞻遠矚的智慧。他懂得自己想要什么,更知道我們這一代人能做什么,今后的歸宿。真是難得!我們做兒女的有時候顯得浮躁不安,還嫌棄父親的落后、土氣、滿口土掉渣的老家土語,難以融入城市的喧鬧中。
父親在住院期間,每天都是一臉的茫然。樓高、車多、人多,一番欣欣向榮的繁華街景,讓父親目不暇接。城里的男人、女人,個個精神煥發(fā),人人閑情逸致,使父親身上的土氣更顯得厚重。父親一讓一閃,顫驚驚地走在城市的大街上。初春蒼涼,浸透著他的脊梁。在父親的同齡人中,有同一樣的時代,卻過著不一樣的生活。父親過著陪牛羊反芻的生活,在城市的十字路口彷徨。我心頭偶爾也會涌動暖流,感激父親的熱淚奪框而出,不僅感謝父親養(yǎng)育之恩,更難報父親拖著我們進城的那一滴滴汗水,那是他用一雙腳,為我們丈量進城道路的長度,他用一雙手,托起我們攀越人生的高度。
這次父親更教會我們生活之道,做人之法,干事之術(shù)。是的,隨后十年的城市生活,我經(jīng)歷了不同的人生階段。在我與別人比父母的懵懵年齡,每次有人問我父親是做什么的時,我總不愿回答。因為我怕,我怕城里的孩子笑話。起點決定我走在早已熟悉的城市霓虹燈下,時常以為自己像風(fēng)箏那樣已離開了沉重的地面,飛進了城市蔚藍的天空,并千百次地對自己說:“我是城里人了。”可每次想起父親的艱難,難以回報如山般的深沉,才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站在父親的臂膀上,扎根在故土,徹底明白心靈的凈土,在于心底處,而不在于自己身在哪里。所以,我理解父親為何不愿進城?
現(xiàn)在,我真的想時常打電話給家鄉(xiāng)的父親,希望陪父親過一段城里的生活,可父親總是猶豫不決。父親,在陌生的城市里,在穿梭的車流中,兒子幾乎不敢越雷池半步。請你以后別再對我說:“好好干!”這句話,我聽起來心如刀絞,做起來太難。我們每一步走得那樣的曲折,每一個人都想幸福地生活、快樂地工作、認(rèn)真地做事,可是心態(tài)決定成敗,起點決定高低。但是我真的沒有怨你的意思,只想懷念家鄉(xiāng)那種厚種的鄉(xiāng)情和純樸的鄉(xiāng)音。這也許才是我們骨子里難以改變的血液,就是這種思想注定昨天、今天、明天。我們都是農(nóng)民的兒子,這沒有什么可丟人的。我只想對父親說:“不是我們不努力,只是努力起來也難于登天,但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那天中午,我很早就到了辦公室,這也是自己的一個習(xí)慣,也許是惡習(xí),也許是好習(xí)慣,但是我卻難以投入工作,從不午休的我,第一次在辦公室睡得很香。還做了一個夢:雖然父親帶了個電話,但一直說不清楚他所在的具體地方。我叫了個熟悉城市街道的出租車,花了半個多鐘才接到了風(fēng)塵仆仆的父親。父親還是沒變,一身農(nóng)民打扮,汗水浸濕了衣背。肩扛著一根竹扁擔(dān),一頭是大麻袋家鄉(xiāng)土特產(chǎn):花生、黃豆等,幾乎是能帶的都塞進去了,另一頭是幾十斤的自榨菜籽油。他剛進城的幾天,看慣鄉(xiāng)村山巒溝壑,田野一望無際的父親,經(jīng)常會這兒看看,那兒瞧瞧,新奇又興奮。瞪大了饑渴的雙眼,盡覽著城市的全部美景。安康變化太大,特別是到了晚上的夜景,燈火通明,明暗有致,讓人眼花繚亂,父親好像什么都看不夠似的。可沒過幾天,父親就說不喜歡城里人潮的擁擠,狹小的空間,執(zhí)意吵著要回老家。當(dāng)我醒來時,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
滄桑,或許是一生,城市對父親來說,是他為子女支撐的大廈。而父親的心,早已掛靠了家鄉(xiāng)屋頂?shù)南﹃,挽住村頭的那棵老苦棗樹,就連半夜的夢囈,也是那句永恒不變的鄉(xiāng)音。傍晚十分,我還是撥通了家里的電話,父親還是那種親切剛直的聲音,只是心情異常興奮,他高興地說自己還沒有到家,鄉(xiāng)里的親朋好友已經(jīng)把家里圍個水泄不通,本以為是想聽聽他進城的感言,原來是鄉(xiāng)親們擔(dān)心他的身體,年老的拿著雞蛋,年輕的背著祝福……
這一刻,我明白了。父親又回到真正屬于自己的生活空間和人生舞臺,這一切都是城市生活沒有辦法給他提供的。此刻,只有默默地祝福我的父親及同我父親一樣生活在農(nóng)村的鄉(xiāng)親們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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