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中學時候,父親常常對我講起他年青時參加“三線”建設、修建鐵路隧道的故事。在父親的講述中,那是一個極其貧困,卻充滿著激情的年代。父輩們憑著頑強的意志,僅靠肩挑背扛的原始人力建成了一項項近乎難以完成的工程,在崇山峻嶺和千溝萬壑間架起了座座橋梁,打通了條條隧道,讓天塹變成了坦途。
此后,每當乘坐火車駛進大山當中,看到那懸在半空中的橋梁和深邃幽暗的涵洞,我的思緒就會隨著急駛的火車遙想著當年父親他們參加鐵路建設時火熱的勞動場景。甚至會不時生出為父親寫點什么,以記錄他們歷史的念頭。
今天,當我捧起楊昌俊先生的新書《悲喜人生》,書中,我仿佛又讀到了父親講給我的故事,翻閱了他們這一代人的歷史。
楊先生與我父親幾乎同齡,上世紀四十年代伴隨共和國的誕生而成長起來的一代人。與先生相識是在讀大學時他從陜西省圖書館副館長位置上退休來到我們學校任圖書館館長。那時,學校新校區(qū)剛剛建成,我暑假在學校圖書館做勤工儉學,恰逢圖書館要從老校區(qū)搬遷到新校區(qū)。我就看到,一位皮膚黝黑、其貌不揚的老者蹬著三輪車,將一捆捆從汽車上卸下的圖書,頂著烈日滿頭大汗地拉到學校新辟的圖書館門前。后來,當其他老師告訴我這位老者就是我們學校圖書館館長時,我對他頓時心生幾份敬意。身為學校校報記者的我便默默寫了一篇通訊稿投到了校報。
這之后,我便和先生相識了。當他得知我的家鄉(xiāng)在湖北浠水時,更是十分的高興,打開了記憶的閘門和我聊起了他當年在武漢大學學習時到我家鄉(xiāng)下鄉(xiāng)勞動的情景,還回憶了許多年輕時期的故事。
畢業(yè)后,和先生的聯(lián)系一度中斷。一次偶然和他相遇,我便感嘆人生的際遇大抵如此,生命中有的人只是過客,而有的人卻是一輩子的良師益友。先生還是那般的樸素、精神矍鑠,只是鬢角添出的一縷白發(fā)顯出了他年近七旬的年紀,額上也布滿了歲月的溝壑?吹轿宜苁歉吲d,關切地詢問了我的近況,并給我說他近期要出一本新書了,到時一定要送我一本。
看到這本書的時候,已是今年初春時節(jié)了。我花了整整一周細細拜讀了這本由賈平凹先生題寫書名的《悲喜人生》。這本書是作者人生經(jīng)歷的一部編年史,是他個人一本自傳體敘事文學作品。正如作家高建群在序言中寫到:“一本本來是自己的編年史,一不小心成了一部時代的編年史”。我在書中窺見的,不僅僅是作者個人的人生,更是父輩的那個時代。如作者書中寫的作為鐵道兵在西藏參加中尼國際公路(中國-尼泊爾)建設的故事,與父親參加“三線”建設是何其的相似!又如作者在書中記述的苦難的童年、參軍、上學、投身新中國建設的種種人生經(jīng)歷,與大多數(shù)父輩們的人生軌跡是何其的相似!這不正是父輩們和他們那個時代的真實歷史縮影嗎?
讀完全書,我掩卷沉思。雖然父輩們生在那樣一個物質極度匱乏的時代是不幸的,但他們能夠和著共和國前進的腳步、扣住時代進步的脈搏卻是非常榮幸的。歲月在他們臉上刻下了時光流逝的印跡,他們?yōu)槲覀兞粝铝艘槐举|樸的、鐫久的,如美酒般醇厚令人回味無窮的書。
是的,這本書中,也許并無太多華麗的辭藻和堆砌的語言。有的,只是朱自清先生筆下那厚實微駝的背影,是我們對父輩的高山仰止,對吾輩的奮蹄揚鞭,還有對我們身處的時代肩負使命的歷史感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