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外國名牌服裝是當今國人的時尚之一。然而,火到身上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名牌,卻時常讓人惴惴不安。好多投機商從垃圾堆里拾來一些舊衣服,有些甚至就是那些臟病死者穿過的;這些衣服弄到國內(nèi)以后,經(jīng)過洗燙翻新再來一番竭盡渲染之能事而擺進商場,這些垃圾這些傳染病源,也就儼然以正品自居了;仡^再看詩壇。是不是也有這種讓人啼笑皆非的怪現(xiàn)象呢?精神文化現(xiàn)象不像物質(zhì)文化現(xiàn)象那么容易辯析!对娍芬晃痪庉嬙@樣說: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我們正頂禮膜拜的某某主義某某派,在人家那里卻被當作腐朽的東西拋棄了。世紀末的中國詩壇不乏以某某大師的理論來抬高自己身價的人。如果真得到了某某大師的魂,那也真的可喜可敬。值得斟酌的是,某某大師到底是不是某某大師 ,真的覓到了某某大師的精髓還是只觸到了皮毛,甚至是把大師已經(jīng)揚棄的糟粕竟然當成了精髓。最后還有一句說濫的套話,大師的一切是不是就必須取代我們自己的一切。打開窗戶,只是為了看到更廣闊而絢麗多姿的世界,而不是要把本來很純凈的窗口弄得烏煙瘴氣。
我對任何一位大師,也沒有過深入的探究,隨意否定誰誰肯定誰誰,肯定也就實屬淺薄輕狂。面對紛至沓來的文化現(xiàn)象與思潮,我曾一度興奮,也曾一度以為借這個契機,能讓自己的許多茅塞頓開。但我卻深深地陷入了困惑,困惑得簡直不敢繼續(xù)寫詩,不敢與人談詩,幾乎也不敢繼續(xù)讀詩。拜讀王曉琳的詩集《靜靜的白樺林》,我發(fā)覺自己再次深深地陷入了這些困惑。她,王曉琳這第一本詩集《靜靜的白樺林》,僅對我個人來說,這是一股熟悉親切純凈而又溫馨的風撲面而來。心里說,曉琳你好!你寫得不錯,你追求得很真誠,真誠得很苦,不過,你也總算得到了一份回報?墒窃傧胂,你還是有點傻了,你的詩風太熟悉太親切太純凈太中國化了,這行嗎?事實就是如此。由于曉琳的詩一直很國風,她也就一直沒怎么春風得意。筆耕十幾年,和她同時起步的,和她一樣占有著那種近水樓臺的,都要比她名氣大,不光出的詩集比她多,有的還在詩人的桂冠之上,又被插上一棵什么最佳什么優(yōu)秀的明珠。而王曉琳仍然是那么一個普通的文學編輯,一個癡迷得有點迂腐謙虛得有點懦弱的詩愛者。仿佛這也應該是這位女詩人必然的命運。關于詩與人,東方說詩品及人品,西方說風格及人格,而曉琳的詩,就是她所受的教育和她所終于的信仰的再現(xiàn)。 狼和豹的蹄印被擋在了無形的門外肉體肉體肉體如秋麥被法律無邊的笑容一叢一叢地收割賞片刻寧靜于心靈掏空之后一步一叩只把淚和血蹭向心頭 再走回塵世將沒有聲音的大笑將沒有呼吸的生命永恒地響亮地繼續(xù) 外面狼和豹類追逐羊群愈演愈烈(《佛》原載《詩刊》后收入詩集《靜靜的白樺林》) 一位中學生讀了這首詩,沉吟半晌,如夢初醒地說:“好啊,真是這么回事,僧道坐在那里講經(jīng)說善,外面世界里的冷酷,他們又干預了多少!”僅僅從這個中學生還很膚淺的感受,就可以證實詩道出的不只是詩人自己的心聲。詩的視角所指向的,是人性、懺悔、社會那種深層次的糾葛。詩并非是在對宗教作什么否定,而是對同胞姐妹賦予深切的同情之后,卻又仿佛流露出一種愛莫能助的苦澀與無言。詩人在目睹善女信男那種蒙昧的虔誠之后,大概已經(jīng)不忍對他們說破什么,甚至不忍回頭再看一眼。波德萊爾說:“詩不是真理。”這話應該有好幾層意思,究竟是一些什么意思我們很難弄清楚。但至少有一層意思應該是這樣的:所謂詩不是真理,也就是說詩關照的,不一定是某個社會勢力集團所認定的善惡,詩總是以個人獨有的思想感受來理解整個人性,總是全方位地把人性融入自己的體驗。從這個意義上說,詩又必然是真理,一種超前和廣大的真理。 方寸之地無聲地鏖戰(zhàn)陽光的水在窗外流著真希望窗口飛出真誠才和諧都市繽紛的風景你在三十層的高樓上我在大地俯視你(《高樓上的你》) 當代城市人一種普遍的心態(tài),觸動一聲發(fā)自肺腑的呼喚,人們啊,應該好好利用偉大的現(xiàn)代文明造福于自己,卻又為什么讓其成為阻隔人與人的親善和諧的屏障!我從簡陋的集體宿舍,遷入裝有雙層鐵皮門的住宅樓之后,雖然居住環(huán)境舒適了,但鄰里之間那種封閉與冷漠,也不時地讓我生出莫名其妙的惶惶然。王曉琳生在伊春林區(qū),長在伊春林區(qū),她對這片黑土這片大森林充滿了依戀與沉思,對父老鄉(xiāng)親懷有一腔敬重與赤誠。 一行沒膝深的足窩伸向雪外毛尾巴松鼠會來嗅的傻傻的狍子會來嗅的短短的太陽在樹洞打鼾他知道這個夜晚不會有傷害的事有冬季的小燈心就熱了亮了想一回童年的夢暖一暖母親的歌 燈輝里錯動著稀疏雪影(《雪夜》) 一幅風雪夜行人的寫生,又不只是風雪夜行人的寫生,沒有傷害的事,那么,也就沒有懷疑恐懼和憂慮,因此,連叮嚀和祝福也不需要,只要接受相信和擁有就夠了。多么純正,多么質(zhì)樸,多么超然。都是寫雪,由于時空的改變,境界也就個呈風采。《雪情》與《雪夜》之間的區(qū)別在于,《雪夜》安詳寧靜甜實,《雪情》則靜謐博大開闊。沉睡了黑土牛哞鞭梢(《雪情》) 讀著讀著,我們就會不由自主地步入“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詩境之中。但在曉琳這里,那種曠遠的孤寂,已經(jīng)被女性特有的溫柔改造為新奇的明朗。這當然也就成了女詩人特有的風格。就一般的意義上說,人大體上會產(chǎn)生兩種愚昧和兩種麻木,一種是痛苦的愚昧和痛苦的麻木,一種是幸福的愚昧和幸福的麻木。曉琳出身于老革命家庭。我曾經(jīng)覺得,像她這樣的出身,出嫁之前應該是個嬌小姐,出嫁之后應該是個貴婦人,唯獨不該成為詩人。我以為,殷實優(yōu)越的環(huán)境,會使她成為一個有文化的文盲,既不會體察自己的情感細微之處,也不會洞察他人情感的細微之處。但我錯了,曉琳從不曾以優(yōu)越的出身自居,為人為詩,她都把自己置于普通人的位置。我曾經(jīng)直接對她說過,由于她個人生活得好,她未必能知曉普通百姓的疾苦,和普通百姓也會相距太遠。當時,她沒說什么。后來,她寫給我這樣一封信:我本來就是普通人,我也下過鄉(xiāng),也和大家在一起勞動,一起生活;蛘呶以(jīng)生活的好些,對普通人的疾苦,偶爾理解得有偏差,這也可能,但我絕沒有偏見,偏差可不等于偏見。我是熱愛人的,也愿意盡量幫人做些事。后來的許多事實,都證實了她的這份真誠。筆會期間,有位青年文學愛好者拿了許多詩稿給她看,讓她指點。說實在的,那位作者當時的詩,實在沒有什么可取之處。她卻一首一首耐心地給講解,還不時地跟作者商量。我在旁邊既感動,又覺得這人未免熱心得不可思議了。 今天讀她這本詩集里,那些感慨人生的篇章,我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這事。于是,覺得這些詩也就越發(fā)可親。在《五月的想象》里她這樣寫道: 你說水一樣的女人是北方冰雪融化的女人那顆心擎起了世上最明亮的鏡子 在另一首詩里,她又是這樣吐露內(nèi)心的: 我是一只杯子走出久掩的柜櫥放在五月的方桌鄰里的聲音是很遠很遠的深處陌生的杯子緊依深情的手指杯中的水清澈起來(《知己話滄!) 這是我們曾經(jīng)的體驗,必須表白,無法表白,只好不知所措與無言。然而,又能很清晰地意會,這份透明的情懷。文學走到今天,幾乎已經(jīng)沒有不曾被問津的題材,指望靠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機遇,進行創(chuàng)作而使自己成為幸運的作家,可能性恐怕太小。然而,羅丹說過,對我們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要善于發(fā)現(xiàn)美。以平見奇以舊出新,以鮮明的個性和與眾不同的目光,洞察人與自然之間某些細微的內(nèi)在聯(lián)系,是曉琳詩作的又一特色!肚锸蘸蟮耐恋亍贰ⅰ读餍恰范紝儆谶@方面的范例,受篇幅限制,不便再繼續(xù)引錄。下面還是再來集中欣賞一些動人的森林詩: 走啊讓膝頭綴滿露珠的星辰草浪在林下蕩跌那幽香的鈴蘭期待很久了白樺林紫篤柿看林老人的槍藥味 是老酒悠遠香純松鼠用蓬尾劃下一只長長的口哨 風還在很遠的平原夢很藍就要融化了(《藍色的樹林》) 見景見情,視覺與聽覺的交融,幻化出遠近相兼的形象美與空靈美。森林若真若幻似夢非夢的美,總是牽動著詩人的心。于是,她總是在以她的真誠,不懈地追覓那片圣潔。葉子流過如誕生之初的眼神還有孩子愛爬樹嗎還有孩子愛插菊嗎溫馨的回響遺失在古老的搖籃曲(《穿越一千里樹林》) 你知道這里一支歌穿越遠古你知道這里醒悟是森林的感覺而我的期望以升入滿天星辰 我翻開很厚的故事尋找你(《仍不從沉睡》) 兩首詩的意境盡管各有偏重,卻也有一個共同點——這就是作者的沉思,已經(jīng)從森林延伸到自然、人性與生命的源頭,然后又延伸到未來。因之,她看見她的期望“以升入滿天星辰”。 冰凌花點著黃色的手指一路踢踏出美麗的小腳印春還沒有落地呢孩子們上林子邊了 從這兒起步孩子們要帶足滿滿的花枝在四月懷想白樺林在四月記著大山的叮嚀(《孩子們來啊》) 少女的圣潔失而復得,母愛的溫情日趨豐滿,在春意初萌的時刻,在孩子嬉戲于白樺林的時刻,水到渠成的呼喚,只能是“孩子們來啊”。對孩子們綿綿的叮嚀,是對自己曾經(jīng)的純真剪不斷的懷想;四月是浪漫,是回歸也是遠航。我們還是繼續(xù)追尋詩人的情思,到靜靜的白樺林,去分享那份搖曳多姿的純凈。種在地下的那棵未眠的心飄在天上嬰孩似的月你靜靜地梳理倩影沐浴無垠的月色多好的夜啊像出始的日子 讓月光洗落塵土以冰雪打磨純潔待春天撐一把銀傘(《靜靜的白樺林》) 令人神思縹緲的幽靜,無法超然的超然,夜晚,在白樺林,她從眷戀走向深思,從癡迷奔入頓悟:作為人生無法擁有初始的圣潔,卻不可不去追覓無法抵達的圣潔。她便忠告她“迎風浪挺起不折的腰桿”。一位詩友讀《靜靜的白樺林》的時候說:“作者有很深的藝術功底,寫的嚴肅認真,這詩不見得擁有很多讀者,但能擁有真正喜歡她的人。”我對這評語不持異議。曉琳的詩屬于真實的國風,又是有所創(chuàng)新充滿生機的國風,并不缺少當代人對詩歌審美所需要的關照。她的詩質(zhì)樸而不單調(diào),熱烈而不輕浮,新穎而不怪誕,深沉而不玄奧,含蓄而不晦澀。
固然,從評論的挑剔眼光看,詩也有不足。詩內(nèi)功夫多于詩外功夫,有時由于過分追求詩化,反而沖淡了詩意。《昨夜城市吹過狂風》、《父親》、《桃山詩情》、《途經(jīng)知青點舊址》,這些詩都缺少典型的感受,從作品取材看,當初本來是有典型感受的,導致作品缺少典型感受的因素可能有兩個:一是沒有讓某種情緒沉淀后再創(chuàng)作,二是完全進入了“有心栽花”的情緒氛圍,也就失掉了無心插柳而成蔭的回報。再者,使用語言這個載體的時候,過于拘泥了詩歌理論所規(guī)范的詩歌語言性質(zhì)。換句話說,寫得過于嚴肅了,如果放下肩頭那份沉重的責任,從無心進入有心,將有心化為無心,恐怕就會更好些。那么,曉琳的詩作就會在真情莊重之外,再添幾分活潑輕松靈巧幽默。作者對自己的不完美,也坦誠認可。曾自白:“這些詩僅是多年情感經(jīng)歷一個側(cè)面的展現(xiàn),詩作水準參差不齊”。如此,詩人和詩集也就都已經(jīng)可愛。然而,曉琳的詩沒有讓人不舒服的脂粉氣和令人窒息的那種閨房凄清,對于一個女詩人這又是難能可貴的。近來,有人提出這樣一種見解:作為詩人,能有一首好詩也就夠得上偉大的詩人了。這說法未必能得到普遍認同。但為詩之難,卻可就此略見一斑。魯迅說得好:誰想找到完美無缺的書,這世上的書就將決無。我讀過的伊春人所寫的森林詩,王曉琳這本集子里的詠唱森林之作,當屬上品。無疑,這樣看,不排除我個人的偏愛。 傳說,裔射九日之后,百鳥都來召喚最后一個躲在山背后的太陽出來。然而,百靈、畫眉、杜鵑、黃鸝婉轉(zhuǎn)的歌聲,都不能打動太陽,雄雞一生毫無修飾的呼喊,太陽卻飄然而出。曉琳的詩盡管還有瑕疵,但這到底是對這片土地這片森林和父老鄉(xiāng)親的一腔摯愛。 吮吸著光的乳汁森林漸漸豐腴白樺 愛的航標指引大山的航道(《誕生》) 這位愛著森林的詩人,就是這樣誕生于愛的航標指引的山道上的。放下詩稿,我依然癡迷著,沒有走出靜靜的白樺林。是啊,多好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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