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于對上級領導開展批評和監(jiān)督,是要有底氣的,除非你不想進步了。在梁山好漢中,敢于對宋大哥當面批評監(jiān)督的人不多,李逵算一個。
李逵是江州的小牢子,后來鬧革命上了梁山,坐上了椅子,過上了大碗酒,大塊肉,大枰銀子的幸福生活,這已經實現(xiàn)了李逵的人生夢想。再繼續(xù)往上爬,弄個廳局長干干,這已經超出了李逵的夢想了。他既不善長雞爭鵝斗,爾虞我詐的官場生活,也不會拐彎抹角彎彎繞,更不會張著大嘴亂叫窮。他性如烈火,有話就說,直言不諱?匆娚霞夘I導工作中有什么不對勁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呼大叫就乍呼起來,他不怕打擊報復,也不怕抓辮子,打棍子,沒有絲毫的油滑秘書氣。
李逵元夜鬧了東京,和燕青結伴回梁山,路過荊門鎮(zhèn)劉太公莊上時,聽那劉太公哭訴道,我家有個女兒,年方一十八歲,被人強奪了去。李逵問,奪你女兒的是誰?劉太公說,我與你說他姓名,驚得你屁滾尿流,他是梁山泊頭領宋江。李逵信以為真,登時毛發(fā)倒豎,對燕青說,俺哥哥原來口是心非,不是好人。
李逵回到梁山大寨,直到忠義堂上,睜圓怪眼,拔出大斧,先砍倒了杏黃旗,把替天行道四個字扯做粉碎,接著搶上堂來,徑奔宋江,口中喊道,我閑常把你做好漢,你原來卻是畜生,你做得這等好事,我早做早殺了你,晚做晚殺了你。
想那大宋朝的社會風氣不會太嚴肅,連宋徽宗都鉆進地道里,去和京師名妓李師師歡聚一堂,身為梁山大寨一把手的宋江,搶一個壓寨夫人,也算不上大事,純屬個人隱私,但在李逵看來,這東西萬萬使不得。
面對李逵的批評批責,宋江并未惱羞成怒,既不跨省,也不嚴打,更不說李逵是造謠攻擊,而是擺事實,講道理,顯出了謙謙君子風,叫不耳目一新,嘆為觀之。
宋江不慌不忙道,你且聽我說,若還搶得一個婦人,必然只是寨里,你卻在我房里搜一搜看。這種神態(tài),就象進城務工的農民,城里人一吆喝,便攤出雙手,憑人查看,又謙卑,又溫順。但李逵還是不依不饒,就象暴打小販的延安城管。宋江說,你且不要鬧嚷,那劉太公不死,莊客都在,俺們同去面對。這更不像話了,就象派出所抓了幾個強奸嫌疑犯,誰也拿不準哪一個是真的,干脆讓受害女子來指引一番。結果,宋江和柴進真的跑了一趟劉太公莊,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宋江并未做搶奪美女的事,是有人打著宋江的名諱干的好事。李逵知道這一回批評錯了,便負刑請罪了一回,事情也就拉倒了。
對待批評的態(tài)度,是檢驗清廉與腐敗,民主與專制,君子與小人的試金石。喊在嘴上,關在小屋子里的批評不是真批評。宋江對待批評的態(tài)度,為世人樹立了一個好榜樣。
身為梁山大寨第一把手的宋江,面對無中生有的批評,明知是錯了的,為什么不采用另外一種方法應對呢?比如,召開一個會議,公開辟謠,把這定為人身攻擊,刑事案件,或者命名為“李逵門”。然后,讓眾頭領加強學習,提高認識,自覺同李逵劃清界限。尤其是對砍倒杏黃旗,把替天行道四個字撕得粉碎的不法行為要狠批猛斗。這件事非同小可,應該上綱上線,李逵做了蔡京高俅他們想做而做不到的事,長了敵人的志氣,滅了自家威風,親者痛,仇者快。往小里說,是政治敏感度不強,在思想上不和領導保持一致,信謠傳謠,上了壞人的當。往大里說,就是和敵對勢力站在一起,當了馬前卒。如果大家都象李逵一樣,抹黑領導,讓領導的權威怎么體現(xiàn),山寨工作還怎么搞。
令人贊嘆的是,宋大哥并沒有這么做。只要證明了自家清白,一切都拉倒了,對李逵也沒有抓辮子,打棍子,穿小鞋。這也并沒有動搖宋大哥的領導地步和權威。
九百年前的梁山大寨,確確實實存在著批評和自我批評,只不過,九百年后,他們的身影漸行漸遠,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了。
讓人批評,天不會塌下來,但有些人總以為,讓老百姓有了言論自由,天就會塌下來。他們信奉的是,不讓人批評,天下就會太平。原全國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成克杰,就是拒絕批評的模范。廣西日報總編寫了一篇批評數(shù)字升官的小評論,對眼下官出數(shù)字,數(shù)字出官的現(xiàn)象進行了諷刺。這一下可惹惱了成克杰,他大會講,小會批,硬說這批評是無中生有,造謠誹謗,非要總編說出來,是誰出了假數(shù)字,是誰升了官不可,最后,這位總編被趕出了報社,成克杰才算罷休。
批評和自我批評,寫在紙上,說在嘴邊里,關在小屋子里,是銀樣蠟槍頭,不中用的。不如讓手持兩把板斧的李逵和成克杰之間開展一回批評,不知結果會怎樣?
唉,又到哪里去尋找李逵的身影? |